院子里,传来碗碟摔碎的声音,盈贵妃的怒骂声传了出来,似乎在叫嚷着什么“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得了势就忘了娘”、“也不想想是谁把他拉扯这么大”、“该死的白眼狼”…… 小谢启宁对盈贵妃有本能的畏惧,这话听着不是在说他,可小谢启宁却胆战心惊。他小声问小林子为什么母妃这么生气,小林子叹了口气,说娘娘是在责怪谢辰在封王的时候,没有上奏陛下,封她为皇贵妃。 皇子封王,母妃的位份理应进阶,盈贵妃如今虽仍保留贵妃的称号,但因为进过冷宫,用度是按照嫔位来领的,谢辰封王,按理只要谢辰提一嘴,就算不能升为皇贵妃,但是这吃穿用度至少能恢复贵妃的配额,可谢辰却偏偏就是不说。 或许陛下只是觉得谢辰是疏忽忘了,但盈贵妃知道,谢辰这个白眼狼崽子就是故意的。 盈贵妃在院子里又是砸花瓶又是扔碗,闹得鸡飞狗跳。谢辰这个逆子她是指望不上了,眼下只有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谢启宁的身上。 院子里一片狼藉,下人们各个吓得不敢出声,默默的收拾这满院的碎渣子。小林子正伺候小谢启宁休息,刚关上房门,就看见盈贵妃穿过院子朝这边走。她板着脸,浓厚的脂粉映衬着她的脸白的有些吓人。 小林子心里一惊,急忙跪地:“奴才拜见娘娘。” “六殿下呢?” 小林子急忙道:“娘娘,殿下已经歇息了。” 盈贵妃充耳不闻,径直就朝屋内走,小林子急忙往前跪走了两步,拦在了盈贵妃面前道:“娘娘,小殿下有些受寒,身子不大舒服,奴才刚伺候他喝了姜汤睡下——” 盈贵妃本就心情不好,见这不知死活的太监拦路,心里更是火冒三丈,她抬起手甩了小林子一巴掌,尖利的护甲划过,留下一条伤口。 “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敢来拦本宫的路?”盈贵妃高声怒喝:“本宫来看自己的儿子,还需要你一个奴才允许吗?” “来人——”盈贵妃正准备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屋门突然打开了,小谢启宁穿着单薄的衬衣站在门口,看样子他走的很急,都没来得及穿鞋,光着小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母亲,您来了。”小谢启宁恭敬的躬身施礼:“儿子没能出门相迎,请母亲勿怪。” 盈贵妃看见小谢启宁对他恭敬客气,态度十分谦卑,心里的火气消散了一些。小林子看见小谢启宁没穿鞋就跑了出来,心疼的什么似的,可盈贵妃却没注意到这点,她吩咐下人们把小林子拉下去掌嘴二十,自己则径直进了小谢启宁的屋子。 “陛下前些日子让你背的《论语》里仁篇,你可都记下了?” 小谢启宁低垂着眉眼,点点头:“记下了。” “可有默写?” 小谢启宁点了一下头,他光着小脚跑到了书桌前,拿起了一张纸,然后很快回到盈贵妃面前,恭敬地递了上去:“母妃请过目。” 白纸上的字很清秀,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好看的字,很是难得。盈贵妃本应该很高兴,可是她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甚至勃然大怒。 “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盈贵妃气的将这些纸撕得粉碎:“我不是给你陛下的字帖了吗?你写的这些字,哪里有一点陛下的痕迹?” “母、母妃你别生气——”小谢启宁吓得脸色惨白,他年纪毕竟只有八岁,被盈贵妃这么一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父皇他是、惯用左手的,我我一直想努力模仿,可我、我真的学不像——” “废物!”盈贵妃怒骂道:“连个字都学不好,你要怎么讨你父皇的欢心?你父皇既然能用左手,你为什么不能?” 小谢启宁小嘴瘪了两下,委屈的小声道:“可我、我习惯用右手了。” 盈贵妃越听心里越气,她站起身子,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拿起了桌案上的青铜镇纸,小谢启宁吓得脸色惨白,再也忍不住哭喊哀求,可盈贵妃却充耳不闻,她使劲拽过挣扎的小谢启宁,拉起他的右胳膊,不由分说的挥舞起青铜镇纸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小谢启宁惨叫一声,捂着胳膊倒地挣扎,眼泪夺眶而出。 院外的下人们连个大气都不敢出,盈贵妃虐待小殿下不是一两天了,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每次陛下来的时候,盈贵妃都装作和小殿下母子情深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也并未察觉。 在深宫里当下人,就是少说少看,多做事。皇家里的恩怨纷扰,他们看不懂也不敢看,一个个恨不得把头埋在胸口。 小林子被掌嘴二十,脸又红又肿,他跪在地上看小殿下的右臂被盈贵妃生生砸断,登时便哭喊了起来,哀求盈贵妃手下留情。 小谢启宁疼的脸色惨白,不住的在地上打滚,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盈贵妃连个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的道:“从今以后,只能用左手写字。再敢让我发现你用右手,下场和今日一样。” 小谢启宁疼的说不出话来,呜咽的点点头。 盈贵妃走后,小林子赶忙叫来了太医给小谢启宁接骨,太医瞧了之后吓了一跳,问小殿下是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的,小谢启宁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嗓子都哑了,可还是咬着牙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得。 太医不敢再言语,手忙脚乱的给小谢启宁接上了断骨,吩咐他不要乱动。 因为受了寒,再加上闹了这么一出,小谢启宁一下子就病倒了,躺在床上烧得不省人事,还时不时地说胡话。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小谢启宁做了很多的梦,大多都是关于谢辰的。他梦到了谢辰在照顾他,给他喂药喂水,还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吵杂的吵架声,后来好像还来了很多人,脚步声很整齐,像是军营里的人,然后院子突然就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屋内的熏香换上了安神香,小谢启宁的胳膊不能动,可他睡着难受,想翻身,他感觉到有人整宿整宿的陪着他,每次他要翻身的时候,都会帮着他把胳膊护好。 小谢启宁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他觉得这个人是他的三哥,是谢辰。 他这一病,就是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清晨,烧才退下,发了一身的汗,神志总算是有些清醒了。 小谢启宁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身边的人,可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小谢启宁作势就要下地去院子里,门吱呀一声推开,小谢启宁期待的看向门口,刚叫喊出“三哥——”,声音便戛然而止。 小林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见小谢启宁醒了过来,登时热泪盈眶,激动的差点没把碗打了:“小殿下,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奴才了——” “怎么是你?三哥呢?”小谢启宁问道,抻着脖子朝外面打量。 “三殿下?他不在啊,听说在宫外的别院里住着呢。”小林子诧异道。 宫外别院? 小谢启宁心里一凉:“三哥这几天没来照顾我吗?” “小殿下莫不是烧糊涂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奴才在照顾您,怎么能扯到三殿下的身上?” “可——可我——” 小谢启宁语塞,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这些日子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就是谢辰,说白了他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罢了。虽然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可小谢启宁还是觉得照顾他的人就是谢辰。 或者说,他希望照顾他的人就是谢辰。 不过小林子一口咬定,是他一直在床边服侍,小谢启宁没办法,只得下床说要亲自去找谢辰。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病刚好转,可别再继续瞎折腾了。您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陛下和娘娘会杀了奴才的。”小林子苦口婆心的劝。 “我就去看看三哥,再过些时日他就要回边疆了,也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我就去看看他,和他打个招呼。” 小谢启宁不依不饶。 小林子见实在是劝不动,无奈只得和盘托出:“小殿下,不瞒您说,三殿下那边出了点事——” “他遭人暗算,险些丧命,正在别院里养着呢。” 小谢启宁眼睛倏地睁大了。 第62章 小谢启宁 原来谢辰在晚宴之后,回别院的路上遭到了歹徒偷袭,那些刺客气势汹汹,谢辰身边的护卫死伤了好几个,谢辰自己也被刺伤。 此事牵动朝野,谢辰刚刚被封王,就在皇城脚边出现了这样的事,隆昭皇帝大怒,命令巡防军严查凶手,朝堂局势本因谢辰封王而掀起层层涟漪,如今这涟漪更是变成了层层浪。 小谢启宁不顾小林子反对,执意要溜出宫去看谢辰。小林子拗不过他,只得随着他一起,从皇宫侧门外的一个偏僻的小院里翻墙出去。 小谢启宁时常在宫内乱跑,这些偏僻的小路他最清楚了。 两人一路出了宫,小林子给小谢启宁换上了普通平民孩童的衣服。小谢启宁心急如焚,蹬着小短腿几乎是一路小跑朝别院的方向赶去。别院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巡防军和边疆士兵一起在附近巡逻,小谢启宁害怕被发现,在门外转悠了好一阵子,也没找到溜进去的办法。 他这么个不丁大点儿的孩子在皇家别院外转悠,很快就吸引了巡逻军的注意,很快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带着几个人围住了他们。 小林子吓得腿发软,紧紧地把小谢启宁护在身后,脸色惨白。来人是个面目和善的将军,笑眯眯的,看上去一点也不凶。 “黎将军,这里有可疑人。” 黎渊冲着小谢启宁咧嘴一笑,又看了看小林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先离开,只留下两个亲卫军。 “末将黎渊,拜见六殿下。”黎渊恭敬的单膝跪地。 小谢启宁怯生生的从小林子身后抻出来一个脑袋,眨巴了两下眼睛:“你……认识我?” 黎渊也学着小谢启宁的模样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位公公拼命护着的人,一定是皇亲国戚。宫里像您这么大的皇子,也只有淮王殿下的胞弟——六殿下了。” 小谢启宁听见“胞弟”两个字,心跳快了几分。短短两个字,就点明了他和三哥之间千丝万缕的血缘联系。虽然他有父皇母妃,有血脉至亲,可是对他们两人,小谢启宁却总有种畏惧和疏离感。 不过好在,他还有三哥。他的三哥是个大英雄,而他是三哥的亲弟弟。 他们之间,有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份情断不了。 “我想去见见三哥。”小谢启宁胆子大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是这里的主人。 黎渊点点头,躬身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小谢启宁挺直了小腰板,进了别院。黎渊特意选了一条避开耳目的路,来回巡逻的都是军营打扮的人,小谢启宁走过的时候,这是士兵们都低着头对他施礼,小谢启宁从没觉得这么自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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