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下的孩子,绝对绝对不能让皇上看见。 哪怕是个死婴,皇上若是知道她生了个双|性人,她这辈子就完了,她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三年,都完了! 嬷嬷想到什么,眼前一亮,胡乱道:“姐姐!奴婢的姐姐给玉美人接生!今日除了您生产,玉美人也在生产!” 玉美人不如丽妃受宠,皇上估计都不知道今天除了丽妃,还有玉美人也在生产。 丽妃把自己怀里的婴儿扔到嬷嬷手上,“还不快去!” 嬷嬷抱着婴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漆黑的夜里,雪落了满地,不知何时,天上下雪了。 嬷嬷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量,伙同自己的亲姐姐,把玉美人的孩子偷了出来,然后在雪地里活活掐死,把死婴带了回去。 那个不知生死的双|性子,留给了玉美人。 这一旦被发现,她们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的一连串动静,无声无息地在雪夜里完成了。整个计划仓促,布满漏洞,但许是上天都在帮丽妃。 先是双|性子不哭不闹,接着是玉美人生完孩子就晕死了过去,连自己生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又不受宠,安排给她接生的人手,只有三人,嬷嬷的姐姐是里面说话最有分量的,一手遮天,这才跟她的妹妹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孩子。 她们都以为,这个双|性子,丽妃会留给玉美人。 但没成想,丽妃叫了她父亲留给她的人,连夜出宫,从宫外弄回来了一个死婴,又换走了那个双|性子。 她是一定要双|性子死的。 他绝不能留。 皇上在一个时辰后过来了一趟,隔着门问了两句就又走了,他身上还带着浓厚的脂粉气,显然是刚从后宫中某个妃子的床上下来,嫌房间里腥味重,他都不愿进去看一眼他哭得伤心欲绝,刚生下了个死婴的爱妃。 这正合丽妃的意。 她拖着生产完虚弱的身体,在房内一连下了数道命令,每一句话都带着血腥,一个雪夜,她杀了整八个人,所有今日接生的嬷嬷,她的,玉美人的,除了帮她办事的,在一个月后,都必须死在宫外。 她还杀了两个男婴,轮到那个双|性子时,丽妃额间布满细密的冷汗,她忽然有些开不了口。 她的确下定决心要杀了他,可……那毕竟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给予厚望的孩子。 如今局面已被她控制住,双|性子,似乎也不急于杀了。 左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了。 丽妃心软了,但也不敢真的松口,放他一条活路,只模棱两可道:“扔他出宫,随你们扔去哪里,一天后他若还活着,便不管了,若死了,就死了。” “父亲那边,不用跟他说这件事了。” 手下点头,“是,娘娘。” 丽妃终于可以阖上眼放心地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她想,好歹母子一场,念在他不哭不闹,乖乖的,没有给她添麻烦,她就这样给他一次机会吧,端看他有没有那个命了。 双|性子有,他被手下放在篮子里,底下只铺了一层棉被,放到河面上,寒冬腊月,水面大多都冻结了,可他的篮子,就是这么顺顺利利的,一飘就是数十里,最后安然无恙地飘到了一处河边。清晨,出来洗衣的妇女,看见了篮子,她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把孩子从篮子里抱了出来。 “当家的!快出来,这里有个孩子!” “没冻死呢没冻死呢,真是奇了,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河面上都快冻结实了,他竟然没一起被冻住,还好好地飘到了这儿……” “不过瞧着活不久了,脸都青紫了。” “当家的,咱们要吗?咱们……成亲好多年没孩子了,那算命的瞎子不是说,我们捡个孩子养养,养几年,咱们就能生一个自己的了吗?” “这是个双|性子!!……” 当家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小声点!你管他是双|性子是什么子的,养着!养两年,先把咱们的孩子生出来了。” “好好好,我听你的,就是这孩子的性别,咱们得瞒死了……当个男娃娃养吧,哎,还得花钱给他看病。” 这个双|性子,就这么在黄家村住下了。出生后,活下来,好像用光了他所有的运气,他开始整日生病,动不动就晕倒,偏僻的农村里哪有郎中给他看病,就算有,他的养父养母也没钱给他买药。 他就用最便宜,最下等的草药,一日日喝,把命续下来了。 一直到六岁,他才好了许多,不再随时随地晕倒了,养父母也终于给了他一个名字。 在他们村子,活不久的孩子,都不给名,怕给了名,最后没了,大人伤心。 养父母叫他童,童儿。 童儿很懂事,他自小就知自己不是亲生的,所以更努力地做家务,帮着做饭洗碗,养鸡养鸭,给养父送饭。 他比同龄人矮小很多,可村子里所有大人都知道他,因为他小小的身影,每天总是奔波在田里和家里,遇见人,他就很乖地打招呼。 模样漂亮,性子温顺,不贪玩,不调皮,这在农村,太难得了,几乎所有的大人都喜欢他。 养父母也渐渐接纳了他,会给他吃鸡蛋,给他吃他们不舍得吃的白面饼,童儿心里很温暖,他喜欢他的家。 但他似乎就是要比别人要难一些,要命苦些。 童儿还没过七岁时,他的弟弟出生了,在他有了名字后的没多久,养父母高兴的喜极而泣,从此眼中再没了他。 童儿也不怨恨,相反,他很为养父母高兴,也是打心底里喜欢弟弟,但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原先跟在他身后,软糯地喊他哥哥的弟弟,变了。 他开始讨厌童儿,开始跟着别的孩子一起欺负童儿,骂他是个混饭吃的,说他不是他们家的人,让他滚。 孩子的占有欲总是很强的,童儿能理解。他一声不吭,任由弟弟拿石头砸自己,继续默默做着家中的家务。 他想做的更好更好,这样,养父母,弟弟,就会喜欢他了他要做的更好。 是他做的不够好。 弟弟不小心摔到,养父母骂他没有看好弟弟,童儿低着头,愧疚自责地道歉,的确是他不好,他如果劈柴劈得更快,就不会让弟弟无聊,跑去外面玩,从而摔到了,是他不好。 弟弟说别人家的哥哥会带着弟弟去山里玩,他一天到晚不说话,童儿知道,是他做的不够好,让弟弟羡慕别人家的哥哥。 他总是想做的再好点,再好点,让所有人都高兴,都满意,可好像永无止境,他永远也做不好。 弟弟越来越讨厌他,养父母也越来越厌烦他。 童儿觉得很无助,他想做点什么,他想讨好他们。 就在这时,四岁的弟弟走过来,仰着头对他笑嘻嘻地说:“你去山里摘果子吧,上次我摘了一个果子回来,爹娘开心了好久,他们喜欢。” 童儿其实知道,是弟弟喜欢吃,但那天,爹娘的确夸赞了很久弟弟,他犹豫了一会儿,去了。 他今年十岁,矮小的像七八岁孩童,露出来的脚踝和手腕,细得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但事实上不会。 童儿用他的这双手,这双腿,做过许许多多的活儿,它们很坚硬,不会折。 童儿运气不好,他刚进了山,就下起大雨,他无法,只好躲在一处山洞里,第一次,一整晚没回家。第二天,他担心养父母生气,也想让养父母高兴,他摘了很多的果子。 他爬最高的树,摘最新鲜的果子,差点摔下来,他也不怕,只是看着那满满一篓的果子,笑了。 他长得太好看了,哪怕穿着最脏最烂的粗布衣裳,也漂亮的跟个小少爷。 他吃力地背着一篓的果子,把脸都憋得紫红,差点又晕过去,艰难地回到了家,他本想扬起个笑,告诉养父母和弟弟,他摘了好多果子回来。 养父母不用像夸赞弟弟那样夸他,只要摸一下他的头就好。 但养父母夺了他的篓子,果子散了一地,养父的大脚踩在上面,鲜红的果汁溅了一地,他抓起棍子狠狠地抽打童儿,“让你照看弟弟,你倒好!野上了山上!一晚上不回来,你知道你弟弟发烧,差点死吗?!” “我给你吃给你喝,养你长大,我就让你照顾一下弟弟,你都做不到!” 养母抱着怀中滚烫的孩子,也哭得泪流满面,破口大骂,“打!打死他!他就是个扫把星丧门星!我好好的孩子出生下来,三天两头就生病!定是他的病气过给了我儿!” 童儿被打的倒在地上,紧紧抱着脑袋,他太疼了,想要求饶,想说,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我去山上摘果子……想给你们吃。 可养父打得太疼了,他就像那只被养父打死的小狗一样,哭着,叫着。 棍棒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养父和养母带着弟弟匆匆走了。 童儿自己在地上缓了好久,站起身,颤颤巍巍地收拾散了满地的果子,他收拾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养父回来了,童儿局促地站起身,想问弟弟怎么样了。 养父一言不发,铁掌抓着他细瘦的胳膊,往外拖, 童儿本能觉得恐惧,他想要挣扎,“爹……” 养父头也不回,狠狠道:“我不是你爹!你就是个丧门星!你爹娘生了你个双|性子,他们扔了,把祸害扔给了我们!” 童儿不懂双|性子是什么,他很害怕,不由自主哭出来,“爹,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一晚,年仅十岁的童儿,一身的棍伤,被养父连拖带拽地带上了山,在山里走了一晚上,童儿都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养父将他一脚踢下了坡。 养父说:“我养你十年,不求你报答我,你带着你的晦气,滚得远远的,就是报恩了。” “我知道你记性好,特意走了一晚上,从这里,往西边走,就是镇子,滚吧,别再回来,我们就当你死了。” 二十岁的李乐童,距离那一晚的记忆,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尤其是他登基后,早已抛弃这些不足为道的过往,一心想做个明君,可他没想到,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忘了,其实他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那晚,养父脸上的表情,他都仍然记得。 那晚之后,他去了哪里? 他向西,走了两天两夜,饿了就吃野果子,渴了就喝山里的水,终于走到了镇子里。 十岁的孩子,去了镇子,没有父母,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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