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只有一副冰棺,安臻说这是他父亲一个旧友所赠,可保尸体百年不腐。 至于所谓的旧友究竟是何方神圣,安臻自己也无法言明。 虚墨白靠近冰棺,里面躺着的老人眉目紧闭,胸口处萦绕着妖气,显然是因为这股妖气才能弥留人间不腐。 他伸手靠近对方的腹部,微微用力按了下去,腹部竟瞬间凹陷下去。 宋知恒见虚墨白有意将其寿衣解开,立即抬手阻拦,“真人,这样着实不妥。” “有何不妥?”虚墨白眉头微蹙,“逝者已矣,若是此番举动是为不妥,那城中百姓无故死去便妥当吗?” 宋知恒自认失言,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衣服被掀开,老城主安肃的腹部竟宛如刚生过孩子般,皮肉松散,像是被撑开后强行剥离了其中之物。 这层皮挂在身上,与骨头相连,其中的血肉与内脏皆已不翼而飞。 一旁的安臻见状几乎站不住,口中念念有词:“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爹的肚子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安肃年岁已大,当初患病之时家中人并未在意,安臻也只当他是老了难免生病,谁知病来如山倒,这一病就再没有痊愈。 如今剥了寿衣,安臻才看到他身上的异常,竟与城中百姓们的状况完全相同。 “他才是第一个患病之人。”虚墨白笃定道,“城中怪病者千百,是因你府上孽物而起,若是放任不管,你的性命同样危在旦夕。” 安臻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目光坚毅,“还请仙人帮忙,除去双安城中之孽。” 虚墨白点头冷言道,“今夜就将你的父亲下葬,自寻住处,明日再回来。” “是。” 一直等回到医馆,虚墨白眉目间的忧愁都不曾散去。 以至于宋知恒一路也没敢吭声。 到达医馆,周梓晨先一步发现了虚墨白的异样,小声问宋知恒道,“情况如何?想来我师尊这趟没赚到银子?” “为师听得到。”虚墨白悠悠开口。 周梓晨却没有理会,接着询问,“难不成那城主穷得叮当响?” “倒也不是,城中百姓性命攸关,为师也不是只为钱财。”更何况仅是悬赏就有一万两,其他蝇头小利,本尊还是知道取舍的。 入夜。 虚墨白就带着周梓晨与宋知恒准备一起去安府,结果刚来到医馆门口,就见陆挽心正虎视眈眈地站在那。 “师叔,这次又不带我?” 虚墨白睁着眼睛说瞎话,“妖物是懂调虎离山的,这里离不得人,你若是不愿,宋知恒,你留下陪他。” 被池云真人抛下的感觉确实不妙,宋知恒心里难受,但毕竟为了自己朋友两肋插刀,忍了。 “好,陆兄——” 不等宋知恒说完,陆挽心便张口打断:“师叔,既然师弟身体不适,显然无法应付妖祟,为何不让师弟留在这?” 周梓晨恨不得抱着这刚认识没几天的师兄痛哭流涕。 竟这般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自己异父异母异师尊的亲师兄了! 周梓晨拱手道,“徒儿觉着师兄说得对,此行凶险,师兄道行比我高多了,就让师兄去吧。” “不成。”虚墨白神色严肃,语气不容置喙,“你必须去。” 周梓晨奇经八脉刚通,妖祟若是想要吃人,他是最好的饵料,不是陆挽心能比的。 再者说,他也不能让陆挽心去冒这险,与师兄的约定还是要遵守的。 奈何陆挽心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去,几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虚墨白不得不同意了此事。 人各有命,躲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12章 12 虚墨白脸上虽未见情绪,可若是陆挽心此时愿意细看,还是能看出他眸中依稀藏着的无奈与悲悯之色。 陆挽心的生死劫,就在今夜了。 “你若执意要去,本尊也不再阻拦。”虚墨白顿了下,到底是坦诚开口,“此行于你凶险非常,本尊也难护你周全。” 陆挽心听虚墨白同意,已然激动难以自抑,压根未将这些话听进去,只连连点头答应,“师叔放心,此行皆是师侄我一意孤行,任何后果自行承担。” 一意孤行?倒是个有几分骨气的,虚墨白难得高看几眼自己师兄座下的亲传弟子,片刻后才挪开视线。 几人之中,要数陆挽心最为激动,周梓晨次之,却是宋知恒的面色不甚好看。 当局者迷,连池云真人都放言难护陆挽心周全,这趟浑水他又何必执意去趟呢? 听出了虚墨白话中深意,宋知恒半张着嘴试图提醒陆挽心道,“陆兄……” 谁知陆挽心似预料到他想说什么,先他一步开口道,“医馆诸多病患,劳烦宋兄多操劳了。” 人修仙道,妖修妖道。殊途不同归,实力却仍有高低之分。宋知恒之所以开医馆行善积德,一方面是他性子良善,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他不善与其他妖类争斗,索性选择同人一道。 若是安府妖祟真如虚墨白所说那般凶险,宋知恒去了,也不会讨到任何好处,严重时甚至可能会被夺去妖丹,在世间灰飞烟灭。 陆挽心也不愿他去冒险。 一旁的周梓晨瞧他们执手相看泪眼的模样,凑到虚墨白身旁,小声问了句,“师尊,那便是双修道侣的模样吗?” 虚墨白:……什么双修?什么道侣?我何曾教过这种东西给你?! 修行不过几日,料定梓晨不会知晓双修诸事,定是旁人教他的。 想到这,虚墨白才算放下心来,耐着性子解释:“人与妖不能双修。” “为何?” 虚墨白念头一转,笑道,“你且问告诉你双修之事的人去。” “哦。”周梓晨也实诚,转头便对着陆挽心问道,“师兄,人与妖为何不能双修?” 好小子。 陆挽心惊得直接推开宋知恒的手,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出来一句,“我、我们,不是,没双修啊。” “不是什么?你们总得有一个人跟我解释解释吧?”周梓晨好学的劲上来,任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双修,双倍的修为?一听就是能快速提升修为的法子,要不然他们一个两个,怎会不愿告诉自己? 双修一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清楚的,急于除妖的陆挽心只能敷衍道,“行了,回头我再与你解释,时辰到了,我们赶紧出发除妖吧。” 除妖还要看时辰?周梓晨心中腹诽,但看自家师尊的脸色已不大好,终究没有问出口。 明月高悬,深夜的双安城比白日更加萧瑟。 三人刚走至安府门前,两盏白纸灯笼的烛心竟开始剧烈闪烁,随后骤然间熄灭,四周亦是鸦雀无声,死水一般沉寂。 陆挽心从未见过如此情形,心中了然安府中的妖祟不是他一人可以应对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门推开。 “怎……怎么可能?”推开门,陆挽心的脸色几乎瞬间变得苍白。 安府中布满了银白色的丝线,从四周的房顶延伸至庭院正中,而那里正端坐着一个人,腹部隆起,瞧着像是怀孕八九个月,即将临盆一般 可—— 坐在那里的人,分明是他们白日还见过的安臻啊! “安城主?”陆挽心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一旁的虚墨白却出言提醒,口气冷淡,“没救了,你们两个先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虚墨白突然有些后悔让周梓晨作饵了。 他未曾想到潜伏在安府内的邪祟竟然会有这样的实力,陆挽心与周梓晨留在这里,只会给他平添麻烦。 奈何,此话说出时已经晚了。 安臻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上的银丝宛若控制傀儡的丝线般,几乎瞬间就已经贴在了周梓晨面前。 “好香……” 周梓晨愣在原地,刹那间仿佛感觉到了千百双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自己。他胸闷得近乎无法呼吸,只能下意识地看向虚墨白,可却看到满眼漆黑,犹如坠入深潭,周遭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直到温热的液体溅在了他的脸上,腥甜的味道才令周梓晨略微回神。挡在自己面前的是——陆挽心! 而他的胸口,已被一只毛茸茸的利刃贯穿!不…不是利刃。 是蜘蛛脚! 潜伏在安府当中的,竟是只蜘蛛精?周梓晨伸手接住快要倒下的陆挽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地转头。 未能及时出手制止,虚墨白的脸上已带了几分愠怒,手持着银白色的锁链,将安臻束得结结实实。 锁链紧束,近乎要将安臻撕成几块,可在他的脸上仍旧维持着诡异的笑容。 “在安家龟缩了这么些日子,就是为了亲眼见到安家绝后?”虚墨白声音冷冽,怒意充斥其中,带着威慑之力,“还是说这些蛛丝你也不想要了?” 师尊在这种时候还说这些作甚? 周梓晨怀抱着血流不止的陆挽心,心焦不已,只想着师尊能赶紧收完妖,然后医治下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师兄。 就见萦绕在安府的银丝尽数收起,最终在安府中央,出现了一道细瘦的人影。他的狭长眸子阴嗖嗖地盯着虚墨白,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最终竟流露出几分愧疚。 “白眼狼。” 听着虚墨白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周梓晨差点没忍住哭出声,“师尊,师兄他快不行了。” “池云真人?念在你是玄鹤真人亲传弟子的份上……吾可放你们平安离开。” 蜘蛛精话音未落,锁链已经渐渐缠绕在了他的身上,虚墨白声音冷冽:“千年蜘妖,残害百姓,忘恩负义,竟还不悔过。你可知刚才你所伤之人,是谁的徒弟?” 蜘蛛精转眸看向陆挽心,怔了良久,接着竟发出了几声绝望的嘶吼,随后一团蛛丝落在了地上,周围烟雾逐渐缭绕,虚墨白的身影也愈□□缈。 周梓晨心中焦急,拖着陆挽心已逐渐冷下来的身体朝着虚墨白所在的方向挪动,却在快要触碰到虚影之时,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而虚墨白面前,刚才尚且嚣张的蜘蛛精,已然跪倒在地上。 “吾乃……玉珠,五百年前刚化人形时,被玄鹤真人所救。”蛛妖玉珠一袭银纹黑袍,面容精致,身材挺拔。 他是世间罕见的男蜘蛛精,传言其身躯磨成粉可活死人,金丹可助修为猛涨,蛛丝做拂尘,能敌世间万种兵器。 这般离谱谣言,令玉珠从还未修成人形开始,便遭四方追杀,心中早已生出对人类与修道者的恨意。这股恨意伴他过了近乎百年,直到他人形模样初显,就被一不知哪来的修道者重伤,奄奄一息之际,一位仙人来到他身旁。 这位仙人,便是虚墨白与游云子的师尊,玄鹤真人。他救下了玉珠,还为其疗伤,甚至渡了修为。若非玉珠不肯,说不准还要收他作为仙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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