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邢遮尽眉扬了些,微微歪头,左耳的耳坠随着动作稍稍偏离晃动:“你说的大局是什么?与你成婚么?” 宋庭誉被那耳坠看花了眼,心口猛然一颤:“是兵权,是……” “本王是与你自幼长大,可我们已经六年未见,衍安,人是会变的,而且,你真的了解过我么?”,邢遮尽打断了他的话,桃花眸深深望向他。 宋庭誉本已找出的端倪被他三言两语盖过,一时竟哑口无言。 对啊,他宋衍安,真的了解过邢恹之么? 从当初的自以为是演变出的决裂,甚至到他坠崖的前一刻,他都从未想过,邢遮尽会心狠至此。 留藏于心底的情意,大抵早就是他单方面的收纳,或许真相就是邢遮尽说的那么简单——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确实……不够了解你。”宋庭誉低下了头,这副羸弱的病体上生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邢遮尽锋芒的攻势陡然凝了些,似乎对他这副模样心软了一些,桃花眼微微眯起,继而重新恢复了温和。 他轻轻抬手,摸上了宋庭誉的头,后者身形一晃,倏而退后了一寸,可还是晚了些,头发已轻轻蹭过了邢遮尽的手掌,柔软轻和,与这个倔强的人完全不同。 “你不必沮丧,毕竟我们的身份有名无实,合作关系,无需了解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邢遮尽温声安抚,自然地收回手拇指和食指蹭了蹭,好像还在回味那份触感。 “既然你想说的都已说罢,那就轮到本王问了——”只是很快,他话锋一转,声音又陡然沉下,眸光凌厉了一些:“——你身上的寒毒,是怎么回事?” 微不足道……在邢遮尽心里,他们的大婚,就是微不足道的事。 放不下却佯装不在意的,原来只有他自己啊。 宋庭誉感受到他侵略性的探究目光,蹙眉不适地别过头,强迫自己绕过了他的前话,注意到他的疑问上。 该来的还是没有逃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邢遮尽在成婚之日去了花楼,对于身上的寒毒是好处。 宋庭誉在毒发时痛苦不堪时,一个人熄灯在婚房,他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他悲伤失意,只要他忍住呻吟声,便可以无人知晓地度过这次毒期。 然而很不凑巧的是,原以为会彻夜不归的人,偏偏在毒发最激烈的时候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他身上的毒,便怎么也瞒不住了。 “我出征的第二年,过瑕上河的时候,中了燊郦兵的埋伏,他们把我错当成了将军亲信,弄了我许多伤,后来发现我不开口,索性喂了这无解的寒毒。”宋庭誉平静地说,好像在陈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一般。 “无解?”手臂却猛地被人抓住,邢遮尽倏而凑近了他一些。 宋庭誉看着那只手蹙起了眉,抬头带疑地望去。 邢遮尽便在下一刻松了手,眼皮垂了一些,别过头掩唇轻咳。 “……你怎么就确认无解了?”他佯装无意说道。 宋庭誉探究性的目光仍落在他的身上:“因为制这毒的人在几年前就已暴毙身亡……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解药,他死之后,与寒毒唯一有关的人也消失了。” 中毒的这四年来,他的毒发频率日渐变高,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月一发的程度。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邢遮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放在床沿上的手收紧,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有多久?”几息后,他沉着嗓空头发问。 宋庭誉还能活多久? 被提问到的人有些想笑,扬了扬眉:“不知道,两年?一年?……随意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 脸上的苍白衬得笑意格外凄厉,偏生语调轻松。 邢遮尽听到那句“没有牵挂时”,心猛然沉了一刻,不觉间已然正回脸,与他对视。 宋庭誉在这几年里消瘦了很多,皮肤没有因为沙场硝烟而晒黑,依旧白皙如玉,端正俊美的五官仿若流水般平滑精致,那双丹凤眼细细观赏时,在凌厉的表象后,依稀可以窥出骨里的柔和善意。 邢遮尽忽然伸手,指尖点上了宋庭誉的右眼,他的右眼下方中央位置,藏着一个小小的痣,与瓷白面容相映,倘若潺潺清泉上的一粒黑曜石。 大塍的裕王殿下偏生就长了一双桃花眸子,认真看人时深情又迷离,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陷进去一样。 寻常人与他对视,自会失神乱阵脚,更不用说是对他早含情意的宋庭誉了。 因而宋庭誉这次的反应慢了一些,再回过神想要躲避时,后背却忽然揽上了一股力道,熟悉的乌木沉香扑面而来,邢遮尽竟是毫无征兆地把他抱住了。 “你——” “你不会死。”惊诧的话被打断,邢遮尽出言,沉稳又坚定。 宋庭誉哑了喉咙,耳边灼热的气息好像要把他烫伤。 “这不是你说了算……再者,我若毒发身亡,您不该感到高兴吗?”他很快扯回了神志,嘲弄道。 邢遮尽又在搞什么?不是讨厌他羞辱他吗?现在又抱着自己干嘛? 抵住后背的力道没有松懈,这感觉好像回到了昨夜,让他确信,那不是一场荒唐的幻梦。 “宋庭誉,孤王不会让你死。”背后看不见的视野里,邢遮尽低哑着声音,如同刚从深渊当中攀爬上来,带着浓重的烟雾。 他在微微战栗。 “你在害怕吗?”宋庭誉忽然出声。 广袖下颤抖的指尖一晃,邢遮尽的身体僵了一些。 宋庭誉便把这一僵持敏锐地抓住。 往事一一拂过眼前,冷静下来,重重疑点便贯彻了脑海间。 邢遮尽不对劲,他…… 宋庭誉在邢遮尽妄图抽身的刹那猛地拽了一把,半起身的人便重新跌落到自己面前。 “你在害怕什么?”宋庭誉眼底是深沉的探究。 “裕王殿下……你在、害怕什么?”
第21章 章二十一:有本事你去娶啊! 宋庭誉迸发出来的力道很大,邢遮尽被拉扯得直接倾倒,电石火光间撑在了他耳边的床榻上,才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压上去。 两人的距离一瞬无限靠近,长发顺着姿势散落,左耳的耳坠摇晃,若有若无地蹭上宋庭誉的脸。 这样亲密的距离,宋庭誉却没有感到羞赧,甚至还想要再次发力,转换位置,将邢遮尽压在身底,只是他续了一半力无果,又放弃了这想法。 邢遮尽的眼底一闪而过慌乱,在他的逼问下,欲图二次抽身,宋庭誉的手却紧紧拉着他,眼神里决绝的探究,好似等不到一个答案便不放开了。 “你在怕我真的死了是么?回答我。” 邢遮尽刀削般的脸上因为动作充了一些血,微微皱起眉,佯装烦躁。 “孤王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宋庭誉,你想多了。” 他再次发劲,只见宋庭誉抓他的手剧烈地发着抖,暴露在皮肤外的青筋昭示着强硬的态度。 两厢僵持间,一贯会伪装的邢遮尽竟隐隐有败阵的趋势。 就在他即将要被抓出破绽时,外头忽然响过一道声音,紧跟着就传来推门的闷响。 “王爷,宫里来人了!” 二人在这短暂的争执间衣衫都凌乱了些,宋庭誉的领口下移了不少,瓷白的肌肤透露在外。 邢遮尽在这刹那里扯过一件床被,三下两下把他遮住,下一刻,外头的人就推门而入。 传话太监刚进门,便见大塍的那位裕王殿下把护国将军压在身下,凌乱的衣衫点出一缕遐想的火花,他净身多年,瞧见这一场景,自然意识到发生了何事,赶忙脸色通红地背过。 “王爷赎罪!咱家来得不是时候了……” “……无碍。” 好在邢遮尽并未表现出愠怒,几息过后,从床上撑起,理了番衣袖。 “公公所来何事?” 传话太监转回身,低头讪讪,面上有些着急:“回王爷,是燊郦的使臣来访,皇上现在正焦急呢,想着举办一场晚宴,好让您一道去慰问慰问……” 身后床榻上忽然传来了动静,是宋庭誉翻身的声响。 传话太监向着榻面投射出一点目光,很快又被邢遮尽宽大的身形挡住。 “本王已知晓,你回去告诉陛下,我修整片刻便动身。” 传话太监得到应允,忙舒展眉头,谢着离开了房间。 “我也要去。”下一刻,宋庭誉就抓住了邢遮尽拂在自己右臂上的手,启唇出声。 燊郦国——在边疆沙场上,与宋庭誉相战六年的最大敌患……也是当初他身中寒毒的罪魁祸首。 如今燊郦使臣忽然到访,不知内里究竟打着什么伎俩,宋庭誉虽说当年上战场有意气的缘故,但也有很大一部分信念,是忠国爱民—— 现下异患恍出,他一瞬之间,便把方才的质问抛在了脑后,疑问和提防占据了全部神经。 “你不想隐瞒寒毒之事了么?”邢遮尽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垂了些眉眼,感受到抓住自己手腕的掌心微凉。 宋庭誉一顿,迟凝了一些。 那一头,邢遮尽已收回目光,整理起自己的衣物,里外几层正好衣后,他重又看过去,声音凉薄着,隐隐带着温度:“我去会会就行了,届时再讲给你听,也是一样。” 他说罢,上前拉了些被褥,习惯性地想替宋庭誉盖好,沉默的人却在此时拉住了他。 “我有办法隐瞒过去……”宋庭誉凤眼微微低垂一些,被墨发遮掩住的耳根,晕起一缕几不可闻的绯红。 邢遮尽压了压眉。 “你配合一下就好……事关燊郦,我必须要去。” …… 大塍替燊郦接风洗尘的晚宴办得有几分隆重,燊郦的使臣来的突然,无人知晓他们要做何事,颢砀皇帝一直躲在幕后,焦灼地等待邢遮尽的到场。 这些年里,他这个皇帝做得实在狼狈,一面忌惮裕王的权力和民威,一面又不得不依靠这位小皇叔的帮助。 “裕王殿下怎么还未赴宴?”左侧后座的两个位上,礼部尚书之子江涿偏头问向身边。 身侧,与他一般年纪的男子冷漠着脸,腰板挺拔如松。 礼部和兵部的两位尚书年岁已大,此次到场的均为二人的嫡子。 傅夺面对江涿的私语,甚至没有偏头给他一个眼神,木讷启唇:“食不言。” 江涿早已习惯他的古板,仍被狠狠创了一击,“你这兵部尚书子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认错了爹!” 他没趣地调侃一声,随后又神神兮兮凑近了一点:“不过我说真的,你听闻不曾?……昨日裕王和护国将军大婚,连礼堂都是宋将军自己拜的呢,听说是接亲路上,裕王看上了一个美人儿——诶傅夺你说,这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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