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里不乏趣事,今日便又发生了一桩。面生的男子烂醉如泥,怀抱三四女,满脸通红,声泪俱下,他就在人头济济的大厅里,只不过旁桌的别人是寻欢作乐,他是借酒消愁,那真诚的泣下沾襟的模样却是打动了看趣事的人,许多人脸上收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同情。 极少过来的张姓男子,年有三十,是个倒插门的便宜女婿,他的妻子便是富甲员外的独女,有几分姿色,当初看上张姓男子是年轻才俊,也看中他是个软柿子好拿捏,便请了当入赘女婿,其实若不是男子对她有爱意,谁愿意做那倒插门的活计。可好,恩爱没两年,女子的强势便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她开始偷腥,而在被自家相公撞破之后,她倒是更加张扬跋扈,直接转暗为明,便是仗着家庭地位高,而家中男人也不敢做出什么大风大雨。可那是凭着男子爱意换来的女子的荒诞啊,若是别家人,即便因着地位不敢把家中荡.妇如何,也绝计不会有哪个男人对这种女人没有恨意,而现在香春居里头嚎啕大哭的男人,却对他妻子不争的怨气大于不耻的恨意。 “那贱女人怎么就看不见我对她好啊!别的男人表现再好,那才是实实在在贪图她的财富,她那瞎了眼的贱妇啊!呜……”大堂里多是这样的声音,男人粗大的声音时不时嚎啕呻吟几下,显得无奈至极。 玺秀失魂落魄地继续干活,耳里却一直留意去听张姓男子的话,纷纷杂杂,醉酒的人不去遮掩丑事,围观的人都听了场戏。玺秀终于还是有了些生气,在他望向那客人轻轻皱眉,同情他的不幸,希望他赶紧醉倒莫在被人探听私密时。 这次的趣事,比以往有过的大同小异的事情还令玺秀动了那恻隐之心,往往听到类似的家中妻子红杏出墙,都是男人们愤怒这下借着酒意抒发心中憋屈,但往往,他们都说,他们打了妻子,或者直接休了家中淫妇,有过像今晚的客人一样对妻子有爱意的,但是极少。无论是前后哪种,玺秀听了之后都只默默哀叹几声,他才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进行大规模的思考,譬如忧虑一下往后娶妻生子的日子,譬如研究一下结发夫妻间的情谊。这次许是因为自身的处境,所以他的怜悯与哀叹要深了些,他在想,若是人的妻子与他人私通交好,那人到底会是什么心情,如同倌中嫖客的愤怒与悲哀之后呢?玺秀第一次深入地去思索,如果裴锋爵知道心仪的女子与他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到底会怎么样…… 青鱼回了房后便不再出来,许戈没有来,但是还有别人会来,在房间里静坐的她,拢了拢胸前的衣襟,时不时便会往窗外探头,裴锋爵住在玺秀屋子,而青鱼要看裴锋爵,打开窗户再探头一看,便可以看见玺秀的半边屋子,那半边,刚好是有窗的。 此后,只要在香春居后边抬头看看,便会看见青妓们本该禁闭的门窗,却总是有那么一扇,偶尔就会打开。 这个时候,底下那扇窗紧闭,窗后是黑漆漆的,青鱼倦意微微,直接坐在台子上看窗外,阖眼泛起微笑。居然是玺秀啊,却似乎比是妈妈,更让人有希望呢。 “叩叩叩!” 青鱼瞬间睁眼,双腿一动旋下了台子,又旋了身子,端坐于椅上。她轻轻道:“进吧。” 开门的人是玺秀。 两两相对,竟似情敌相见,各有心思,各怀警觉。 只不过玺秀比青鱼,可要单纯多了,仅是四目相对一瞬罢,玺秀退下,低头叫了句爷,请人进屋。 玺秀一直都待在门外,不如从前那样领完人便撤,他站着,却站得辛苦,他的头一直都是低着的,保持这样的姿势,听屋子里的风风雨雨,听刚才被他叫爷的那个人的说笑声、听青鱼姐姐的迎合娇笑声、听床笫叽叽声、听男人粗喘声,听女人的娇楚连连声…… 从前听了这种声音,玺秀是要紧张惶恐的,可当前听了这种,玺秀心里升起莫大的悲意,那颗沉重的心还在下坠,一边是不经意便喜欢了的男子,一边是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姐姐,他们在合力拉扯玺秀的心。久久,久久,里面两人的喘息声同升同降,最后趋于平静,而门外玺秀刚刚离去,他离开前站的那块地方,有水迹,且不少。 这天的前半夜,裴锋爵在床上躺着,却愣是没有睡着,乌漆墨黑的房间里,唯有看向薄砂纸外,才能看见黄色的灯火摇曳,起初听了青楼的那些污秽之音,裴锋爵嫌弃与懊恼是真,却不会在要入睡时依旧被其影响,而今,听着那些其中还掺杂着微弱的难听哭声的声音,他的心湖却是被一竿子用力拍下,漾起层层水波。 留在这里,不单是因为出了香春居便有被爷爷发现的风险,按他的打算,只要叫玺秀去找谢林掩护他到谢家,爷爷在裴府中就算神通广大也料不到他以为在新丰岭的孙子居然连城门都没有出,那么是为了什么呢?那是裴锋爵不可说的秘密。 张腿平躺,手臂压在颈后,只肚子上铺了被子的裴锋爵,神色严峻。他应该算是真正见识过玺秀在青楼里卑躬屈膝的模样,孩子拎着水壶,每到一处便弯着腰咧嘴笑,为人服侍完,再低了头,后退三步,转身离开。这是小厮们的活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干的,都是这样拉开了尊卑身份之差,可偏偏不久前,阳光明媚照人,屋子里有一个小喽啰,睁着他本是狭长,睁大了却又如铜板一般宽的大眼睛,告诉一个府里有二十家仆园丁的少爷:“如果喜欢我,请不要拿身份层次隔离我。” 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勇气! 裴锋爵端得紧的一张脸,终于松了几分,露出浅浅的笑。 而后轻浅的语句从床上飘出,床上人颇为懊恼道:“我居然当真喜欢了一个男孩子。” 夜深得很了,裴锋爵终于还是揣着满怀心事睡去,睡姿不似从前安分优雅,把被老鸨叫去问了半天话的玺秀小小吓了一会儿。 也许大眼睛出水快,玺秀站在青鱼门前掉眼泪,但是眼睛没有一丝紧绷不适,掉了那么多眼泪也不见红眼,可他还站在那里哭的时候就已经被底下空出那么一会抬头看的老鸨瞧了去。只可惜,老人家关心备至,玺秀却不敢有一点松口,磨了好一会儿的嘴皮子,老鸨终于放着玺秀去了。 玺秀轻手轻脚走过去为裴锋爵盖被子,随后蹲在地上看裴锋爵的睡颜,除了气得趁人睡觉拍人手臂的那次没有偷看人睡觉,自发烧之后,每一天的晚上,洗完澡回到房间躺上床的玺秀,都把身子挪得离裴锋爵远远的,然后在离得最远的那个地方,他压着右臂,面向裴锋爵,一直看对方看到入睡为止。 所以裴锋爵一直都不知道,在他因肌肤之亲爱上一个男孩时,那个男孩已经在烧得浑身滚烫时,想起来自己好像早早就喜欢上了裴锋爵。 玺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喜欢掉眼泪,他是很少哭的,如果磕碰摔倒,怕疼的他会掉眼泪,但是一般都是笑呵呵地当一个孩子,只是最近三番两次掉眼泪,居然都是因为裴锋爵。他用脚抹了抹地面,把那些泪水抹开,然后去洗澡,之后也不再看裴锋爵,继续缩到墙边,抱着棉被睡觉。 天微亮,裴锋爵醒来的时候,足足盯了玺秀一柱香时间,小猫一样的家伙依旧睡得香甜,期间扯过几回棉被,想把昨晚包了一身的被子扯开。裴锋爵只是静静看着。 比较小的时候还没有请家教,都是爷爷自己带,常要裴锋爵鸡鸣时起,洗漱后便拎着他去院子里站,必须站如松,不得有一点偏歪,立定站完还要站马步,就这样满一个时辰,他才能去吃早饭。 所以今天站得正直的裴少,看玺秀睡觉足足一个时辰,等到人有起床的迹象,他便不会有半点腿麻地迅速换了位置,坐在桌子边,看书。
第二十六章 爷们都爱女票 裴锋爵不想爱玺秀,所以他避着他;玺秀以为裴锋爵喜欢青鱼,所以他避着他。 几天后,吃早餐时裴锋爵叫玺秀去找谢林,让谢林过来接他离开香春居,玺秀想问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那么快离开,但是最后他只了个说“好”字。 可是玺秀找不到谢林,谢林出门了。 裴锋爵暗自压下一口气,玺秀暗自松了一口气。 谢林已经好久没有来香春居了,自他那次鬼使神差地胡作非为了一把之后,便没有再来了,玺秀找他无果的这一天,他回府听下人说有一个人找,连声夸了家仆,说是讲不出个大事件的小人物全不需理会,轰得对!可偏巧,许久不到香春居的他,白天去一家新开的妓院,被一群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姑娘吓得脸青,甩了把银票在那家的老鸨脸上,恶意相告:“赶紧把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孩子都给放咯!再找这么小的小姑娘,我就带人拆了你这小店!”身后老鸨苦着脸数银票,虽说她店里那十几个妹儿都是低价买的,但是这要全换成熟女,价格可就不是手上的银票可以买到的那么多个,奈何那小爷说了,他是县太爷家的小祖宗,不听他的,怕是没两天就有官兵来贴封条了!老鸨欲哭无泪,待谢林走远,把怨气撒刚才被她带到谢林面前吓到了谢林的小姑娘身上,可怜了那如花似玉长大后必然是个娇娘子的小姑娘。而那害她多于救她的谢家公子,今日一想到她的身子,便起一身鸡皮疙瘩,问为何而起?自是自觉荒唐没人性,被吓出来的。正是这些来来去去,谢林好巧不巧就在这天的傍晚时分,来到了香春居,找成熟的女子,抚慰他受惊的心灵。 玺秀一路偷瞟谢林,试图找到机会把他单独叫到后院,但是一直不得,他身边有仆从,也有玺秀的姐姐们。 吃饱喝足之后谢林与红秀进了屋子,留着仆从在桌上动筷,其实这人也挺算一个好主子,他对下人们没有什么规矩要求,只要人老老实实跟着他玩,安安分分跟着他打架摔桌不要逆了他的意,他便是说什么都好的。 几个蓝色的身影在大堂贯穿,其中更矮更小的那个,时不时就要瞄一眼楼上,谢林独自上楼,少了那群仆从,那就自然更容易近身与谢林说悄悄话了,玺秀不敢错过机会。可就在玺秀再次抬头看二楼时,他看见阿贵带着许戈上楼了,正是去青鱼的房…… 距许戈第一次来这边已经有一个月了,合起来到这边的次数差不多有十次,全是进青鱼的房,其他人,一个都不要。之前玺秀还一直为青鱼姐姐开心,他以为许戈的出现,会让青鱼成为第二个紫兰姐姐。可那晚站在门口与青鱼对视的那一眼,玺秀慌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道理,总之他可以很确信,他看出来了青鱼喜欢裴锋爵。 再看二楼,阿贵的身影已经要望不见了,他送客人入房后关门便离开,而里屋,怎么瞧也瞧不出个洞来。 青鱼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看见许戈的那一刻,她眼睛亮了几分,一直平静的嘴角也翘了起来,等许戈走过来搂她纤细腰肢时,她更双手扶在男人肩上,咯咯咯笑出声来。妓.女也是女娇娥,真心笑颜更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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