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的陆明珠奶奶不是我亲奶奶,我爹不是他生的,生我爹的人,是我爷爷的原配夫人,”裴锋爵抬头看向玺秀,表情认真,“也就是谭珠雁,香春居的老鸨。” 谢林十分夸张地进行了一个深度吐纳,裴锋爵语毕,整个房间都是谢林的吸气声,而玺秀目不转睛凝视着裴锋爵,他眼眶红了起来。 裴锋爵不知道玺秀心中的想法,把人的表情收在眼底,他接着说:“当年陆明珠奶奶为了嫁给我爷爷,把爷爷的原配夫人谭珠雁逼走了,直到前阵子我才知道这些,并找到了这里。所以我才会过来这边,但是我尝试跟我这个血亲奶奶沟通,全部无效,她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只说她不是我奶奶。后来她承认了,但是她说的是我爷爷不可能会相信她沦落风尘,所以她让我别再动想接她回去的心思。”裴锋爵又看向玺秀,“我听玺秀说了,至少在他记忆里的十年里,我奶奶只是一个青楼掌事人,她从来不自己接客。” “如果妈妈以前接过客呢?”玺秀终于说话了,他的眼圈已依旧是红的。 弯腰的人合紧的双手又加深了力度,手臂隐隐有青筋浮起,他回道:“会像她说的那样,我不会让我爷爷我爸爸他们知道我找到了她。” “裴老爷子还不知道啊?”谢林问。 “不知道,我骗我爷爷说我出来找奶奶,去弄清楚奶奶的情况,如果奶奶没有另嫁,我就带奶奶回家。爷爷还不知道奶奶在香春居里掌事。” 听到这里,玺秀蠢蠢欲动的两只拳头终于攥紧了。 “只不过我不相信奶奶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沦落风尘。”裴锋爵看着窗户,叹气,“我把事情告诉我爹了,从我爹对奶奶绝对保持信任的话里,我知道事情还有转机,所以我才躲到了这里,想接近真相。” 玺秀的拳头松了一些。 谢林就像在听戏一样,一只腿弯曲放在床上,拍着腿,“你直接问一句妈……问你奶奶,问一问不就行了吗,拐弯抹角的……”这种情况,称呼什么的最害人,谢林被自己坑了一道,话都不敢说完了。 裴锋爵的鼻间又呼出一道气,“她曾经被我气病了,我那次说到我父亲,语气重了一些,她气得说别把元帅府跟她一家妓院扯上关系。” “我可不敢再当面问了,也怕她故意唬我,万一她自己亲口说她也做妓.女的买卖,那我又当如何?”这后面的话,裴锋爵没有说出来,无论处于哪种考虑,这几句都是不应当说出来的。 谢林闭嘴了,听到这里,他想不出来这件事除了像如今这样发展,还能是个什么办法,于是他反观起裴锋爵跟玺秀二人:一个红着眼眶,握着拳头,像是随时会为了他家妈妈上来给妈妈的亲孙子一拳头似的;一个低着头,被家事烦得灰头土脸连形象都不管了,完全不知道有一个矮小的小人物正考虑着要不要揍他一顿…… “臭小子,你可打不过我们裴少呀,他拳头捏起来跟你的脑袋一样大了,你还想举着你的小拳拳揍他呀?捶他胸吗?”于是,看着看着,在自以为风平浪静中,谢林忍不住要活跃活跃气氛了。 谁曾想,这气氛似乎烘过了头,那被取笑的两人,先是不约而同——愣——惊——羞——最后一起剜了谢林一眼,谢林顿觉得有点冷了。 屋子里谢林又一次大叫:“你们反应怎么这么大!?还贼默契?!” “闭嘴!” “闭嘴!”
第二十八章 离开香春居 玺秀是跟着裴锋爵的“闭嘴”之后冲谢林说了“闭嘴”,但是他跟裴锋爵不一样,至少在谢林这里,这两个人是云泥之别,不是谁都可以喊他闭嘴的。 “说呢你?”谢林斜着眼睛歪着嘴,“这是我兄弟!兄弟当然可以叫我闭嘴了,可你这不入流的跟着喊个什么劲?” 谢林对家仆很好,那是因为家仆都顺从他,不敢有一点违逆,而如果有一点触到他,管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仆,都会被谢林狠狠教训一顿,他的意思是,第一次罚一定不能手软,这样才能直接杜绝有下一次发生,对着玺秀,他并不知道玺秀与裴锋爵已经结了某种情谊,于是,他见玺秀被他说的赶紧低下了头之后,便站好起来,走过去教训人。 在这间小屋相处了几十天,潜移默化中,玺秀已经与裴锋爵相处成他一开始便认同并积极投入的那种模式,虽然到后面这几天因为青鱼而略生变故,但至少“闭嘴”这话,如果是对着裴锋爵说,裴锋爵哪怕还是免不了习惯因为身份而不满,也绝不会像谢林这种凶神恶煞——也正是这样,所以玺秀才只对裴少一人亲近。既然谢林要驱赶一个不入流的人,那玺秀就安分回到他的职位上,不露半点头。他低紧了头,等着谢林责难。 自玺秀紧跟裴锋爵之后喊出那句“闭嘴”之后,裴锋爵就一直盯着玺秀,之后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望着玺秀低头前那两排小扇后晦暗的眼神,玺秀没有想过看一眼裴锋爵,直直把脑袋垂下等待所谓“上流人物”的责骂。 心中犹如被什么蛰了一下,不像蚊子吸血时猛然的刺痛,而更像是去西医院打针那样,针管缓缓刺开肌肤把液体推进血液里,而这管液体,却不是药,针似乎是直接扎在心口,液体汹涌挤进心脏,酸而麻。裴锋爵咬着一口牙,把正要走过去的谢林狠踹了一脚,没等谢林第三次嚎起来,他先用话堵了谢林的嘴,“等我去到你家再教你懂事理,现在我要先教这个人明白人应该怎么活,你给我站一边去。” 谢林悻悻然,被几句话打散了心思,听话地闪到一边,不敢去动玺秀,他开始在思考,裴锋爵想教他跟玺秀什么。裴锋爵比谢林,那是自小高到大的,到现在基本上身高定格的时候,裴锋爵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从小就不敢真的欺负裴锋爵的他,现在更是不敢招惹比他小了一岁的兄弟了,毕竟裴锋爵从前跟着他一起去打人,永远都是战果最盛的人,后来不跟着他打了,但是一旦打人,拳头比起小时候,那也是忒硬了些,那个年纪相仿的公子哥,被裴锋爵硬生生揍成了猪头。这终究也还是家底比人硬啊。 玺秀低头眨眼,听着裴锋爵的话,好奇之余,有些莫名的害怕,总觉得裴锋爵就要打人了?正保持低头姿势思索,感受到裴锋爵站了起来,他高高抬起头准备迎接裴锋爵的教育。 “……”想走上前的裴锋爵突然又不想走了,玺秀抬起来的神采奕奕的脸,明显跟自己设想的不同,他以为玺秀是觉得跟自己跟惯了所以被谢林呼喝的时候会觉得羞辱,而看都不看他就低下头,应该是很害怕却也没有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可借势撑腰的山大王——单纯而自重,脆弱而坚毅。 裴锋爵本以为玺秀是忍辱负重低着头暗自悲叹的啊!可是这张一抬头,看起来便有几分喜色的脸,是什么情况? 玺秀发现裴锋爵没有走近过来,那他就不需要仰着头了,酸。他与裴锋爵面对面平视,眨眼不解,“裴少想教我什么?”话语里有好学之人问问题时的那种语气,好奇而期待。 “你……”裴锋爵败下阵来,“你为什么对着我那么肆无忌惮,对着谢林又一副噤若寒蝉的胆小样子。” “我以为谢林吓到你了。”屋子里最高的那个人补充一句。 谢林瞪眼张嘴手指鼻间,一脸想上去跟裴锋爵干架的冲动,搞半天就是怕一个青楼小二被他凶到? “没有吓到。”玺秀很认真答道,“我除了对裴少亲近,其他的身份高贵者、囊中有财者、家室显赫者、只要比我高者,我都会毕恭毕敬做好我一个伙计该做的。” 站在一旁的谢林放下鼻子前的手,有模有样双臂交叉胸前,十分满意地被恭维了身份地位,他很是开心,对于裴锋爵神神叨叨地想为下人出头的举止也就既往不咎。 “那我刚才就是白白被针给扎了一顿……”裴锋爵心里可复杂,默不作声。 直到玺秀等不来人传授他做人过活的处世警言,不再期待,侧过身子面对谢林,又是规规矩矩的一个鞠躬,他说:“谢少,小的顶撞冒犯了您,您尽管骂我出气,我以后再……” “玺秀!”裴锋爵终于知道那针管推出来的是些什么液体,他怒不可遏,“既然不怕我,为什么又要怕其他人,谢林还怕我呢,你连裴少都不怕还怕谢少?” 谢林无辜躺枪,龇牙咧嘴,总觉得今晚势必要跟裴锋爵这小子打一架,怎么说都比人大了一岁吧!目无尊长啊!就知道拿他的裴老爷子出来压人一头,该打! 是这样吗?明显不是啊,因为裴少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所以玺秀才不怕裴少,才喜欢上裴锋爵,就算别人身份比裴少卑贱,只要他们是会对玺秀露出凶脸的人,玺秀都怕,都会敬而远之。望着大步走近,终于需要仰头才能看见脸的裴锋爵对自己发怒,玺秀怔怔出神。 似乎是透过那咬牙不说出口一些话的人的红眼眶,看见了眼里的悲痛,裴锋爵的突起的气消散了不少,只是化成闷气憋在心头,玺秀不说,裴锋爵也不想逼问。 “谢林,以后不许凶他。”裴锋爵盯着底下玺秀的双眼,淡淡把话说给谢林听。 他根本看不清玺秀眼里那些情绪是在表达什么,或者对方并没有想向他表达什么,但是那些怎么看都是伤心的神色,到底是因何而生?裴锋爵自然知道玺秀性子,更何况,就算玺秀愿意说,他也不一定找得到立场去细问关心。 裴锋爵跟谢林就这样从后院的小门走了,裴锋爵进出香春居后院多次,第一次不用翻墙。
第二十九章 不趴下就继续跑 玺秀又一次失眠了。 妈妈是裴少的亲奶奶,她这么多年都在香春居里,深入简出,怕的就是遇上裴老元帅吗?难怪妈妈要改名叫做谭离……全香春居,哪怕进院已有十二年的紫兰,也并不知道老鸨现在的名字谭离是化名而已。难怪妈妈没有离开这里,却几十年都没有被大元帅发现,因为作为老鸨,是不怎么需要提及姓名的,即便有人在外面说一句“香春居的谭妈妈”,大元帅也断不会联想到这个谭,正是他的全配妻子谭珠雁啊……最后,其实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在正气凛然,与元帅夫人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大元帅面前,念叨这些有关风尘的女子。 而当裴少找来,妈妈与裴少见面时的反应、对亲孙子能避则避、生病、在澡堂时的凄苦而决然,一切一切,别说裴锋爵看不出来她心中所想,连玺秀都捋不清其中丝丝缕缕。 裴少进香春居是为了妈妈,而后在后院,再见那日二楼房门前薄衫轻摇曳的青鱼,裴少便喜欢了青鱼姐姐,而青鱼姐姐昨夜那眼神,自然也是喜欢裴少才会那般。 裴少终于还是离开了玺秀的房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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