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似分外忤逆的话,被裴锋爵有条不紊地说出,裴绩叹自己儿子命苦,也赞儿子的心智。可裴鼎就不同了,在他听来,本就有些忤逆的话,存着极深的忤逆心思! 老元帅厚重的声音有些干涩,看着裴锋爵连连点头,“好啊,翅膀硬了,也会盼着自己祖父快点入棺材,免得打扰了你的好日子……” 裴绩一脸吃惊:我怎么就没听出来小锋还有这个意思? 而被误解的裴锋爵也不愿意解释。 “那你就等着,”裴鼎的嗓音突然又没了那份苦涩,他用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看我什么时候死。我还没有死,那你就休想跟一个青楼男子在一起!”
第九十七章 一切都被安排得“万分妥当”,裴鼎让王妈协助秦淑珍去给裴锋爵收拾行李,明日清早,把裴锋爵送出暨城,前往边关,并留下一句话:“要想妓院里那个孩子安然无恙,你就好好地去打战,如果实在恨我这个祖父,那就把外敌当成了,使劲砍!” 裴锋爵只回了一句话:“不恨爷爷。” 天早早就暗恋下来,夜格外的漫长,吃好离桌的裴锋爵被禁止出房门一步,于是只能躺在床上,然后想象自己是睡在门前那棵树上,头朝里脚朝外,眼睛看向远处那层灯火通明的不高楼。 而香春居,却迎来了算是久违的一个人。 玺秀红着眼睛看谭珠雁,见妇人气色不错,他也开心,可观出妇人脸上的难色,他又担心。 不需要多说什么,谭珠雁与青鱼等人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带着玺秀去后院说话,由于地冻天寒,索性就进了玺秀的屋子里。谭珠雁看见了趴着的囡囡,也看见了屋子里一套换下的新衣。 “孩子,你跟小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在玺秀略微惊奇的神色中,她继续道,“家里人全都知道了。” 裴锋爵不跟玺秀说起家里对这件事情什么看法,只不过,玺秀一直知道裴锋爵是瞒着家里人来找的他。不清楚情况,却在今日见了裴母之后,预料到了一切难捱的苦难。 “你……”谭珠雁欲言又止,对着裴锋爵她几乎不可能这样问,可对着单纯的玺秀,她总会想:玺秀才十四岁,他真的懂情爱吗,他真的会喜欢一个男子吗?在玺秀依旧天真懵懂的表情下,谭珠雁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才十四岁,真的懂得这些情情爱爱,真的把小锋当成这一生不离不弃的人了吗?” 看出来谭珠雁脸上的关心与担忧,玺秀淡淡笑了笑,倒是给了谭珠雁不一样的感觉。而他的话,更让人惊讶:“谭姨,我爱裴锋爵。” 雪色的清晨如期而至。 裴锋爵与玺秀各自一夜未眠。 这一夜,玺秀听得谭珠雁讲老元帅大发雷霆之怒,听得谭珠雁说裴锋爵被推受伤,听得未来的路是多么难走……在谭珠雁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玺秀,两个男人要在一起,原来并不容易,而今知晓了,玺秀也回天无力,而且他并不想回头,譬如他直接告白于裴锋爵那样,哪怕难,他也不后退。 这一夜,裴锋爵没有半分睡意,满脑子满心思地想着,该如何护得玺秀周全。没有人可以担保裴鼎不会对玺秀下手,以老头的脾性与见识手段,或许裴锋爵一离开暨城,玺秀就会遭到责难,哪怕最后留下玺秀的命,裴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断袖孙子回来见情人,家里人,应该都不会知道玺秀被送往哪里,就像妻子为玺秀与孙儿说了多少好话,裴鼎都没有半分心软那样,他绝不可能会把玺秀的去向告诉妻子,那么,胜仗归来之后的裴锋爵失了玺秀,又该何去何从?至今朦胧天色里一声鸡鸣划破宁静,裴锋爵眼中抹过亮色。 这顿早饭之后,裴锋爵就要被送走了。王妈含着泪花给小少爷夹菜,她不是很清楚昨日这一家人退去所有下人,都在大堂上说了什么,只知道必然不是好事,因为她看出来老爷动怒了,也惊觉小少爷受伤了。管家与他儿子一起在准备马车,马车上已经有一名将士坐着,他是为裴锋爵带路去边关的,刘祥偷瞄着车窗看去那正襟危坐的男人,小声与父亲嘀咕:“弄得跟看押犯人一样。”刘福只一个眼神,刘祥便乖乖闭嘴,收下了为小少爷打抱不平的心思。 谁都没有想到,在众人一同行走,欲亲自将裴锋爵送出府时,裴锋爵一个转身到了谭珠雁身边,手作钩!掐住了自己奶奶的脖子! “裴锋爵!”裴鼎怒吼! “爷爷,临走前答应我一件事情吧。” “你这个孽!障!”裴鼎火冒三丈,若不是裴锋爵手上的动作是实实在在地扣住了妻子的颈脉,他定要将那不肖子孙掀翻在地,打个半死再丢去边关! 谭珠雁不敢动,她自然感受到孙子真实的威胁,脖子上的不适与心理上的创伤使她面色苍白。 “她是你奶奶!”裴鼎激动万分,几欲跳起来,指着裴锋爵字字诛心,“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你的亲奶奶,白眼狼都不如你啊!” “爷爷,答应我。我走了之后,你不能干涉半点香春居里的玺秀,我会在边关好好当兵打战,你既不能送走他,也不能伤害他。”裴锋爵不想与裴鼎讲什么“将心比心,我掐着的奶奶是你的妻子,你无形中掐着的玺秀也是我的妻子”,亲生祖母还被自己掐着脖子,纵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也说不出口这些话。 “裴锋爵你这个混小子,事情怎么样都好,你都不应该这样对你的奶奶!”裴绩也破口大骂,亲娘被亲儿子捏着喉,他之前再如何理解裴锋爵也都不能理解了。 “好一个裴家小少爷!”裴鼎怒极反笑,“你知道我说一不二,所以就临时弄了这么一出来威胁我!”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裴锋爵掐着谭珠雁也的手时松时紧,趁着大家没有注意时,他总会悄悄松开一些,以防意外。可爷爷的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大,迟迟不肯答应,或者说,是自己想到这个主意时,太顾不得细想。 “我答应了,你快……”裴鼎话还没有说完,裴锋爵就松开了谭珠雁,所有人,包括裴锋爵自己,都松了一口气。 谭珠雁自然是可以感受得到孙子手上力度的变换,她被松开后就走向裴鼎,让裴鼎扶着瘫软的她,以免动怒要打裴锋爵。 可不曾想,打裴锋爵的,是裴绩。 一巴掌过去,小少爷的脸红了一半。王妈刚才没有惊呼,这会儿却是呼得高声,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赶去给小少爷拿药。 “我一直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感受,但是你今天让为父太失望了!”裴绩的话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裴锋爵自叹,难得见父亲有这么恼火的时候。而他一言不发,得了裴鼎的允诺之后,也就不需要再担心挣扎了。 谭珠雁装出一副痛心疾首,心灰意冷的模样,用脆弱的嗓音轻轻道:“放他去了,不必再多说,将来这孩子若是回来,我也就只待在自己院子里,无需再见。” 是了,裴锋爵来不及细想的不止祖父的怒火,父亲的怒火,还有才相认不到半年的祖母会对他失望透顶。 谭珠雁的话一出,众人顾着失落感伤及担心老妇人,倒是真的不再想教训裴锋爵,仿佛所有人都失望了。 一辆双马并驱的马车急速驶在大路上,车上人只有三,一是驾车车夫,二是派到暨城负责征兵事宜的边塞将士,三是元帅府邸裴小少爷。马蹄声“哒哒哒”踩过了雪地,踏过了草地,随着车厢的动荡,车里人也在上下前后地震动,裴锋爵一直闭着眼睛,直到马车经过香春居,他蓦然睁眼,是因为闻到了香春居里熟悉的香味,于是他知道马车正在经过,他也知道即便立即掀开窗布也看不见玺秀,于是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可马车经过时,马车夫看向了右边,而右边被车夫认出来了的玺秀,也认出来了这是裴锋爵家的马车,他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奔腾而去。昨夜谭珠雁跟他说了,裴锋爵今天一早就会被送出城,所以一夜没有睡觉的玺秀,天才刚亮,他就开始等在了香春居大门口,等在了马路边。就算不能再见,也至少,算是送别。 今天早上没有下雪,可天色很暗,玺秀望着远去的车马想:今天不要下雪也不要下雨,让你干爽地离开。 谢林晚上回家听家里下人相告,方知裴锋爵已经被老元帅雷厉风行丢去边塞,又是心疼裴锋爵,又是心疼自己,于是今天他丢了刘宇扬给他练出来的硬汉气息,丢了面子里子,哭闹着要休假。刘宇扬也同情裴锋爵的遭遇,并因而更是珍惜与李佩的缘分,所以同意了谢林的假,然后找李佩提议,一起去周玉棠那边把李云接回家。 但刘宇扬跟李佩的计划,由于时间关系,留到明日实施更为妥当,于是他们两个便继续在家里,为着约莫是近些年来最后一个只有彼此的夜晚,好生爱抚对方。谢林的烦恼源于他担心将来去打战了,没有女子暖身,寂寞燎人,所以他在家里一番捣饰之后,去往的就是香春居,他越来越迷恋于红秀姐姐温柔与力量并存的独特韵味了。 去时看见了又是生龙活虎在满院子当跑堂的玺秀,谢林愣了愣,本来以为玺秀会一蹶不振之类的,却不想对方好好着呢。 “诶!马上来!”玺秀咧嘴喊着,声音高亢。 谢林心里头有些不好受,因为他记得,裴锋爵曾经跟他唠叨玺秀的好,可内容居然是:他嚷嚷起来很大声。 这厚重的云乌突突地压抑了一日,城内到了现在,夜已深沉,才开始云疏月朗。 而因那将士出城前要在城关的征兵处办事,所以行程耽搁了,可依着元帅的吩咐,那将士不敢懈怠,在城内歇脚那么久,现在即便是晚上,也要继续赶路。 这一夜,城头浊云呜咽,墙角绿枝颤。
第九十八章 昨日李云到周玉棠的房间里聊天,聊了整整三个时辰,从饭前聊到饭后,本是两人一起因为看雪而请了半天的假,后来却两人一起连同下午的课也翘了。 周母心中欢喜,她完全不知道儿子与那女孩说的话题是他们共同爱而不得的男人,以及,那个男人的爱人是自己丈夫的儿子。 李云给不出好的建议,她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只能够是尽量地安慰遭遇这一切的周玉棠,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很明确地表露态度说:“我直接拒绝裴锋爵的托付是因为我跟玺秀只有一个对立身份:情敌。可既然玺秀是你的弟弟,你该照顾他的,也还是要照顾。” 周玉棠苦笑着,望着自己书房里的一书架跟龙阳有关的书籍,他突然道:“我好像应该把这些书清走了。” 那时,李云跟周玉棠还不知道裴锋爵在家里面对的是什么,于是她提问道:“你当真不向裴锋爵说出自己的感情吗?不是说了他知情可能性占大半,但还有一小半的机会。趁他现在还在这里,看早上他母亲的模样,恐怕最近要见他会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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