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低声说:“今天查内鬼查到韩大人头上,陛下被气的生生吐出一口血,已是一病不起。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责罚了不少宫人,现在除了叶总管,谁都也不敢上去伺候。” “好好盯着小皇帝,有任何异样,都想办法递消息出来。”那人伸手进来,“找机会下在小皇帝的饮食汤药里,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宫女接住他递来东西,藏在袖子里,道一声“是”,将青砖移回原位,悄声隐匿在黑夜中。 没有人看到在废旧宫室里发生的这段小小插曲,整座皇城依旧沉睡着,卫兵们平静地巡逻着自己的负责区域,等到了时间换下一队来继续巡逻。 第二日,到了李倏服药的时辰,小宫女端着一碗墨色苦汤药躬身俯首步入寝殿,规规整整跪在李倏病榻前,将药盏高举过头顶,“请陛下用药。” 叶容端起那碗药,吩咐道:“你退下罢。” 碗底触感微烫,叶容用汤匙扬了扬,舀起来轻吹一口气,才送到李倏嘴边。那药闻着就觉得苦涩,李倏皱着眉刚要张口喝下,小宫女突然折回来推开叶容的手。 药碗碎片和苦汤药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瞬时场面杂乱不堪。 来不及仔细想怎么应对,身体已经先行一步跪在地上,小宫女身子蜷缩着直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那是千钧一发之际的本能反应,她被从小培养成线人蛰伏在未央殿,她每日在御前伺候,衣食无忧不受风雨,一直也没想通害人的意义。 李倏是个好皇帝。 小宫女绝望地想:接下来若受盘问,无论说实话与否,她都死定了。 李倏率先将叶容拦住,没叫他发作,目光落在那个小宫女身上,她浑身发颤半趴在地上,几乎没办法保持身体平衡。 最终挥挥手,“你下去罢。” 小宫女愣了一瞬,没想到皇帝陛下会轻易让自己蒙混过关,她不敢久留,着急慌张地往外跑,还不留神摔了一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寝殿。 李倏的目光移回到地上那些七零八落,瓷碗碎片上仍残留一些汤汁。这个宫女在御前伺候已久,绝不会因为得见天颜而害怕成这样,也不会鲁莽到犯下故意打翻药碗的低等错误。 或许是她知道些什么,比如药里有什么问题。 李倏压低声音,“叫御医过来,另外叫人盯紧,别让她死了。” 叶容心中所想与李倏一致,“奴才明白。” 御医来检验过,发觉那碗药里被下了足量的斑蝥,若李倏全都服下,一开始会腹痛呕血,渐渐疼痛蔓延至全身,最后陷入昏迷,直至衰竭而死。 好阴毒的手段! 叶容不敢让其他宫人看到,亲自打扫干净宫室地面,如同往常一般将那些碎片残汁扔进了窗边一个巨大花瓶里。 处理完这一切,叶容走出房门,对着外间宫人吩咐道:“陛下服过药已经睡下,任何人都不许上前打扰,否则发配内廷司。” 第34章 生死局 夜晚无人之时,李倏吹着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他披了件外衣,借着那点微弱的光芒走到窗前,望窗外如勾弦月。不时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晃动了烛火,使得墙壁上人影闪动。 叶容听到动静走进来,看见那道单薄的背影,头一次觉得孤家寡人这句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李倏身边来来往往有过很多人,却从未有谁能在那个位置久留。即便是韩风临也只是看起来与他人不同,无力同担千斤重的江山霸业,毫无意识地活在李倏的庇佑下。 他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俯观百态众生,活成世人眼中的神明。 “陛下?” 李倏回神,“正巧,替朕更衣罢。” 叶容应下,为李倏穿衣、束发,再为他戴上沉甸甸的金冠。玄色帝王服饰如同铠甲般,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衬托得声势浩大的器宇轩昂。 李倏一手扶在腰间玉带上,目光仍落在黑漆漆的夜空上,“今夜莫叫廊前的灯灭了。” 月黑风高夜,无论是人是鬼,来者莫要走错路进错门才对。 亥时三刻,外面突现马蹄声、刀剑声以及绝望而尖锐的嘶喊。 未央殿里大小宫人听到都一窝蜂似的出来查探情况。 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出什么事了?” “各位姐姐,我外面的人说,有贼人入宫杀了很多人!” “不会连我们一起杀死罢,我不……我不想死!” “……” 一个宫人跌跌撞撞跑进来,连滚带爬的向李倏叩头,“陛下,御林军统领钟鸣玉谋反,已率兵杀进宫门!” 惊惧声此起彼伏,宫人纷纷跪下,“陛下。” 每个人都忍不住垂泪低泣,就像是死亡下一刻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李倏早已预先料到眼前这一幕,不似初闻者般骇然,他满面漠视,缓缓转动着腕上那串碧玉珠,狭长眼眸里满是冰冷肃杀,“叶容留下,其他人不想死的都滚远点!” 无人敢动,叶容接话,“都聋了吗?!” 人群作鸟兽散,夜晚的屋子里只剩下李倏和叶容两个人,显得格外冷清,若不是空气中味道越来越来浓郁的血腥气,李倏几乎以为梦回到母妃去世的那个晚上,漫漫长夜孤寂而腐朽。 又是一个能令他脱胎换骨的夜晚。 厮杀之声越来越近了,叶容也无法再维持从容,扑通一声跪在李倏脚下,含泪进言:“奴才恳请陛下从密道离开,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奴才们去做,万望陛下为江山社稷保全自身,方不至于日暮途穷。” 李倏唇角笑意愈浓,声音似是安抚般道:“再等等。” 直至此刻,李倏仍在为长衍做打算,“叶容你……” 叶容抢先答话:“便是陛下要杀了奴才,奴才也绝不苟且偷生!” “你如今也不肯听朕的话了吗?” 叶容情愿殉主,但他必须为着主子的托付活下去,方才全了忠君的誓愿。叶容听从李倏的安排躲进了密道中,成为一双见证这场生死殊斗的眼睛。 到了亥时末,厮杀声渐渐平息,满宫室静默无声,渐至的脚步声清晰辄闻于耳。李倏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却没有回来,这并不是一个好迹象。 李倏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边的人被杀干净了,他五指暗暗发力攥住碧玉珠串,握拳掩藏在长袖下面,没叫人瞧见。 少年天子一身玄色金线龙纹长袍,端坐于未央殿中,和着笑容织就一张面具,覆在脸上。 门被大力推开,首先迈步进来的是蔚弘方,再是钟鸣玉紧随其后。李倏面上笑容未减分毫,心底慢慢升腾起凉意。 他不惜以身范险,布下天罗地网诱捕蔚弘方,自以为所谋之事没有破绽,难道竟会这样轻易败北? 蔚弘方看到李倏衣着齐整、从容淡定地坐在大殿中央,竟不觉得意外。这两三年来二人多次交锋,他十分清楚这个小皇帝并非没有手段,只可惜生不逢时,注定要败。 “看来陛下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李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声笑开,很久才停下来,狭长眼尾中粹了冷意,“蔚爱卿深夜持剑来朕寝宫,肯定不是来请安罢?” 蔚弘方举剑指向李倏,摆出十成十地僭越姿态,“子时交替鬼门开,臣特来为陛下送行。” “你也配?” 叶容突然冲了出来挡在李倏面前,他终究是没听话独自逃走,而是隐在暗处准备好随时以身躯作盾,替李倏挣得一线生机。 他强撑着没在刀枪剑戟软了手脚,怒斥道:“蔚弘方,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若伤了陛下,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蔚弘方都打算弑君篡位了,还怕君王降罪?叶容的话对蔚弘方产生不了丁点威胁,倒有可能适得其反地惹怒了他。 看到蔚弘方眼底杀意渐盛,李倏立时惊觉,倘若连叶容都死了,那他写下的那封传位诏书就变成了李长衍的一面之词。 “退下!” 叶容不肯,“陛下,奴才宁死。” 眼看蔚弘方的剑就要刺进叶容心口,李倏突然站起来,将叶容一脚踹开,“滚开!” 叶容滚落在一旁,使得蔚弘方的剑扑了个空,在离李倏胸膛前咫尺之距处堪堪停下。 蔚弘方却不急着动手弑君,假模假样着提及前尘往事,“说起来,陛下小时候本相还抱过你,教过你读书写字。” 李倏冷笑一声,“得蔚叔叔教诲,朕不胜感激。” 他这些年坐在龙椅上,一直被蔚弘方绑缚着手脚施展不开,二人之间只剩怨,没有恩。 双方对峙,千钧一发之时,忽闻门外有铁骑之声,山呼:“勤王保驾!” 蔚弘方猛地看向钟鸣玉,钟鸣玉也转过头来看向蔚弘方,眼神一交汇便知来的并非自己人,二人又同时看向李倏。 钟鸣玉挥手派人去探查,未等卫兵来报,站在门口的两名将士便被踢飞进来砸在地上,口鼻涌出鲜血,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 一个身着铠甲之人出现在门口,手提长枪,浴血而来。 第35章 帝王策 待看清楚来人容貌后,蔚弘方突然明白,原来这些日子里李倏所谓病倒,所谓一时大意抓错内奸,都是他引君入瓮的手段。 不知不觉间这个小皇帝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连自己都不慎着了他的道。 对方的人马呈包围之势,御林军中人多是受蔚弘方威胁而非真心追随,这一局是他败了。 蔚弘方自知事无回旋余地,他凄厉大笑,想出一个恶毒的主意,“陛下若死了,我看他还能保谁。” 剑尖猛地刺向李倏,离他喉咙只差一寸时,忽然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一名黑衣剑客拦下。黑衣剑客武艺娴熟,生生斩断了蔚弘方手中长剑,紧接着一掌拍蔚弘方胸膛上将之冲开。 黑衣剑客身影一闪,轻易就将蔚弘方擒于掌下,剑刃泛着寒光落在蔚弘方脖颈上,在对方挣扎中留下一道血印。 李倏制止道:“素商,留活口!” 身后有士兵一拥而上,将蔚弘方和钟鸣玉拿下。 被叫作素商的黑衣剑客跪在李倏脚下,“陛下恕罪,属下第一职责是保陛下安危。” 李倏所留给他的命令是去保护另外一位主子,这一个两个是都学会了违抗圣令?待此间事了了,他定要罚他们! 素商在无人察觉之时悄声退下,于黑夜中隐了身形。 死而复生的将军向李倏行跪拜大礼,“臣郭和光救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他躺在棺木里长途跋涉而来,今日才堪堪返回京都,没做停歇就带着一队人马闯宫救驾。他来的及时,论功尚且来不及,李倏哪里还会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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