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老人忽然摆手,“这些多说无益,安城主乃是善人,自与此事无关。” 周梓晨紧跟着又问了不少问题,老人虽答得支支吾吾,却算得上知无不言。 行医多年,宋知恒还是头一遭遇到病人家眷这么配合听话的情况,对周梓晨的敬佩之情自心中油然而生。 一旁的虚墨白却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宋知恒颇为好奇,听闻池云真人素来淡泊,对万事皆不上心,怎么会收了这样一个嘴碎又戏多的弟子?这师徒二人平日相处,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们问完离开之时,天色将晚,举目皆是渗人的白烛与灯笼,更为双安城添了抹诡异之色。 走出半里,宋知恒方才躬身作揖,询问自刚才起便默不作声的虚墨白:“真人心中可有主意?” 虚墨白拂袖而立,面上泛冷,直言道,“你还未听出问题所在?” “真人是觉得城主家的丧事有异?” 虚墨白未置可否,不答反问,“安城主往日为人如何?” “惠及万民,百姓皆心悦诚服。” “那他家办丧事,去的人岂不是数不胜数?”周梓晨一语惊醒梦中人,宋知恒这才后知后觉,“得病之人那日确实都在丧宴上,莫非……真人是怀疑这病与城主有关?” 见宋知恒心中已有答案,虚墨白不再多言,“如今你还认为,这是瘟疫吗?” 宋知恒摇头,回答得斩钉截铁:“不,是妖祟。” “那明日便去趟城主家中,一切自有分晓。” 他们刚回到医馆,陆挽心就匆忙迎了上来,神色紧张,“师叔,又有病人不行了。” 闻言,虚墨白当即动身预备前往,但还未等他走到病人身前,就听到周梓晨开始喃喃自语,“师尊…师尊……那感觉又来了。” 话音未落,周梓晨呆立在原处,面色煞白,宛如被什么东西遮了眼,眸中再无半分神采。 “师弟?”陆挽心急声唤道。 身旁的虚墨白抬手拂袖,周梓晨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见状,陆挽心一脸诧异地回头,却看见虚墨白一贯淡然的脸上罕见地有了几分怒意。 究竟是何妖孽,竟敢一而再地对自家徒弟动手?简直……不知死活。 “师…师叔?”陆挽心看着虚墨白面无表情的冷脸,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刚才是看错了。 虚墨白:“带他去休息吧。” 陆挽心看着堂内的诸多病人,小心翼翼问道,“那这些病人……” 虚墨白看了他一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旁宋知恒刚预备开口缓和气氛,便惊觉自己的身体飞了出去?! 再回过神时,人,不,妖已经在医馆外了? 等周梓晨躺到床上,虚墨白才解释道,“我设了结界,妖邪难入,劳烦你的妖友在外将就一夜吧。” “是。” 陆挽心于心内暗暗发笑:不愧是特立独行的师叔,现下等于是将医馆馆主给撵出去了。 担心自家道友如今正满心迷茫地在外寻路,陆挽心赶忙出去安抚宋知恒,便拱手告退。 次日天色将亮,周梓晨努力睁开双眸,渐渐从混沌中苏醒,却见身旁有团莹白灵力在微微蠕动,他伸手试图触碰时,却听陆挽心在旁高声道,“师叔,师弟醒了!” 吵什么呢?周梓晨揉了揉耳朵直起身,正对上虚墨白盘膝坐在对面床铺,闻言缓慢地收敛起气息,睁开眼。 听到徒弟醒来的消息,虚墨白的脸色顿时缓和了几分,他当即起身为周梓晨诊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见此情形,陆挽心不由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听掌门师尊说过,师叔向来清心寡欲,泰山崩于面前自能佁然不动,何曾心系过旁人? 所以……他们果然是双修道侣吧? 好在钱包徒弟没事,可以接着吐银两了。 眼看着周梓晨已完全无碍,虚墨白微扬着嘴角,伸出手笑道,“已经无碍,劳烦徒儿破费,五百两。” 陆挽心:……双修道侣的相处模式竟是如此吗?不不,一定是因为师叔他与众不同,自己还没有参透罢了! “好。”周梓晨爽快地掏出银票放在虚墨白手上,随口多问了句,“师尊,怎么这次涨价了?” 虚墨白收好银票,眸子也染上了几分笑意,理直气壮道,“未免徒弟休息受扰,为师特意设了个结界。” “二百两一夜安眠,倒也不贵。”周梓晨了然点头,扬眉笑笑。 陆挽心:你就宠他罢!!! 陆挽心在旁实在看不下去,张口询问:“师叔,听宋兄说,你们今日要去安城主府上,我可否与你们同去?” 结界刚被虚墨白抬手撤下,宋知恒就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之色,他幽幽开口道,“陆兄,医馆诸位病患离不开人,不然你还是留下吧。” 第11章 11 陆挽心听后又急了——明明是自己请师叔师弟来双安城帮忙的,自己却一直置身事外?热心肠如陆挽心,坐不住,根本坐不住。 “师叔,病患在此,药石无医,我留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挽心不愿如此,只求能助师叔一臂之力。” 这可不成。虚墨白抬眸,沉默良久:陆挽心的生死劫在城中,如今城内一片肃杀,无半点威胁,若一切源头皆在城主府,那他的生死劫只怕也在那里。 “师叔……”陆挽心为难地开口,似乎已经纠结了许久,“要不然,我也给钱?” 谁会跟钱过不去? 虚墨白的头已近乎点下去了,却又猛地扬起,冷言命令道,“知你有心,可医者留下,有时并非为了治愈病人,而是给其痊愈的盼头。” 奈何陆挽心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反而与一旁的周梓晨交换了眼神。 以至于他咬咬牙,又道,“我加钱!” ……哎,罢了,天地有常,人各有命。虚墨白心中无奈叹气,生死劫避是避不开的。但若他能平安回去,自己定要去敲一笔师兄的竹杠。 “也罢,既然你执意如此——” 陆挽心眼睛瞬间亮了,追问道,“师叔同意了?” “……一千两。” 陆挽心瞬间沉默了。 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果断从衣袖内摸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到虚墨白手上。 这小子,这么些年下山斩妖除魔究竟赚了多少银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虚墨白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收入袖内,继而嘱咐道,“若遇危险,不可贸然前去。” 陆挽心见虚墨白不再拒绝,心内欢喜,连带着眉梢都染了喜意,“是,师侄明白。” 城主府位于双安城正中,门头上同样挂着白菊与灯笼,他们家的丧事办得比魏家更早,连守灵的三月都已经过了,何故如今还不将这些装饰撤下? 宋知恒看出虚墨白似有疑惑,开口解释,“城主是个大孝子,老城主死后,他亲自下令,为亡父守孝三年,三年间披麻戴孝,家中子孙,不办红事。” 陆挽心抬手敲门,沉重的木门很快被人拉开,是个穿着粗布麻衣,小厮模样的男人,他见是陆挽心与宋知恒,面露不解道,“二位怎的又来了?” “双安城染怪病者数量剧增,我师叔心忧百姓,故而前来与安城主商议应对之策,还请小兄弟代为通传。” 想来是陆挽心早些时候已经自报过家门,小厮神色凝重,关了门跑得飞快。 半柱香后,开门的人换了一位,竟是城主安臻亲自前来,他正穿着一身白衣,语气恭敬,“仙人莅临,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万望仙人恕罪。” 客套过后,他就领着几人进到院中。 院里已是妖气漫天,连宋知恒都眉头直皱,忙对陆挽心使了个眼色。 他们先前信誓旦旦同虚墨白说双安城中再无其他妖物,如今是结结实实被打了脸。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二人一同看向了旁边的周梓晨。 果不其然,他已面色惨白,指尖陷入掌心才勉强维持站立之姿。 他刚打通奇经八脉,御气不足,自是难以抵抗如此滔天的妖气。 再这样继续,倒下是早晚的事…… “城主。”虚墨白骤然停下步子,口气冷冽,不怒自威,“何故帮着妖邪残害百姓?” 闻言,安臻顿住脚步,随后回神看向四人,一双眼睛近乎只剩下了黑色的瞳仁,而他的四肢头顶,皆悬有几根银白色的细线,宛若一具无神的木偶。 转瞬间,他的眼神又恢复清明,身上的丝线也尽数不见,他面露迷茫神之色,咧开嘴笑了起来,“仙人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挽心,你带梓晨先回医馆。”虚墨白不容置喙地命令,“我有话要与安城主说。” 听到命令,陆挽心扶着周梓晨出了安府的门,一路走到医馆,周梓晨身上的异样才逐渐消失。 他猛地惊醒过来,满脸迷茫地看向陆挽心,问道,“莫非又是因为这把匕首?” 见他准备将匕首丢下,陆挽心连忙阻止,“匕首可护你一命,没有师叔吩咐切不可离身。师弟你可还有其他不适吗?” 与此同时,安府内。 虚墨白淡然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处变不惊地开口询问:“老城主去世,是因病,还是意外?” “是病。家父年岁已大,也算是喜丧。可谁知他刚病逝,城中就出了这等事……”说着,安臻还伸手抹起了眼泪,宋知恒瞧他似乎是真情流露,心中不免更加狐疑。 莫不是,他们刚才眼花看错了不成?他小心翼翼地瞥过一眼虚墨白,对方却依然神色不改,接着问道,“令尊可下葬了?” 宋知恒被这话噎得目瞪口呆,真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都已经死去三月有余了,尸体怎么可能还放着? 他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安臻竟摇摇头,犹豫片刻后才道,“地窖中有一处冰棺,家父的尸体还在那里安放着。” “三个月了,你还没让老城主入土为安?”宋知恒到底没忍住,诧异开口。 这问题到底涉及家事,他原先不好询问,如今还真让虚墨白给说中了。 不愧是池云真人,才思敏捷又眼力惊人。 虚墨白不置可否,只问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恐怕……不妥。” “城主若是想让全城百姓皆为老城主陪葬,自然可以拒绝。” 安臻在前为二人领路之时,宋知恒压低声音问道:“真人怎知他会带我们去看尸体?” “人心皆为肉长,更何况他并非罪魁祸首,也未帮助妖邪害人。” 先前他突变的那副模样,显然是妖祟有意让他们所见,为得是给安城主洗清嫌疑。 这一人一妖之间的相处模样,倒是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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