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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顾兰亭终于得以迁出偏殿。 做出这个决定其实并不突然，毕竟顾兰亭留在偏殿养伤多日早就招致后宫不满，只是碍于天子威严没人敢当面提，最多私下里发发牢骚。如今皇帝终于肯把人迁出，简直是众望所归。皇帝是这样说的：“把冷宫的窗户修补修补，再加两床铺盖，只要死不了人就成，朕不想见他！” 大总管一愣，一旁赵无忧吓了一跳。 他是奉命过来给顾兰亭重新上夹板的，闻言就知道大事不妙。偷偷朝皇帝看过去，正好被皇帝抓个正着，怒道：“你把人都医成什么样了，果然是庸医！” 赵无忧一哆嗦，心说老子殚精竭虑受苦受累的救人，我干什么了，真是冤枉啊！ “朕看他火气太旺，该改吃泻火药才是！” 太医翻翻眼睛，心说依我看给您泄泄火倒是当务之急。 皇帝目送顾兰亭被抬出偏殿穿角门走的，这时火气一过，敷过药的脸也没有刚才疼了，终于让他稍微冷静下来，开始回忆夜里发生的一切。大总管跪在案前心疼道：“陛下您这是何苦？您若放不下那些旧事，一杯毒酒赐下，也省得你们相互折磨，奴才看得心疼啊！” 这原是好话，可惜在天子听来分外刺耳。顾兰亭你还真有本事，连跟随朕多年的总管太监都要为你说话！故而恶声道：“你还为他求情，可想过他值不值？” “奴才想不了那么多。奴才只是想问问您，这次为的什么啊？眼下春寒料峭，他就这么迁回冷宫，那些入骨的伤可怎么好啊？” 皇帝将步摇递给姚鼐，姚鼐微微惊讶。 “朕开始以为房氏使人栽赃借机除掉顾兰亭，事情败露又杀人灭口。” 大总管点头，这种事宫里不少见。当年皇帝的生母不就是被人栽赃证人突遭灭口，导致洗冤无门而被赐死么！只是如今故技重施，矛头所指为顾兰亭，想必皇帝为了保下他的命也是煞费苦心。 恨也罢，怨也罢，好死总不如赖活着！ 姚鼐摇了摇头，叹顾兰亭为何就不明白皇帝的心意呢！ “司珍禀告那步摇乃是多年前襄城县主和亲大夏时太后所赐的嫁妆，这东西突然在大齐出现，让朕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姚鼐不确定道：“莫非是——” “赫连明日。” 大总管直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 赫连明日乃是大夏先皇的遗腹子，尽管多年前被送回大齐住过几年，且和高炀顾兰亭交好，但这么多年过去，那位大夏国当今天子的幼弟始终就没再回齐国省亲。由他将此物带回齐国的可能性不大。但此时又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齐国皇宫，简直全乱套了。 “他悄悄回来也说不定。昔日他二人交往原本就亲厚。” 高炀沉吟片刻，幽幽道：“利用房氏对他的杀心制造混乱助他逃脱，既算计了房妃亦打击了房氏一族。为达到目的，不止是那个小太监连他自己的命也敢豁出去。只是他们万万没料到，他被房氏带走偏偏被卢氏的人看到了。”顾兰亭，果然是狠人啊！
第43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留在偏殿养伤于顾兰亭来讲是枷锁，于后宫而言却是无上的荣宠。 天子的龙床，谁都想爬上去。可恨那贱奴爬过先皇的，如今新皇的厚着脸皮也敢爬，幸好皇帝迷途知返把人给轰了出来。 后宫就是这样，一个人得宠其他人齐心合力针对你，当你不得宠时又联合起来踩。顾兰亭俨然成了她们近期的攻击对象，他这边才迁出偏殿，后脚落井下石的就到了。 顾及到圣意难测，那些妃子们还没无脑到直接把气撒在顾兰亭身上，但被指派过来照看他的小太监五更就成了倒霉的出气筒。不是厨房不给饭菜，要么就在他打水时被人松了辘轳。 五更是姚鼐的徒弟，被指派过来自然有他的使命。但架不住一群无聊的嫔妃可劲折腾，甚至在他取饭时在路上拦道，最夸张的一次竟然把食盒都打翻了，一群宫女太监起哄就让他就着土把地上的饭菜往碗碟里抓。至于被拦一下搜个身，骂两句赏个耳光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这种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久而久之顾兰亭也习惯了，就让五更尽量挑人少的地方走，没事少出门。 那天五更才出去一会，回来时就发现顾兰亭身上的被子湿了。他伤筋动骨，潮湿被子盖久了肯定要落下严重的病根。五更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顾兰亭深深觉得自己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高炀站在墙外问姚鼐：“最近宫里可是真热闹啊！” 大总管尽量弯腰没敢吭声。 “听说昨天房如月也过来了？” 大总管再次躬身：“娘娘气不过禁足之苦，不免义愤难平。” 房如月得到特赦解除禁足，听说顾兰亭被打回冷宫连连冷笑。还以为这贱奴就此一飞冲天，如今还不是再被打回原形。 不过房娘娘吃了一次亏，这次没再用要人命的手段，就吩咐掌嘴二十，扬言每天罚一次。其实要说真正要房如月意难平的并不是那天顾兰亭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这件事她统御后宫的大权旁落卢妃。皇帝虽然解除了她的禁足，却没有把统领之权还给她。如此一来，八妃之首形同虚设，她房如月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她来冷宫寻麻烦当然瞒不过皇帝，高炀站了好一会，大总管就问：“要进去吗？” 高炀想了想，但似乎是要确定某个事实，又问：“只是掌嘴二十？” “是。顾兰亭如今还伤着，大概娘娘也是怕再闹出人命。” 高炀露出一丝鄙夷，这次学聪明了。 “那……”大总管观察了一小会皇帝神色，未见不虞，就大着胆子问：“用不用知会卢娘娘一声，请她各宫递个话，娘娘们都是千金之躯，实在犯不着和一个冷宫罪奴过不去。” 高炀又是把头一摇，表示用不着。 她们若不顾及体面，也就由着她们去。 “可是……” 大总管欲言又止，高炀一声冷哼：“他是个冷心冷情的，房如月这点小手段于他而言还伤不到筋骨！”
第44章 放逐 每日的掌嘴成了例行公事，打完蓝林殿总管总是不厌其烦问一次：“娘娘罚你服不服？” “不服！” 五更眼睛一闭，心说完了。 蓝林殿总管哼了一声：“娘娘说了，什么时候服了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若是嘴硬，你这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其实皇帝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处置眼前这个无比麻烦的伤患。关于那只步摇引发的所有猜测，皇帝的分析最初看似头头是道，但根本禁不住推敲。事后一冷静下来再回过头来反推，很多疑点也挨个暴露出来了。 然而眼下当务之急不是去一一查证新的疑点，房星旋为了他妹妹已经连续数次求见，连负荆请罪的戏码都上演了。面对来自房氏如山的压力，真相只能先放一放，尽管皇帝心中存疑，也只能先将房如月解除禁足，再次将顾兰亭放逐。 所以说有的时候态度决定了一切。 既然皇帝对房妃的小手段选择默许，那么其他后宫自然有样学样。 房妃丢了统御后宫之权自然不甘心，但人家有嚣张的资本，谁说哪天这后宫又不是她说了算。 其他妃子也看风向，见卢妃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摆明了不愿多管闲事，几个女人一番合计，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反正一个冷宫的奴才命贱如草，死也就死了。有房妃这个领头的，宫里从来都不缺跟风的。 堂堂冷宫热闹堪比紫宸殿，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高炀闻报头疼地揉起太阳穴，这时藕色衣袖飘入视线，原来是卢妃将茶碗递了过来。 皇帝正头疼着，这会看见卢妃但笑不语，不由好奇：“朕正烦着，你不想着为君分忧也就罢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然后就见卢妃大礼拜在面前，皇帝一怔。 “陛下，妾身正是为君分忧而来，妾卢婉姝奏请陛下收回统御六宫之权还于贤妃娘娘。” 皇帝眼睛一眯。“房如月和你抱怨了？” “不曾。” “那你……” “陛下操劳国事本已不易，妾不忍陛下再为后宫耗费心神。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如今北方柔然、东胡、契丹俱虎视眈眈剑指中原，房将军乃是国之栋梁社稷之柱石，万不可因后宫之事动摇军心。再说房姐姐也知道错了，陛下罚也罚过，总不能一直夺了她统御之权下她的面子。” “再者，”卢妃微微叹口气：“女儿家无非那点小心思，月老牵红线，寻个有情郎。房姐姐所图不多总要如意一样，如此顾公子那边日子也好过一些，陛下何乐而不为？” 一通场面话简直太漂亮，高炀连一个反驳的词都找不到。 卢妃走后大总管跑进来和他汇报冷宫那边的事，高炀一听心说真是闹得过了。就命人传旨，赋予房妃统御之权，与卢妃共同治理后宫。 房妃目的达到，心花怒放。想到和卢妃同治后宫又难免不平：“白白便宜了卢婉姝那贱人，什么都没做倒得了渔翁之利！”
第45章 你这是欲擒故纵？ 月光透过破败的纱窗，就像轻薄的白纱笼罩在冷宫的床上。 安静的睡颜在皎柔的月光下静谧且美好，如果忽略熟睡之人脸上密布的丑陋肉芽，这会是相当美好的一副画面。 美与丑的极端对峙在此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激烈碰撞，眼前的画面被赋予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效果。 不知不觉高炀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萌生了想看看这个人的想法。多日不见，皇帝独自渡过了一个又一个冷寂的夜晚，今天实在忍不住了。 他知道姚鼐晚上背着人偷偷叫五更给顾兰亭送了一碗寿面。 是的，今天是顾兰亭的生辰。 已经记不清陪这个人渡过多少个生辰，纵然这个人跟了先皇，他也忍不住在这一天躲在暗处看他味同嚼蜡将面吃干净。 去年他的生辰当日，先帝驾崩。多年前的今日，他的母亲为了保住他的命难产而亡。 钦天监曾有言：顾氏此子，灾星临世，他日必蓝颜祸国。 手在面上新肉轻轻摩挲，高炀叹口气：“如今这副丑样子，想必也不会再有人说你是灾星了。” 顾兰亭安静睡着，清浅呼吸轻轻传来，盘踞在他面部的终年郁郁消失了，高炀心里一动，哪怕面对这副丑样子也觉得异常安心。 他一点都不担心顾兰亭会醒过来，来时就问过了，赵无忧近来每日都给他服用少量安神药物，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还是那么瘦啊！ 目光向下移，昨日才去了夹板的四肢因为消瘦关节突兀的支楞着，显得单薄又可怜，摸上去有点硌手。皇帝微微皱眉：“谁短你一口饭了，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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