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这话,怎么听都是关切之言。 不似仙帝与仙尊,倒像是…… 长宁思绪一顿。 “怎么了?”述钦温和地问。 长宁抬眼望着述钦,眼前人平静地回望他。 良久,长宁错开视线。 当真是疯了。 仙帝怎么可能是那位故人? 长宁后退半步,行礼,“没什么,多谢仙帝提醒。” 述钦若有所思地扫了长宁一眼,刚想要开口,却察觉到仙尊殿附近出现了一道强烈的沂族气息。 那气息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 前一刻,九汜在仙尊殿附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后一刻,便有沂族之人出现在仙界。 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述钦定定地瞧着长宁,果然见长宁抬首。 后者神色淡淡,一如数千年前。 都道长宁仙尊修行大道,情爱浅薄。 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述钦满意地颔首,顿了顿,又道:“本帝此前,不知九汜的身份,还当他是你寻常的倾慕者。” “让你与他做个了结,是本帝出的主意,倒是害得你,选拔仙侍一事落了空。” “如今仙尊殿,暂缺一名仙侍,不如这样,本帝给你选一个吧。” “不劳仙帝……”长宁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述钦便已传音,唤来了一位小仙。 说是小仙,倒也不准确。 来者灵力并不低微,甚至隐隐有仙君的资质,假以时日,成为仙君也并无不可。 长宁选拔仙侍,从来不喜以资质而论,他正想开口推脱,述钦已唤了那人的名字。 “壬席。”述钦在长宁拒绝之前给壬席赐下了令牌,“从今以后,你便是长宁的仙侍了,长宁吩咐的任何事,你要谨记,切莫大意。” 壬席面容一派老成,嗓音却是稚嫩,“是。” 长宁要说的话被述钦与壬席一唱一和压了下去。 长宁不着痕迹地看了壬席一眼。 长宁想了想,选拔仙侍一事到底是小事,仙帝既然早有安排……长宁索性也不再拒绝了。 “既如此,若仙帝没有别的事,那长宁便先行告退了。” 述钦摆摆手,“去吧。” 这厢,长宁离开了云清宫,按理来说,壬席身为长宁的仙侍,应当立即随长宁前往仙尊殿才是,但壬席却在长宁离开后停顿了片刻。 他看着长宁的背影,克制地转回视线,又瞧了瞧述钦这处。 目光转瞬间,思绪万千。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猜想。 片刻后,他冲述钦行了一礼,嘴角嚼着一丝笑意。 随即,匆匆离去。 - 沂族将少主带离了仙界。 是伧尐亲自去仙界将人接回来的。 很久之前,大抵在三界初定之时,各界便与三界之外的种族订立了条约,约定三界内外各有秩序,互不干扰。 纵然近千年来,有许多三界之外的种族对此条约有异议,甚至出现了私自进入各界的情况,各界也有不同的声音,想要将条约作废,想让三界内外融为一体。 但对于伧尐来说,他并不是发出异议之人。 如无必要,他宁肯永不踏足仙界。 若不是为了九汜…… “族长……”豫灵绕至伧尐背后,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扶着伧尐,苦着脸道:“您已经为少主输送了一个月的灵力,昼夜不停,实在是辛苦,要不您还是歇息一会吧?” 伧尐摆摆手,花白的眉似乎更白了些,他道:“无事,撑过今日便好了。” 过了一会,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对豫灵道:“对了,如果明日九汜醒来,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他。” “可是……”豫灵有些犹豫。 伧尐说的事,豫灵是知道的。 自从一个月前,九汜重伤昏迷,神魂将散,伧尐便破例进入仙界,将九汜带回了沂族。 可因了九汜此前对三界内外秩序不同的看法,加之九汜为了长宁,频繁出入仙界,在沂族早已失去了长老的支持。 十二长老,并不同意救治九汜。 若不是伧尐以一半神魂之力为代价立誓,只怕九汜早已命丧。 “族长您为了少主,付出神魂之力,又耗费了如此多的灵力……” 豫灵撇了撇嘴,像是要哭了,“少主他从前与我说过,他其实并不愿意继承族长之位,可族长您如今的处境,若是不把实情告诉少主,那族长之位只怕……” 伧尐输送灵力的动作未停,摇了摇头,“族长之位,是九汜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躲不了的。” 族中那些反对的声音,伧尐不是没听到过,伧尐也并非盲目,只是……“豫灵,你不明白,在现今三界内外秩序的压制下,能突破重围,坚持己见者,已然难能可贵。” 伧尐望着九汜苍白的面容,叹了口气,“对九汜来说,如今这情爱,何尝不是一种历练,我帮不了他,便也,莫要用我的处境,来逼他了吧。” 有些事,九汜总要自己去试一试。 哪怕奄奄一息,千疮百孔。 伧尐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总有一天,九汜会回来的。 “族长……”豫灵心疼地用双翼碰了碰伧尐的面颊,他想说什么,看着伧尐现下的模样,他又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豫灵终于应下,点了点头,“我不会告诉少主这些事的。” 说完,豫灵还在心中编了一套说辞,从半空中飞下,落在九汜身边。 一直到次日,九汜终于睁开双眼。 “少主,您醒了!”豫灵猛地弹起,为了怕自己忘记,他一股脑地将昨日编的说辞全抖了出来。 “少主,您知道吗?是族长用上古之法救了您,族长现下.体力不济,已经去休息了,少主不用担心。不过这上古之法到底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应当也不重要……” 豫灵说个没停,也不管九汜听没听进去,直到他说完了,才意识到九汜自始至终都没有应声。 “少主?” 豫灵疑惑地绕至九汜面前。 可…… 在九汜眼中,他看到了无尽的绝望。
第三十一章 “少主这是……怎么了?” 豫灵焦急地问完,九汜却没有任何反应。 九汜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豫灵不死心地又问了好几遍。 九汜还是没有回答。 他神情麻木,整个人好似被什么封印了般,不发一言,也对外界毫无感知。 这种情形持续了很久,就在豫灵以为九汜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半晌,九汜无望地抬起头。 “豫灵,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只是不想让长宁讨厌我,可我最终……还是把事情搞砸了。我还连累了父亲,他为了救我,一定耗费了许多心思……” 知晓九汜在仙界出事的时候,豫灵是真的很想认同九汜这些话的,族人都说少主任性妄为,豫灵当时便想点头。 可经历这一个月…… 豫灵用双翼轻轻拍了拍九汜的头,道:“少主怎会如此想?昨日,族长还告诉我,在现今三界内外秩序的压制下,少主这般坚持己见的人本就难能可贵,少主,也并非毫无用处啊。” “是吗?”九汜面上苦笑。 他自出生后便没见过母亲,听族中之人说,母亲生下他后便陨落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待他很是亲善。 他幼时,不管想做什么,父亲都纵着他,连他大逆不道地提出融合三界内外这种观点时,父亲也不曾阻止他。 他常听父亲说,能遵循本心,实在不易,所以从未束缚过他。 直到如今,父亲还是…… “族人说的没错,是我太任性了……”九汜神情痛苦地低下头。 豫灵本想要安慰一二,又听见九汜颤声问道:“父亲他,现下好吗?” “族长……”豫灵眼珠转了转,想到昨日伧尐的话,瞎编了一句,道:“族长他现下去休息了,族长离开之前,曾告诉我,让少主不用去看他。” 伧尐行事自有用意,这一点,九汜很早之前便知晓了,从前他年幼不懂事,但如今……“或许,是我太过执着了,我也该学着……” 九汜话未说完,房内一条云纱漂浮了过来。 云纱上那些话映入眼帘。 “三界之中,生灵百态,七情六欲无可避免,大道无情,却也有情,二者并不冲突。” 这是百年前长宁传道的内容,与百年后相差甚远。 一切的一切,全都源自于那次历劫。 无端的,九汜又想起那日卫芜僮趴在他肩头的场景。 卫芜僮临死之前所说的话,萦绕在耳畔,清晰无比。 长宁说要与他做个了结,但凡尘之事,真的能了结吗? 沈寐,实在欠卫芜僮良多。 “要我说,少主说的也没错,少主真想学着帮族长,留在族中,不再与仙界联系,倒也是好事。” 这厢,豫灵仍在滔滔不绝,“您这次在仙界出事,我听族长说,您身上有仙界练髓术法的痕迹,那练髓一术对我们来说,可是磨灭躯壳,损伤神魂的痛楚!没几个族人能扛过去。” “仙界都对您如此残忍了,您这次就想想清楚,那仙界有什么好的,别再去仙界……” 豫灵话未说完,九汜握紧了那条云纱,极为神伤地开口,“豫灵,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他曾经很爱另一个人,可他却将所爱折磨致死,那他……该死吗?” “这个……”豫灵略显迟疑,“我不懂感情,不过既然是所爱之人,为何会折磨致死?他不是爱他吗?就没有什么……缘由?” 九汜想回答有,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事到如今,有没有缘由重要吗? 九汜摇了摇头,“即便有缘由,做错了事亦是结果,都不重要了。” “那……”豫灵想了想,很是理智地道:“我觉得,他不该死。” “一命还一命,未免太过草率,毕竟曾经的伤害已经发生,无可避免了,倒不如好好活着,为曾经所犯的错赎罪,总要将欠的债全都还完才算结束啊。”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生者,往往比逝去之人更痛苦,不是吗?” “更痛苦……”九汜反复重复着这三个词,苦涩地闭上双眼。 是啊。 豫灵说的没错。 沈寐与卫芜僮,他与长宁,实在不该就这样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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