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锋爵也笑,回了句,“好久不见。”笑意中含着“好久不见”牵引出的昨晚的心情。 期待着周玉棠同仇敌忾数落裴锋爵的谢林大失所望,但也懒得念叨周玉棠了。 时不待人,打完招呼,裴锋爵开门见山道:“玉棠,我这次过来是想见一下周伯伯。” “我爸?”周玉棠讶异。 “嗯,我有事情问他,你能不能尽快安排我跟他见上一面,之后我会把来龙去脉告诉你的。” 谢林是个直肠子,也是个直脑子,他直接当真周玉棠的面狐疑道:“那你怎么问周叔叔这件事情?不能直接说实话吧?”
第三十六章 周玉棠的醋意 谢林的话让气氛有些凝滞,但他丝毫没有察觉。 裴锋爵只能看了眼跟自己一样略微有些尴尬的周玉棠,然后解释说:“应该不会直接跟周伯伯说实情,只是旁敲侧击看能不能问出来,如果可以问出来,那就最好,如果不说实话问不出有用的,那我再重新考虑一下,或者把实情先告诉玉棠,”裴锋爵转向周玉棠,直视他,“然后你再帮我去套周伯伯话?真的抱歉,这件事情比较私密,我只跟谢林和你说,不想让长辈们知道。” 周玉棠仅是淡淡一笑,很是有风度地说了一句:“我相信你。” 之后,裴锋爵把事情来龙去脉跟周玉棠说了一遍,周玉棠认真听着,眼神温和,心中产生的一系列情感都被他压下,他才知道原来谢林拦车跟他说的那个年龄很小的男人,是青楼打杂的。他突然间想起前两次去香春居里注意到的一个小男孩…… “如果我爸什么都不清楚,那你……” 看着周玉棠的神情,裴锋爵无所谓地说:“没关系啊,反正卧薪尝胆的事情我也做了个差不多的,虽然没有多伟大,但也是能为之熬苦的,这边不行就走那边,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别担心。” “嗯,果然还是裴小少爷的风姿。” 谢林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每次周玉棠裴锋爵两个人凑一起,谢林都像个格格不入的门外汉,说不来他们之间惺惺相惜、文质彬彬的温馨君子言。等最后他们俩本来已经讨论到什么时候可以见周父,却又话锋急转说到了裴锋爵的父亲,这把谢林急得,他站起身伸长了脖子,嘴里念叨:“得了你们,快点商量出个天时地利人和,然后我们就到茶楼吃早点去了,找裴锋爵整整一个晚上到现在,我没有睡觉,没有吃饭,我苦啊!” 裴锋爵与周玉棠相视一笑,前者问:“一起?” 周玉棠眉语目笑,点了点头。 前面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的谢林回头一看,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乍起,怎么说裴锋爵现在都是一个危险人物,一旦跟哪个男人的交流可以让人捕风捉影,那谢林就要好好火上浇油一番,结果啧啧啧出声的谢林被裴锋爵踢了一脚,两人一起走出房间,落后的人,才敢直接在脸上露出笑意。 这些年周经理基本上应该是极少去青楼了,而县太爷则不同,即便如今谢林都到了逛窑子的年华,县太爷也照旧不退避,所以谢林其实已经几次赶巧遇上同进一家妓院的爹了,别人家的公子哥,也逛窑子,就像起初裴锋爵进香春居找老鸨遇见的几个相识不深的年轻人,但他们也会干正经事,不像谢林一般毫无顾忌地放浪形骸,不过谢林之所以如此游手好闲浸欲淫姿,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么一位父亲,所以父子俩的几次碰面都直接互不干扰,儿子玩儿子的,当爹的就玩当爹的。别说老子们都有妻子有家室,哪怕谢家主妇是母老虎,县太爷,那也是一家之主,其中弯弯绕绕,谢林这个局中的无心痴儿不懂也就不去细究,他嫌想太多脑子疼,可他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却是心照不宣,不然之后稍微懂事一点了的裴锋爵,也不会那么不喜欢县太爷,以前裴锋爵总跟他爹说谢林他爹的坏话,说人贪官无道,说人庸碌恶俗,而裴绩总是一笑置之,他与另外两位父亲年龄差距大,跟老来得子的县太爷差了得有十岁,偶尔裴绩慈悲为怀赏儿子几句金玉良言,却总是让裴锋爵别对县太爷太大意见,也别在对比之下觉得周父很好,裴锋爵自然认为父亲是在摆龙门阵,对父亲这种金玉良言不去多想。 其实即便身为子女也心知肚明的这些事情,如果被摆上明面讲,便有些挠人了,厚脸皮的谢林是例外,连跟他爹撞妓院这种事情都经历了,就算这次是听见他爹被列入香春居黑名单,他惊讶的也只会是:居然有人敢不接待县太爷? 而周玉棠,起先听闻他父亲与香春居老鸨有瓜葛,也还是会有些讶异。 上了谢家的马车,周玉棠还是免不了要对裴锋爵那一身稀罕的服饰表示感叹,他终于可以有的放矢地打量着裴锋爵久久,最后冒出一句:“你这圆帽子摘下来,会是什么光景?” 谢林被周玉棠这句话一点拨,才想起来他今天一直觉得脑袋上不对劲就是因为帽子没了!他调侃裴锋爵:“我的帽子你还戴上瘾了啊?”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裴锋爵居然还当真点了点头,“还真的是,我太久没有擦油头膏了,现在的头发乱得很,昨天戴你的帽子只是为了掩饰身份,不过感觉不错,就先让我戴着了。” 谢林狡黠一笑,偏不让一直以来不止身高压人一头,脸蛋也要压人一头的裴锋爵如意,一个伸手就摘下来裴锋爵头上的帽子。 然后车厢里,爆发一阵丧尽天良的笑声。 头发有些长了,裴锋爵眯着眼睛抵御前额刘海扎进眼睛里,顶着一头毫无公子爷形象的乱糟糟头发,也不动手梳理,就当是补偿谢林昨晚担心受怕的心情好了,他不做声,轻轻倚靠在车厢里,听谢林的肆无忌惮的大笑,看两个人一个无奈微笑,一个张嘴狂笑。 谢林笑得不行,等他差不多笑够了,周玉棠开口柔声说:“头发该剪了。” 裴锋爵生得精致好看,顶着一头柔顺铺在了上半张脸的黑发,神清气闲缓缓说来,“不急,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再去好好料理,到时候让谢林继续跟我后面抱大腿喊我大哥。” 谢林一脚踢过去,注意分寸没敢真用力,嘴上功夫比他脚上功夫厉害许多,他骂骂咧咧道:“我什么时候喊你大哥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孩子,比我小,不叫我哥就算了,还老想着让我喊你一句哥,你咋不让我爹叫你一句儿子呢?!” 周玉棠只听话,不动声色。 裴锋爵瞥一眼谢林,兄弟间开玩笑可以,但是扯到那一直看不惯的县太爷,裴锋爵就没兴趣接话了,毕竟要再说下去,恐怕两个得真的打一架,虽说稳赢,但是裴锋爵也没想真的跟谢林动手。 谢林一直知道裴锋爵不喜欢他爹,人家早就已经明说了,要不是自己当初抱大腿喊着交友不扯上一代,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就在裴锋爵那次的直言不讳里断送了。见裴锋爵这反应,他才想明白是话里不经意的扯到了自己那个招人厌的爹了,只能默认闭嘴,也失了跟裴锋爵胡搅蛮缠的劲头。 周玉棠作为中间人,没有觉得为难,也没有开口活络气氛,到了茶楼,三人下车,是裴锋爵轻轻一脚踢谢林屁股上,说了句:“不叫点贵的补偿我这一路的心情,我立马跟你打一架。” 谢林嘿嘿笑着回头说:“点!你说我家那胖老头贪财,那你就大胆从我这挥霍他的家财,拿去分给乞丐都行!” “赶紧的吧,饿死你了。” “诶,那可真的是饿死我了!你丫的以后再莫名其妙跑去江边河边睡觉,我就要对着神明祈祷你半夜被蚂蚁抬进水里了我告诉你!” …… 裴锋爵知道谢林的心意,对他亲自拿他爹开刷讨好弟兄的行为,裴锋爵不置可否。 总归如若不是裴锋爵的祖父是朝野上下敬重爱戴的大元帅,如若裴锋爵名义上的祖母不是陆老的女儿,如若裴锋爵的爹不是一个和善可亲的知识分子,如若裴锋爵的娘亲不是暨城闻名的大家小姐,如若谢林的爹,暨城县太爷,不是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那谢林大抵不会对裴锋爵这个发小如此看重,可正是没有那些如果,一切都是事实,所以谢林这个死皮赖脸的兄弟,裴锋爵想,可能这辈子是甩不掉了。 昨晚的江边,还有一个人,他尾随裴锋爵而来,没有缘由,只是看着对方的背影,想跟上去。 夜里的风不小,尤其是江边的风,那似乎是带着水汽的冷风扑打在身上。尾随裴锋爵的人,躲着五十米处的某棵树下,缩成一团,紧盯长石椅上的人,他在想那个人为什么不冷,不过想到那人不穿衣服,头发淌着水,坐了一两个时辰,却没有半点大碍,他也不好说什么。 陪了裴锋爵在江边受冻一夜,这个人除了玺秀,恐怕只有周玉棠了,但是周玉棠是在次日清晨才回家的,那么也就只能是玺秀了。 期间玺秀不敢走近半步,只是远远看着,他在思量裴锋爵平躺着的身段,不像往常看见的是站着的裴锋爵或者是躺近的裴锋爵,远处的那个人,原来并不壮实,原来并没有真的很高大,只是高,不大,放平了就是长,细长细长,像根竹竿。不知觉中眼眶溢出来一滴泪水,玺秀猛地拭去,然后瞪大眼睛,继续看那张石椅上的人。 昨晚对着裴锋爵很容易掉眼泪的玺秀,只掉落过一颗泪珠。 躲着裴锋爵的视线,等到看见他走去繁华的街道,面无血色的玺秀才回香春居,还好他这次没有着凉生病。
第三十七章 水落石出(一) 回到香春居的玺秀自然又是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绕其中,老鸨这整整一夜,就像谢林抱怨的言语所说一般艰难,她担心玺秀,一直找不到人的时候,还偷偷哭了一会儿。 谭珠雁很难想象如果玺秀莫名地离开她,她之后的日子要怎么继续下去。 这十四年,是离开裴家三十年来的一半时光,也是谭珠雁离开了裴家之后,难得有些生气的时光,因为她知道裴绩已经有一个两三岁的儿子了,那是她的亲孙子,之后玺秀的诞生,便是谭珠雁潜移默化地把玺秀当裴锋爵一样养育着,玺秀出生后两年的变化,便是他的生母大龄产子,哪怕成功地生下了玺秀她的身子骨也不行了,所以到最后,谭珠雁独自一人养大玺秀,两人更是情同母子。 这些年谭珠雁躲着裴府又常忍不住偷窥那府邸的亲人,其中不可与人言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玺秀就是她每次觉得生活已经无望中例外的一丝光明,老人家这些年来都依靠着玺秀才得以活得开心一些。 当看见玺秀出现在视野里时,妈妈第一时间跑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终于不再提心吊胆,老妇人也是忍了很久才没有哭出来,然后在玺秀一句一句的对不起中,已经把自己当成孩子的亲奶奶的谭珠雁又开始担心,身边的人都被老鸨叫走,偌大的青楼后院,便只剩下玺秀跟裴锋爵的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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