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白色的幔帐拖地,床铺凌乱,显然上面之前曾睡过人。桌子上燃着灯,陶不言发现灯罩上却破了一个洞。 “诶?灯罩居然破了。”陶不言有些好奇地取下灯罩,布制灯罩上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故意戳破的。 “致远,你看这蜡烛好像有些奇怪。”此时屋中无人,他也未再注意言辞。 路景行伸手将蜡烛从烛台上拿起,“好像比普通的蜡烛要轻一些,看样子刚点燃不久。”他看到陶不言手中破洞的灯罩,眉头紧皱,随即抬手将蜡烛捏灭。 屋中瞬间黑了下来,在陶不言惊唿的瞬间,感到一颗药丸被塞到了嘴里,接着下巴被人一抬便吞了下去。 然后,黑暗中便听到了路景行向门口吩咐道,“去拿新的灯来!” “是!”接着便是人离开的声音。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黑暗中路景行伸手揽过陶不言在他耳边轻语。 “那蜡烛果然有问题是吗?”陶不言也借着黑暗向他怀里靠了靠。 今早路景行离开时,陶不言还未醒来,所以准确来说正因为有这起案子,他们才见到面,这一瞬的黑暗是他们难得亲近的时刻,这对于情意正浓的二人来说这是弥足珍贵的。 “嗯,应该是掺了什么东西。”路景行搂着人,嘴唇轻轻掠过陶不言柔软的脸庞。 陶不言转头快速地碰了下他微凉的唇,听到屋外的脚步声,路景行这才不舍地放开了他。 “大人,灯火来了!”官差拿着崭新的灯烛走了进来,伸手递给陶不言。却未曾想被一旁的路景行抬手接了过去。 官差一愣,看着堂堂大理少卿路大人心甘情愿地为新来的陶主簿照明,后者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这很奇怪,非常地奇怪! 虽说是病人的房间,但毕竟是女孩子,房中也摆了镜子和装有简单首饰的首饰盒,一盒水粉和一盒胭脂。 除此之外,桌子上放着一个红皮的册子。陶不言拿起来,打开发现竟一张流程表,“今晚「胭脂楼」举办宴会,这好像是……致远,你看这里!” 路景行凑过去,“太子祝词?根本没有这一项,今晚只有宫中设宴,城楼之上除了在戌时四刻燃放烟花外,别无任何活动。” “而且,”路景行指着烟花燃放时间说道,“这里写的时间均比实际燃放时间晚了一半炷香。” “看来是有人给了绯樱一份假的流程表,而且为什么要在上面提及太子呢?”陶不言皱眉,“难道这件事还与太子扯上关系?” “你可还记得「妙音坊」?”路景行看似答非所问。 然而陶不言却瞬间明白了他话中意味——既然太子可以在穆州的「妙音坊」中安插探子,又如何不能在这王城的「胭脂楼」里故伎重演呢? “我倒是希望这是一件普通的案件。”陶不言低声说道,王城之中如若此案牵扯到太子,恐怕将会一场可怕的血雨腥风。 “看来,这一次我们不能不多想。”路景行将从床铺下翻找出来的书信递到陶不言的面前。 是三封写给绯樱的情书,时间是最近两个月,内容是再过平常的一些诉说爱慕的情话,但是落款却是「素商」,这是太子风息宁的表字,如果说名字有重复的话,但盖在名字上的私章却做不得假。 “没想到,这绯樱竟然是太子的情人。”陶不言的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两个月前,那差不多应是我们从穆州回来不久。” “哼,处处留情的登徒子。”路景行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想到风息宁在穆州时要对陶不言出手便更加厌恶。 “致远似乎对于太子殿下有很大的不满。”陶不言凑近他身边轻声道,他觉得路景行这样的反应一定与穆州时他二人在马车上说的事情有关。 “我承认他会是一个明君,但在私德上,我保留意见。”路景行淡淡地应道,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绝对不会让风息宁有半分和陶不言接触的机会,不为别的,只是单纯的嫌他脏。 “可惜自古帝王皆薄情,这位绯樱姑娘看来是错付了。”陶不言看着这信,“这信乍看上去情真意切,但实际上全是文采毫无感情,放在哪个话本里都是极出彩的。然而,绯樱却将它视若珍宝,即使在病中也时时拿出来反复阅读。” “没有感情……难道这位公子以身为饵?”路景行双眼微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胭脂楼」并不简单。”陶不言将信件收进袖兜内,神情严肃,“也许这绯樱也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确实如此,一会儿要好好问问这「胭脂楼」里的人。”路景行点点头道。 “大哥!”这时屋外传来钱十五愉快的声音,“立冬说你和陶公子在这儿搜查,我就上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什么陶公子,是陶主簿!”路景行开口纠正道,他升职后,立冬和钱十五也跟着升了职,但依旧跟随在他的身边。 “是,陶主簿。那个一时改不了口,嘿嘿!”钱十五露出憨厚的笑容,今儿中元节,轮到他休沐,原本他是想留下来陪陶不言值守,结果被立冬抢了去。 晚上听说「胭脂楼」出了命案,想着说不定陶公子能接这案子,就来瞧瞧,没想竟真的是大理寺接管。立刻当场销假,进来查案。 “没事的,这儿也没有外人。”陶不言倒是并不在意。 “十五,你来得正好。仔细搜一下这个房间,不放过任何线索。”路景行双手负于身后吩咐道,“走的时候,将蜡烛和香炉里的香灰带回大理寺检验。” “是,大哥!”钱十五干劲十足地应道。 陶不言走到门口时,被梵香几上的盆栽吸引了注意力,这是一盆造型精巧的凤尾竹,紫砂梅花图案的椭圆形花盆,培有黑泥,竹叶翠绿,层层叠叠如薄云轻浮,竹根之上挂有水珠似刚刚浇过水。 陶不言抬手按了按盆中的黑泥,果然湿润无比。他将手指凑到鼻前闻了闻,“诶?”不禁发出一声疑惑。 路景行见状也依照他的样子按了按盆栽里的泥土,凑到鼻前闻了闻。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难怪刚才一进屋会有这么大的味道,这么看来对于病情感到疑惑的不仅仅是夕萝,还有绯樱自己。 “十五!”路景行冲着正在如二哈拆家式搜查的钱十五喊道。 “是,大哥有何吩咐?”钱十五应道。 “一会儿将这盆栽带回大理寺。”路景行指了指梵香几上的盆栽道。 “是。”钱十五立刻走过去,将盆栽小心地拿到屋内桌子上,生怕自己在翻找时,被人将它顺了去。 路景行和陶不言走出房间后,发现走廊上的大屏风已经拉上,将左边的雅台与这里间隔成完全两个独立的空间。显然是夕萝不想让客人知道这边的房间住着生病的姑娘。 青楼里的姑娘生了病,十有八九是些难以启齿的病症,若是让客人知道这生病的人就在自己的隔壁难免会心中厌烦,影响生意。 如此看来,夕萝还真是一位时时刻刻都想着生意的尽责的掌事。对于楼里的姑娘们来说,她未必是一个好掌事。 这时,隔壁的房门打开,一位身穿青色薄纱裙的女子走了出来,身材纤细,步履轻盈。 她头上的发鬓挽得整整齐齐,但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戴着一张与衣服同色的面纱遮住口鼻,仅露出一双琥珀色的凤眼。 女子看到陶不言和路景行时微微一愣,接着温婉地一拜,“绛柳见过二位大人。”她的声音却像是被折断的枯树枝一般喑哑,与她温婉的形象截然相反。 原来她就是夕萝口中所说的另一位生病的姑娘绛柳。 “听掌事说,绛柳姑娘生病了,一直都在房中休息。”陶不言看着她,言外之意,她为何知道自己与路景行是官差呢? “奴家被屋外的嘈杂声惊醒,但身子倦乏在床上躺了些时候,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知道出了事来了官差。”绛柳答道,“这时觉得有些力气,便出来看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绯樱跳楼了。”路景行直视着她淡淡地说道,虽然她刚才的说辞符合逻辑,但她出现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巧了。 听到路景行的话,绛柳没有感到吃惊,反而发出一声轻笑,那双凤眼也跟着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报应!” “姑娘何出此言?”陶不言追问道。 “因为这楼里想让她死的,可不止一个人。”沙哑干枯的嗓音如同来自幽暗之地发出的诅咒。
第127章 胭脂楼的姑娘 “大哥,楼下的客人已经询问完毕,没有问题的暂且让他们回去了。现在只剩下楼里的姑娘还有一个叫若白的,自称是郎中。他和姑娘们一起,都在雅台那儿候着。案发时,二楼的姑娘此时也在各自房中。” 这时立冬走了过来,虽说路景行已经升为大理寺少卿,但立冬和钱十五还是一时改不了口。 “很好。”路景行点点头表示肯定,接着他转头看向绛柳,“绛柳你也随本官前往雅台,正好有些话想要问你。” “咳咳,”绛柳不语只是捂嘴轻咳。 “正好若白先生也在,让他再给你诊治一番。”路景行并没有怜惜之意,抬眼向立冬使了个眼色。 “姑娘,这边请吧!”立冬虽不似钱十五那般粗鲁但也没有怜香惜玉到哪里。 “……是。”绛柳应道,只是看上去并不怎么情愿。 “少卿大人!”夕萝看到路景行立刻迎了过来,讨好地笑笑,“这时辰不早了,该问的这几位大人也都问过了,您看是不是让姑娘们去歇息?” “「胭脂楼」一直以来都是通宵达旦,今日还未到亥时,怎么样就要休息?”路景行冷着一张脸,淡淡地说道。 “这不是楼中出了事,姑娘们难免受到了些惊吓。”夕萝解释道,脸上赔着笑。 “出了命案本官自然要尽快抓住凶手,不然如何让百姓安心?”路景行的话瞬间使周围的空气凝固,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与恐惧。 “少卿大人的意思是,绯樱是被人杀死的?”夕萝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那掌事认为绯樱是怎么死的?”路景行直视着夕萝,眼神仿佛带着冰碴。 “是……自尽。”夕萝轻吐道,她看了一眼苍芷,“毕竟她是当着我们大家的面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 路景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动,刚才人群中有一声轻微的「是诅咒」,虽然只是一声轻轻的低喃,但以路景行的功力这自然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一旁的陶不言说道,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望过去,好像能看透人心一般。 “时辰确实也不早了,掌事的把绯樱跳楼时在场的人们留下来就可以。其他姑娘可以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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