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珠雁不懂这些,当初战功硕硕的裴鼎回到家中,夫妻二人还没有来得及任何深入地交流各自的生活,妇人便被逼迫离家了,如今听到这些,她除了震惊之外,也只能是担忧着。 “可是不能再粉饰太平了啊!我们这些年一直都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按照情报预测,他们最多再过两年,就会按耐不住,再次入侵。那时,我们的孙子,必须得跟着我一同上阵。” 谭珠雁忧心忡忡道:“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不懂夫君的想法,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等到现在才突然告诉孩子这些,而且如果战况紧急,还粉饰什么太平呢,难道真的要等到人打进家门时才知道自家门前有杀戮吗? 裴鼎语重心长道:“我们泱泱大国,怎能为了那群蛮人慌乱失措?之前其实是蛮人谋算过高,我们几个人都没有料想到他们贼心不死,四年前,是常年隐身的眼线豁出性命为我们传来消息,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紧张起来,之前胜战打得太顺,懈怠了,现在我人老了,蛮人要反抗了,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打算征兵,民心必然要稳,不能慌,还有一两个月就到征兵之日了,先让元帅府里的小少爷一马当先,所以到时候,小锋会去报名的。” 正被两位长辈当中心话题的裴小少爷正带着玺秀在大街上四处走,目的地为“香米洋书画”。 “这就是你给我买的那种?”裴锋爵杵在一家饼铺前,举着一块饼问。 玺秀点头,“嗯。”他看了一眼店老板的脸色,见人果然不开心了,赶紧扒拉下裴锋爵的手,帮他放下那张大饼,“我们去看看别的。” 里头那老板趁人不知道,白了一眼玺秀。 裴锋爵被玺秀推着腰部前行,上身微微后倾,狐疑道:“是不是你给我买的是特别便宜的那种,怕被我知道?” “没有啊!”玺秀扬声道,“刚才那块可贵了,要不是你给了我银票,我才不舍得买!” “……”裴锋爵一向不能理解玺秀的抠门,因为据他在香春居住了一个月的了解,玺秀并不缺吃缺穿,也有比别人多的零用钱,可是他的抠门就像他吃那么多却意外地一点不长肉一样,令人纳闷。裴锋爵苦口婆心对着身后的人道:“你能不能大方一些啊,现在有爷光明正大包养你了,你还怕钱不够花吗?” 触着男人腰部的双手仿佛是贴在一块烧红的铁块上,炙热烫手。玺秀忍着羞意,低头意图压下要浮上脸面的红热,他不回话,推着裴锋爵走的脚步又快了一些。 这一推,就把裴锋爵推到了一个女子的面前。 李云被地面上那双带有熟悉感觉的鞋子吓得立马停了脚步,抬头看:果不其然,是那日学校里碰见之后就再也不曾找到踪影的男生! 裴锋爵定定地站住了脚,不知情的矮个子还在后面埋头发力,被裴锋爵拉着手腕走向了前方。 “啊?”玺秀见这颇为微妙的气氛,愣愣出声,抬头看了看裴锋爵,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裴锋爵瞄他一眼,重新看向李云,格外有风度地拉着玺秀一起向后退了一大步,并低头道:“抱歉。” 李云笑了笑,微微摇头,“我也有问题,是我刚才走路一直在看书,我也得向你致歉。对不起了。”女子的嗓音清澈柔软,像是春天里的细雨绵绵。 李云出落得大方得体,看了看玺秀之后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而又她适时地压下,以至于玺秀盯着眼前有些眼熟的姐姐,没有察觉对方稍纵即逝的无礼。但是裴锋爵看见了。 这下子裴锋爵想起来了李云,感叹世事多端,却居然有如此雷同的两端。不过如果是同样的两个人,两个人还是同样的脾性,那么这熟悉的感觉也不无道理了。 “原来如此。”语毕,裴锋爵欠身,点了点头致意后,作势带玺秀离开。 玺秀脑子里一直在回忆眼前女子的身份,被裴锋爵牵着走时也不忘看李云,结果就是,他无意中看见李云尴尬与落寞的神色了。 两人与李云拉开距离,玺秀随即扯了扯手臂,裴锋爵回头看他一眼,他赶紧解释开口:“刚刚怎么了?那个姐姐好像不开心了,我没有注意听你们说话。” “那你注意什么去了?” 玺秀犹豫了一下,可总还是觉得对李云似曾相识,于是说道:“好像认识她,但是想不起来了。” 裴锋爵有些惊讶道:“怎的你还认识香春居之外的女子?” 玺秀哑口无言,眨了眨眼,却是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他举着食指嚷嚷着:“是大哥哥的妹妹!” “……”裴锋爵被眼前人突然间大声说话吓到得闭目息气,睁开眼睛时他问:“大哥哥是谁?”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租书的铺子里认识的。” 裴锋爵若有所思。牵着玺秀继续走去。 玺秀莫名。 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香米洋书画”的铺面前,裴锋爵好整以暇地停下,等着白老板自己出来见他。 玺秀不知道裴锋爵的心思,等不到裴锋爵的后续动作,他只能自己走去喊里头的人,正在迈出两步腿要喊人时,身后便有双大手捂上了他的嘴。 这一双手带来的是久违的感动。 虽然当前的形势没有半点之前那样被保护被亲近的因素了…… 玺秀回头看裴锋爵,用眼神询问。 裴锋爵悠哉地拉回只到他腋下的孩子,目视前方,“你待着别动,让他们自己出来。” 玺秀这下懂了,便乖乖地站着,安分地被牵着手。 白老板被店里认得裴锋爵的伙计喊了出来,听罢伙计的通报,他带着几分疑虑走出来,视线拉长,看见了高瘦的裴锋爵,也看见了矮瘦的谭玺秀。 “裴少?” 玺秀心里暗自遐想的并不会如他所愿地出现,毕竟他想的是:白老板被裴少这一出下马威,吓得屁滚尿流爬着出来认错悔过。连本人都知道自己想的过于荒唐。 裴锋爵没有应声,但也没有真的要一个岁数摆在那里的老头多么难看,他握着玺秀手掌的五指收紧,将人带到身前的位置站着,“白老板,”裴少的话语说出口,字正腔圆,他双手搭在玺秀肩上,问道:“这是谁,你可还记得?” 白老板怎么能还看不出来裴锋爵这次过来的用意,只是他并没有料想到,那日撑着鞋,踩着湿漉漉的布鞋前来的男孩,竟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喽啰。 “啊……”文具店老板装腔作势了一会,作恍然大悟状,“这不是那天过来买纸笔的小哥吗!我记得!他那天拿了枚银宝,不够数,我给他过了。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裴锋爵哼笑一声,“那白老板记性不错,还以为我们玺秀个头太娇小,不能被白老板看得清。” 老人的嘴角扯出一抹不悦的色彩。 玺秀看着,没有什么反应,他这次既不怕惹了事,也不怕摊上事——或许是因为双肩之上的大手温度恰好。 “白老板,我今天亲自领他过来,今后还是要让他来这边帮我置办物件,希望到时候您可以像今天一样,记得他。” 白老板正想笑着回话,裴锋爵又道:“不过今天有点不同,你刚才说他只拿了银宝给你,不够账目,可我那天明明给了这小喽啰一张大额银票,估摸着是这孩子给弄忘记了。” 白老板脸上正要堆笑,想赶紧爬着梯子下楼,裴锋爵再次挡在了前头,“今日我还是带来了一样的银票,上次买的还没有用完,这次只买一点,还劳请白老板给找开一下。” 白老板压着怒意正要自己去搬梯子,裴锋爵最后直接把那梯子给推倒在地,“之后这个小哥过来买东西,都要带千元大票,还是得劳烦白老板,您多备点小一些的,好找。” “你!”几次三番被戏弄的老人家已经忍不下这口气了,他一个字憋到了沸点,开始要一字一句清算回去消气。 裴锋爵却再次开口:“我爷爷说了,您老的店铺他早就看不上了。”然后裴少有模有样照着他爷爷的语气说了句:“尽卖些洋人玩意儿!” 玺秀被拉了回去跟裴锋爵站在一排,他在一旁为店老板默哀,顺便发了个牢骚:“裴少又在拿着身份作威作福!” 白老板一个气急,“就算大元帅亲自前来又如何!我这里堂堂正正做生意,朝廷可有规定不准买卖洋货?要知道你同你父亲便是这里的常客了!你这个下辈平日里看起来对我尊敬有礼,我也当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哼,今日可真是看清了!你别以为仗着你爷爷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没有罪,你爷爷亲自来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踢馆者二人皆是那么一愣。 裴锋爵笑弯了腰,“虽然我爷爷对这种事情的参与度最多就是煽动着让我自己跟人打一架,但是你说他不能拿你怎么样?”他哭笑不得的语气突然坚硬了起来,“白老板,怎的,油捞多了就忘了边上还站着人么?” 玺秀伸出一只手,往后探,想摸裴锋爵,裴锋爵心里无奈了一下,分神递出自己的手掌,“你干什么?” 玺秀小声说道:“算了吧。” 裴锋爵弯下身子,也小声说道:“现在不能算了,他都说起我爷爷来了。” 玺秀眼珠子颤了颤,为老人家担忧起来,顺道他决定盯紧情形,一旦不妙,他就立马拉着裴锋爵跑开,既救了人,也断了这局面! 裴大元帅掌的是国家的兵,在公事上与“香米洋书画”一点羁绊都没有,可偏偏他不单只是一位元帅,他还是定国安邦数十载,深受百姓敬重与爱戴的大元帅!靠这间铺子盆满钵满的白老板,怎敢惹到他呢? 而裴锋爵正不依不饶盯着老头,就像在用最优雅的姿势执行着残酷的刑罚。 说到底是阅历颇丰的长者,白老板终于放下挣扎,他笑道:“裴公子年纪虽小,却人高马大,老朽岂会看不见你这么大一个人呢,就是你身边这位小巧玲珑的小兄弟,我也好好看进了眼啊!” 裴锋爵满意地笑了笑,“那好,既然白老板认好了人,我想还是下次再让玺秀帮我过来买纸笔,白老板,你有时间准备银票找开,我会多多帮衬香米洋书画的。” 老者点了点头,看着裴锋爵与玺秀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他兀自感叹自己约莫是老了,看不清这些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总归气消了一些,如若裴锋爵当下就要白老板差遣人去银行兑票,恐怕这屈辱会一直堵在心头。
第五十九章 裴锋爵牵着玺秀,闲庭信步,他开心得很,已是无暇顾及身边人那低下的两团粉云。 走着走着,裴少发现,他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个方向。 “嗯?”玺秀回头看停下脚步的裴锋爵,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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