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丹椹突然拦在安昌侯夫人面前,行了礼,直截了当开门见山道:“敢问侯夫人,您的手镯、耳环、项链、头面是昔日安昌侯原配夫人的吗?” 宋慧娘本被众贵妇千金围着恭贺,要么是夸她儿子齐云星能干,要么是夸她有本事,安昌侯对她如何情深义重,府邸连半个妾室都没有…… 她被所有女人艳羡着、崇拜着…… 她正享受着被追捧的滋味,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等她反应,就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她脸色煞白,嘴唇嚅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祁丹椹故意写下那个贱种的诗句,想让他们安昌侯府难堪,她提前开宴,将宾客都招走,没想到这人却在这里为难她。 她若不承认,肯定是不成的。 这确实是那贱人的东西。 那贱人死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她用用又如何? 但若她承认,那岂不是在满园勋爵面前丢人? 在这样的场面,她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头饰,却穿戴着故去原配夫人的头面首饰,说出去,她将会成为整个京都贵妇的笑料吧。 齐云星陪在母亲的身边,看到祁丹椹如此为难他的母亲,不由得怒从心起:“祁少卿,我们安昌侯府将你当成客人,并非怕你,望你有点礼数,别将你那乡野粗鄙的行径带到我们安昌侯府来。” 走在前方的安昌侯与宗室勋爵们被这动静吸引,纷纷回过头来,看向有争端的人群。 众人也不知祁丹椹要干什么。 就算祁丹椹与安昌侯府有点小摩擦,但人家正办大寿呢,何故这样为难一个妇道人家? 谁家府邸没点私事儿,首饰耳环而已,就算安昌侯府夫人穿戴了安昌侯原配夫人的首饰头面,那又如何? 众人不由得悱恻,窃窃私语起来,尽是对祁丹椹的指责。 安昌侯夫人见众人站在她这一边,不由得心里有了底气,道:“前些日子侯爷念叨着苏姐姐,今日是侯爷大寿,妾身特意学着苏姐姐的打扮,穿戴了她的头饰首饰,就为了让侯爷睹物思人。怎么?妾身触碰了哪条律法?少卿连这也要管吗?” 祁丹椹阴沉漆黑的眸子里晦暗极了。 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才不会如此装扮。 她不需要紫色与牡丹红显示她的身份。 因为她就是她,没了这个正妻身份,她还是苏家的贵女,是京都第一才女。 她曾见容德妃一面,就一口气写下了三首诗。 她的诗句流传之广之快,能一夜之间,让所有人通过她的诗句,想象到大琅王朝最美女人是多么容姿绝艳,悬赏黄金百两的通缉令都没她的诗句传得快…… 她很少有头饰,她的头发上总插着一根用干墨块磨成的笔。 她有数十根这样的用墨做成的发簪。 这样,她就能随时随地写下她要写的诗句歌赋。 收回思绪,他道:“传闻钟台逆案的乱党之首苏泰,曾为爱女打造一整套价值连城的首饰头面,给爱女陪嫁的嫁妆也数不胜数,连整个京华大街都摆不下。下官还以为当年苏泰被抄家灭族,这些首饰嫁妆都被查抄了,原来没有。看来我朝律法还是挺仁慈的……” 安昌侯与侯夫人一听,脸色煞白。 这不是明摆着指着他们私藏逆党的财务吗? 当年苏洛作为外嫁女没受到牵连。 至于嫁妆怎么算,朝廷也没个明确的章程,因安昌侯当时是朝廷新贵,手里握着一定权势。 所以抄家的人不敢得罪安昌侯府,他们只抄了苏国公府,至于苏洛的天价嫁妆,根本没有人提这件事。 因此,安昌侯府守着这堆金山银山过得比京都任何勋爵都舒坦。 如今旧事重提,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 安昌侯云淡风轻对着众人道:“当年,苏国公府抄家确实未曾殃及到安昌侯府,本侯想过将这笔钱财上交国库,但当时我夫人受了很大刺激,神志不清,不愿意本侯动她母家分毫东西,那都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念想。本侯看她疯癫模样,于心不忍,就留了下来,没想到造成今日的误会……” 祁丹椹不由得心里发笑。 苏泰是逆党,安昌侯说苏洛霸占这些东西,是因为这是她父亲给她的念想,若是苏洛没去世,这一句话无疑会要了她的命。 可事实上是,安昌侯怕世家追究他与苏泰的翁婿扶持关系,为了给世家一个交代。他听从宋慧娘的建议,用药物将苏洛逼疯。 用药量之大,苏洛根本就没有清醒的时候。 那时的她连自己的唯一儿子都认不出,怎会还记得自己父亲留给她的天价嫁妆? 安昌侯可真是情深义重,明明自己舍不得妻子的天价陪嫁,却将一切都推给妻子。 纵然她死了,也要被他利用。 他目光炯炯,话如利刃:“那之后呢?侯爷,你有上交过这笔赃款吗?” 安昌侯面色染上几许悲伤:“后来,她去世了,这些是我的念想。所以本侯未曾向圣上禀明此事,这件事是本侯之过,多谢祁少卿提醒。” 周围人不由得劝安昌侯节哀,指责祁丹椹大寿之日故意让人难堪,害人勾起伤心事云云…… 安昌侯满怀感激道:“既然祁少卿提出来,正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侯也习惯夫人的离去,寿诞之后,本侯会将昔日夫人的所有嫁妆禀告给圣上,将这笔钱财上交国库。” 祁丹椹如今提出来,他若不表明态度,在朝堂上自然被有心之人攻讦。 他只能上交。 但他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笔财产的数额之大,抵得上他一百五十年的俸禄。 好在这些年安昌侯府挥霍并不多,东凑西凑还是能筹齐挥霍掉的东西。 只是,怕要搬空大半个安昌侯府了。 安昌侯夫人牙都咬碎了。 可她无计可施,也不敢对安昌侯的决定指手画脚,只得爱怜的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玉镯。 祁丹椹行礼道:“侯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 他目光也落在安昌侯夫人那一双白皙柔嫩如少女的手上。 当初,就是这一只手端来一碗药,活生生的将那个骄傲名满天下的才女,变成一个吃喝拉撒都不会的疯子。
第34章 这么一场闹剧正好闹了两刻钟,宴会恰好赶在了当初定好的吉时开宴。 祁丹椹丝毫没被影响,诚挚地说出祝福的话,祝福安昌侯寿比南山、家宅和美。 但此话结合刚才的事情,在众人看来,好似在诅咒安昌侯快点去死、最好全家一起。 安昌侯看上去好像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依旧是那副儒雅好客的模样,仿佛刚刚的小插曲根本不存在。 他热情尽地主之谊招待着身为宾客的祁丹椹。 宴席很丰盛,宾客们都玩得很愉快,酒至半酣,有些京都子弟提出玩簪花行酒令。 簪花行酒令是京都士族或学士之间流行的,一种极其风雅的喝酒助兴的方式。既可以比拼切磋才学,亦可以交流所见所闻。 规则很简单,就是去园中取一枝开得最繁盛的花枝,酒席之间互相传递,由小厮或丫环蒙着眼喊停。 喊停的时候,那枝花在谁的手里,谁就要即兴赋诗作曲一首,亦或者讲一些大家感兴趣的趣闻,只要能吊起大家的胃口,都算过了。 否则,就要喝酒。 安昌侯府正厅非常大,朝臣勋贵世家子弟几乎一人一桌,因此游戏玩起来很是顺畅。 众人玩得很欢快,酒桌间嬉闹成一团。 祁丹椹的方桌正好在宣瑛右侧后方,乘着众人玩闹之际,宣瑛扭过头来,上下将祁丹椹扫了好几眼。 祁丹椹被看得莫名其妙,道:“殿下为何这般看着下官?” 宣瑛问道:“你那天去哪儿了?六皇兄没再堵你吧?” 左右桌的两个官吏听到这句话,给祁丹椹投以异样的目光,以为自己探查到什么皇室秘辛,便不由得挪远了点儿。 祁丹椹正在喝水,被呛得连连直咳,没反应过来道:“哪日?” 他想到佛寺那日,他拜完佛就走了。 当时他以为宣瑛恰巧出现在佛寺,未曾多想,如今被这么一问,不由得反问道:“殿下那日在等下官?” 宣瑛心道:废话,不等你等谁? 难不成你真当我没事找事跑到佛寺求雷劈? 要不是看你柔弱不能自理,面对六哥像小羊羔见大灰狼般绵软无力,谁他娘的会等你? 你一个大男人半点自保手段都没有,不是被摁着扒裤子,就是被强逼着陪他看花看树看桃林,喝茶喝水吃糕点,要不是当时我去的及时,他都要逼着你跳过诗词歌赋,直接聊人生哲学…… 你他娘的半点都不感恩,拜完佛就走了,害得老子等了两个时辰。 宣瑛面无表情:“没有等你。” 祁丹椹了然道:“奥。” 继续喝茶吃菜。 宣瑛继续质问道:“不过,你倒是让本王觉得奇怪。你说龚州习俗,大难之后要去寺庙上一炷香,但这个习俗并没有说去哪个寺庙吧?明知道华恩寺因浴佛节闭寺,你却偏要来这里上香,这是为何?为何偏偏选定在四月初七?不是其他的日子?” 祁丹椹没理他。 去华恩寺主要去找慧净法师。 至于为什么是初七,当然是初八有法会,他根本见不到慧净,初九就来不及了。 但这些没办法同宣瑛说。 宣瑛见祁丹椹兴致缺缺的模样,只顾着闷头吃喝,料想他八成又伤心了。 他着实搞不懂这些陷入恋爱不可自拔的人。 不就是没等他吗?至于不理人吗? 他推了推祁丹椹,不死心问:“为什么?” 祁丹椹只觉得宣瑛像只聒噪的蚊子,还不敢拍死的那种。 道:“想什么时候烧香拜佛就什么时候去,想去哪拜佛就去哪儿,殿下问这么多干什么?” 宣瑛:“对于别人可能是一时兴趣,但对于你,绝非那么简单。” 祁丹椹这人他了解,绝不会做无用之事,烧香拜佛对他而言就是无用之事。 所以,祁丹椹当日去华恩寺定是为了其他事。 祁丹椹没说话。 这种事情他没法同宣瑛说。 总不能自曝身世,告诉他,他去华恩寺主要是为了当个孝子? 宣瑛追问道:“你不说,本王就去查当日你见过的所有人,总能问出来。” 祁丹椹相信,只要宣瑛想查,就算掘地三百尺,他也要给挖出来。 现在只能想办法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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