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一闹,谢林这边的气氛更冷了……独独谢公子一人使劲地开心地游玩,李云似在沉思着什么,而周玉棠则是什么都想不了,脑子如乱麻,只能看着山色、雪色如画卷铺开,慢慢划过。 裴锋爵一直在等待这样的一个时刻,而他等来了——踏在雪地上的沙沙马蹄声接踵而至,一架马车带着沾染其上的雪花,停在了汽车旁边。 其实秦淑珍先去的是香春居,在赶往碧玉湖之时,她依着自己重度的怀疑心态改了主意,不顾身份直冲香春居,想当场捉人!却不想香春居里没有她儿子……可连同玺秀,也并没有在。一锭银子换来香春居小厮提供的消息,所以秦淑珍痛彻心扉地驱使马夫立马带她奔赴碧玉湖。 一场貌合神离的结伴而游戛然而止。 在秦淑珍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时,裴锋爵目不斜视,他以稍大的音量说与身边人听:“我接下来这几天恐怕就出不了裴府了,兄弟们,秀儿暂且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如果我之后直接去边塞参军,那就有劳玉棠与李老师、刘老师,帮我好好照料他。” 谢林瑟瑟发抖:“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你娘会干些什么?” 裴锋爵突然笑道:“不知道,我先嘱咐着,图个心安。” 四人纷纷无奈又心疼这有意调节气氛的人,其中的当事人玺秀,竟是格外地冷静,他的淡然不约而同地跟裴锋爵如出一辙。 玺秀此时心里没有担心感伤,而是暗暗想着:原来早上,锋爵似乎并没有要带我一起来,只是去通知我一声。可我偏偏会错意,而他竟也没阻拦。 秦淑珍铁青着脸走到湖边,冲着已经缓缓要靠岸而来的船上人喊:“还不快随我回去!都是我太纵容你这孩子了!” 裴锋爵没有答话,母亲有母亲的立场,他有他的立场,他怨不得亲生母亲,却也做不到顺从母亲的意思。 回去时,玺秀跟谢林都挤在了周玉棠家的车上,因为裴母已然顾不得慈爱长辈的形象,她只想拎着儿子远离玺秀,远离男人。 这一路两队人,一队只有母子俩,另一队里,有兄弟俩。 周玉棠对着裴锋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对着玺秀,他却直言不违道:“我照顾不了你,抱歉。” 马车空置着,秦淑珍与裴锋爵一同坐汽车回府,秦淑珍面容惨淡:“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孩子?”可她不是要听裴锋爵的回答,于是她接着道:“如果你还这样,为母真的要搬出你爷爷了,你到时候不能怪我心狠,爷爷的脾性你也知道,他若是知道你喜欢那个男孩子,指不定派人把他送得远远的,让你一辈子找不到。”裴绩警告过妻子的话,被妻子加重后,转告给儿子。
第九十六章 李云在周玉棠之后也表明她不会照顾玺秀,顶多代之转告李佩。连带着李云也这般,谢林实在听不过去了,虽这件事该是裴锋爵或者玺秀来说,可他见玺秀无动于衷,便必须打抱不平,他义薄云天道:“玉棠,就帮忙照顾一下而已,又不是要你供他吃住管他拉撒,你不能这样对玺秀啊,怎么说他都是我们兄弟!” 周玉棠低头,直白地吐露心声:“我照顾不了他,不上心的关照,答应了也只是一个口头上的允诺。” “那你就上心啊!自家兄弟你不上心谁上!”这话说出来,连同玺秀都没当一回事,只认为是谢林在单方面讲兄弟情,于是没有收到阻扰的谢林乐此不疲继续道,“玺秀都没有嫌弃你了,你说你嫌弃他是算怎么回事的一个哥哥哟,俗话说得好,孔融三岁能让梨!让梨让梨!让的就是他亲兄弟!你们不是也算半个亲……哎哟!” 谢林正在舞动的手被玺秀猛得一拉,一声“哎哟”过后,车里四人,纷纷噤若寒蝉。 玺秀不拦着谢林,或许大家还只当谢林这个人口无遮拦胡言乱语,可当玺秀露出紧张神色出手拦了谢林,那就令人不由得遐想一番了。 面面相觑,最终谢林破罐破摔,眼神在玺秀与周玉棠之间转动,然后他说道:“玉棠,玺秀是你同父异母的弟,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去往裴府的路上,裴锋爵面色沉重,娘亲的话无疑是一记厚重的锤棒,不留半分情面地敲在了头顶。 裴锋爵在那样的心情下,想着玺秀,为了玺秀,他挤出来一个笑,试着放软态度,“娘,这个事情不要跟爷爷说,这些天我都不出去了,我只留在家里,直到去参军。” “不是说不说的问题,是你……你难道要一辈子喜欢着男人……?” 裴锋爵脸上勉强的笑僵得彻底,一瞬间,如被大风吹去的烟,即便是假意,也荡然无存。他心里天人交战,最后,他还是他那样的性子脾性,他面沉如水,“娘,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正是要喜欢一辈子吗?” 秦淑珍默然无言。 “儿子会爱玺秀一世,现在是,以后时,哪怕我要去打十年的战,回来也依旧是爱着玺秀的裴锋爵。” “你……” “如果娘亲真要把这个事情说给爷爷听,那就说,儿子不会怪你心狠。爷爷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秦淑珍凄然道:“果然你爹跟你奶奶串通一气么……他们居然帮着你来唬骗我……” “他们,支持我跟玺秀。” “这是不对的!”秦淑珍突然喊道,“既然他们两个都站你这边了,那我就一定要让公公知道这个事情!我必须要回我的儿子!” 裴锋爵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懂,什么样的儿子才不是儿子呢?为什么? 雪天,本该是白色的,裴府里光秃秃的枝桠载不住雪,于是灰棕色的树木便装饰了整个裴府。 裴鼎听到儿媳拽着手绢锤在胸口处说出的一番话,冲击如同一人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压抑与震惊。这是当兵打战还是带兵打战都不曾遇过的。 裴锋爵、裴绩、谭珠雁…… 孙子、儿子、妻子,这三个最亲的人…… 这种情形使得裴鼎反而与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儿媳感同身受,他完全可以理解儿媳此时几欲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心情,因为就连他一个历经几十载沙场的枭雄,遇到此等家事,也不免感到悲愤填膺。 “裴绩!”声声如浪拍击礁石,老元帅重重拍着桌子,似将厚实手心当了惊堂木,“你的儿子干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也跟着他为非作歹?你的妻子一人苦苦相劝,你却还暗中助这不肖子!!助他败坏伦理!你当的是个什么父亲!”最后那一掌重于前头几声,就像疯狂的浪扑去,散做了无数细碎水珠,那是粉身碎骨发出的声音。 站在一条船上的祖孙三代都知晓事态严峻,听了秦淑珍的哭诉与裴鼎的怒斥,均没有发一言。 裴鼎终还是连同谭珠雁一起说了:“你身为这两个人的长辈,知道这些事情不与我说就算了,还连着一起唬骗儿媳,难道是想把自己的孙子摆上一个不堪的境地吗?如今这件事情关上门就我们自家人知道,要是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你们母子俩是不是就打算让这小子一直错下去?” 谭珠雁与裴绩算得上是顶风作案,所以都被裴鼎数落了,裴锋爵本已认为爷爷不打算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却不想,最后他也被点了名。 “你趁早死心,想跟一个男子成双成对,我看你是生活太安逸了!等你去了战场,我会安排人将那青楼孩子送走,如果你要反抗,就别怪老夫手下不留情!那孩子的命,握在你的手里。” 谭珠雁与裴锋爵均是脸色巨变,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裴鼎狠起心来,是如此地不顾声誉,堂堂镇国元帅拿一个无辜孩子威胁自己的孙子?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爹,你做事也忒狠了些。”裴绩伸张正义道,“我们做人要讲道理,这件事情别说玺秀,锋爵也同样,他们一点错都没有犯!你孙子只不过是违背了你对他多年的希望,朝着你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向走去,他没有半点过错!”裴鼎的话让人毛骨悚然,听起来总像是不久后就会要了玺秀的小命以保孙子清誉一般,这也就是裴绩骤然被气得要吐血的原因,他与裴鼎四目相对,掷地有声,“你气急败坏地骂人,说你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也就算了,可你居然吃相这样难看!”不去思虑惹恼父亲的后果,裴绩强撑着面对裴鼎吓人的模样与气势,“玺秀只是一个孩子!男人跟男人的恋情自古到今,不是没有,只是太少,可谁说被反对的就是错误的?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伤他,更不该拿他威胁自己的孙子,你是在一步一步逼他!” 裴鼎突然大吼:“我逼他去打战!我逼我的男孙娶妻生子,不要行肮脏勾当!这就算是逼,我也要逼得他乖乖就范! ”元帅的唾沫星子喷人一脸,额头的青筋涨得就快弹出,可见其愤。 谭珠雁夹在其中,约莫是最为纠结难熬的一个。其实她也希望孙子可以娶妻生子,可当孙子喜欢的男子是玺秀,她需顾及的就不止是自己子孙的意愿。看着老丈夫气成那般,她只能急忙去为其抚背消气,脸上也是万分焦灼的神色。 裴锋爵却是突然不说话了,任由场面混乱,他站在原地不偏不倚,神色,看似平淡。 一直都有在观察儿子的秦淑珍突然悲恸喊道:“锋儿!” 几人侧目望向她,她哭喊着:“你是不是想要带着那人一起去军营?” 裴鼎很不容易消了一些的火又蹭蹭地涨!他猛地挣开妻子与请来阻拦他的儿子,一把拎着裴锋爵胸前衣物,眼神如雄鹰阴鸷,“你要是敢打这丢人现眼的主意,我就敢把你们两个不成体统的东西一起丢江里喂大鱼!” 话完,他一把推开裴锋爵,力气之大,更使得被话语中伤的裴锋爵再也没法站稳,扑通倒地,向后滑动摩擦,蹭出了骇人的声响。幸而冬季的衣服厚实,蹭破皮的只有双掌与裸露的脚踝。 两个妇女齐齐惊呼,扑向地上的裴锋爵为其探看伤势,裴锋爵任由母亲与奶奶抓着他的手脚,抬头看向爷爷,他比起裴鼎,那是格外的平静,一字一字说出口道:“爷爷,玺秀在我看来,就像我的妻子,跟男女无关,他就是他,就是我这生的伴。我没法像您一样,因为生奶奶的气,所以可以另娶。” 谭珠雁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觉得我跟玺秀与我爹我娘他们的感情是一样的,没有什么见不得光,也没有什么羞得现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的感情不被认同,还会受到阻拦,而我爹我娘他们不会。也就这点不同了。” 秦淑珍低下的眼帘涌出了泪,不小心滴在裴锋爵破皮的伤口上,妇人急忙擦拭。裴锋爵却并无半点异样。 “这唯一的不同我自然是不接受的,所以你拦你的,我爱我的,你现今拦得住我的人,拦不住我的心,而多年后,也就连着人,也动不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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