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送文书这么简单吗,内阁文书固然重要,却并非不可由他人传递。 遂钰沉声道:“知道了,我即刻启程。” “父王,儿子公务在身,越青与葛桐皆在禅房,待会便由他们带您回府。” “陛下只是叫你尽快回宫,上柱香的时间总能腾出来吧。”南荣王并未制止遂钰离开,话是对着遂钰,却也给暗卫听。 暗卫保护遂钰多年,知道这位主子大事从未出过纰漏,行礼悄然匿于林,留给南荣王带公子上香的时间。 遂钰望着暗卫消失的方向,出神片刻,跟上父亲的步伐。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遂钰踩着南荣明徽的影子,尽可能拉开距离,直至南荣王说:“我们王府杀伐过重,上香也仅只是心理安慰。” 遂钰:“父王也信神佛吗。” “你二哥信这个。”南荣明鹏提及老二便止不住摇头。 南荣臻左手佛珠,右手霸王枪,上阵杀敌还得先敲几声木鱼……仿佛敲完就能止住杀孽似的。 “哦,那可得替二哥多烧些赎罪。”遂钰自然而然道,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南荣王停下脚步:“烧香都是烧给活人看,你觉得我们是在烧给谁看。” 遂钰想了想,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说:“我吧。” 遂钰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说,世子行为与南荣王如出一辙。 此刻两人你言我语,不正像南荣栩惯用的交流模式。 善于提问,并不正面回答,却又引导着对方说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其实父王不必提前与我接触,直接传消息来,我回府便是。” “送嫁公主后,我一直住在这,并非是陛下安排了什么其他的事务。这里是个好地方,却不宜久留,夜里太黑,我不适应。” 遂钰仰望父亲伟岸:“想来,是父亲欲提前与我接触,了解我的喜好。毕竟十几年未见,即使是血亲,也更像陌生人。” “但我也已经不是小孩了,不会哭着闹着问,为何父亲母亲要抛弃我。” “更何况,为了天下百姓,无奈舍弃我一人,是个很划算的决定。” 南荣栩那些话,遂钰谨记在心。 情感与理智撕扯着意念,凭什么为了百姓,就要我陷入危困之中,可南荣王府的使命,不就是守护一方平安。 流淌着南荣氏的血,便得承担此责。 “不哭不闹,是因为我明白鹿广郡当年的艰难。” 遂钰淡道:“但我认为父王今日此举,更像是试探。” 固然南荣王府权势滔天,但父子间不该这般步步考量。或许南荣王的出发点是好的,但遂钰不喜欢。 有萧韫一个人试探自己就够了,再来一个,实在是心力不济。 即便对方怀着好意。 话是客观,但落在一位父亲耳中,便成了锥心的刺。 遂钰顶着南荣幼子的身份,却始终未曾享受过南荣王府的半分荣耀。 令遂钰别扭的不仅仅是南荣明徽的行为,更是未曾与亲生父亲想见的慌不择路。 这太难看了,他几乎能想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他想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样,面对父母,能够肆无忌惮地张开怀抱,享受难能可贵的温暖。 可他是南荣遂钰,是南荣王府留在皇宫里的质子,他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明白王府的无可奈何,更令他感到痛苦。 面对南荣栩,这种痛苦并未持续多久,但南荣王不同,遂钰心中再如何挣扎,也没法立即跨过心中的门槛。 翌日,天刚亮,遂钰独自返回大都。 皇帝果然没上早朝,甚至是群臣皆入殿,陶五陈才宣旨,陛下身体欠佳,退朝。 玄极殿外跪着几名御史,遂钰见怪不怪,从后门绕进内殿。 “跳一个。” 萧韫正用逗猫棒同小霸王玩耍,小霸王近日吃得多,圆滚滚的,整个猫身大了一圈。 “我的。”遂钰将小霸王提起,护在怀中道:“想逗猫,自己出去找。” “你这猫半夜啃朕的奏折,朕没惩罚它,还给它肉吃,真是不知好歹。” 萧韫忽地又记起了什么,道:“朕将天枢送你,怎么不见你这个小王八蛋道谢。” 遂钰扬眉,从颈间取下银哨,放在萧韫眼前晃了晃。 “这可是某人上赶着送给臣的,小霸王乃臣爱宠,臣还不打算送人。” “喵喵!”小霸王附和。 “宫外如何。”萧韫问。 遂钰张了张嘴,将父王抵达的消息咽进肚,说:“国泰民安,如陛下所愿。” “外头的几个御史,跪了两个时辰,朕准备了棚子给他们,以免烈日晕厥。” 萧韫道:“皇后的母家,查出了些有趣的东西,想看看吗。” 遂钰弯眸:“陛下想要臣做什么,吩咐便是。” 皇帝手边放着数不尽的文书,他随便从中挑了几份递给遂钰,遂钰大略扫了一眼:“昌吉侯曾购买大量粮食,用以放……” 羊羔息。 “朝廷禁止私放借贷,借一还二,此等高息竟也能放出手。” 先前萧韫着钦差全国暗访,处决了许多放贷的地头蛇,现下昌吉侯放贷不说。 “收回的钱款,又流向了沿海一带。” 遂钰疑惑:“我朝虽发展海运,却始终不如江南繁荣,这钱去往沿海。” 萧韫:“将军府。” “……” 抚军大将军的将军府,是啊,海上一门水师。 短短数日,皇后竟顺着昌吉侯,连根带泥挖出来这么多有用的消息。 “陛下指的是,昌吉侯与将军府同气连枝?”遂钰问。 萧韫缓慢道:“大将军今夜回京,定然半夜敲门,届时定会携带昌吉侯,要朕给他们一个说法。” “景飏王送嫁未归,朕现下需要一个能替朕守住宫门的人。” 潮景帝轻抚遂钰脸颊:“巡防营和禁军,爱卿觉得哪个靠得住。” 遂钰挑眉,若真要选一个…… “那还是巡防营吧。” “毕竟是臣管辖责权之内,若陛下的禁军出动,必然惹将军不快。” 巡防营人口复杂,这位是朝中大人的远房,那位又是什么知府的亲侄,总之没什么背景,根本进不了巡防营的大门。 虽说没什么武力,却难得散漫好用。 巡防营都统受召入御书房,这位也是个做了多年都统,仍旧光杆一位的可怜人。 手下没什么人听命,后来又来了个空降的南荣遂钰,这位是陛下亲派,又是南荣王府的人,好大的架子,刚来便将御史台那边的关系户打了个半死。 皇帝不在御书房,是遂钰决定将人约在这里商议。 正都统想了想,问道:“遂钰大人,此事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陛下不在,正都统的心安了大半。巡防营这辆破车,每试图向前走一步,身上都得掉些木屑下来,哪里还能守卫宫门。 遂钰笑道:“都统大人好歹是武将,我就是个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连练家子都算不上,还得倚仗大人您撑腰呢。” 正都统:“巧了,本官腰不好。” “届时,都统大人就带着巡防营的兵望那一站!”遂钰比划道:“抚军大将军便不敢进门了。” 正都统:“……” 用兵讲究排兵布阵,即使只有百来名,也能做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正都统从掌管人户的官吏那,拿到了巡防营各士兵的身份背景,遂钰咬着樱桃,没注意,汁水溅在纸上。 他用笔画了十几个圈,道:“这十几人,家中声势越大的,拍在前头,剩下的依次站队,得用他们将宫门堵住。” 正都统带着名单排队,各家的二世祖散漫至极,毫无军队纪律,常青云带着禁军与正都统交接。 常青云治军多年,哪里见过这般散漫的军队,一时同情:“都统大人不易,改日方便,不如同去喝酒?” 这些人哪能算兵,分明乌合之众。 遂钰晚膳用了菜心汤,萧韫见他胃口不错,便问要不要吃虾。 遂钰:“将那群人塞在宫门口,给抚军大将军八百个胆子,都不敢带着人硬闯。” 杀一人事小,伤一群官宦子弟事大。 侯府将军府如今咬着成家不放,便是因着占理。 但若他今日敢伤巡防营,皇帝便能立即将他按在府中,连着昌吉侯一起冷待,毕竟得给朝臣一个交待。 谁都不知道那三人在丹华大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最有经验的审讯官,都无法从成十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 成十不学无术,但胜在记忆力不错,靠着小聪明混到了现在。 成十不记得,剩余两人又死无对证。 皇后这把火添的及时,世家的行动力不容小觑。 遂钰拨弄着虾头,张嘴咬住虾肉,淡道:“东宫里那个怀孕的,如今可还好?” “太子头胎,自然重视。”萧韫说。 “陛下日后可千万别叫臣做此等凶险之事。” 遂钰道:“毕竟是以一敌百的大将军,臣可消受不起这般的福分。” “有南荣王撑腰,怕什么。”萧韫笑了,“徐仲辛常年海上飘荡,这大都里的事,还不归他管。” “父王撑腰事小,恐怕徐将军还没那么畏惧王府。臣敢与之一敌,全仗陛下之势,还请陛下在臣节节败退之时,天降奇兵救臣于水火。”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陶五陈从外头走进来。 遂钰放下碗筷,用萧韫递来的帕子擦擦嘴,又用清水清了清口,绕到窗台下,揣了把瓜子,道:“走了。” 萧鹤辞在殿外等候传召,没过多久,遂钰从里头跑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遂钰在萧鹤辞面前停下,行礼道。 萧鹤辞:“听闻抚军大将军即将抵京,本宫担心巡防营能力,特来请陛下派禁军协助。” “太子殿下如今竟还在意此等小事。”遂钰作诧异状,小声道:“陛下要将皇长子殿下召回大都了,太子殿下怎还能坐得住?” 潮景帝与皇后相处融洽,贵妃因太子妃母家一事受了牵连,朝中议论纷纷,自然有皇长子被陛下冷落多年,如今也要扬眉吐气的流言。 萧鹤辞许久未与遂钰见面,只知遂钰进来与父皇吵架,江合同他说,也不知怎么的,南荣遂钰伴驾家宴,公主与西洲太子见了一面后,竟病了好些日,想来又是那南荣遂钰发疯,吓着公主了。 现下遂钰活力四射地站在萧鹤辞面前,虽仍旧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比起先前,气色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遂钰近日琐事繁多,哪顾得了萧鹤辞,眼见萧鹤辞还想问什么,他连忙称巡防营有事,得尽快赶去处理。 宫门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过,哦,上次是萧韫选秀的时候,海量的马车停在长街,秀女们挨个下车。
170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