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常公公深知皇上这次有多生气, 所以跟随下人们一同出去,候在外面时,他还特意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上年纪了,听不清切, 可又不太放心,总觉得还是能听见的。 事关皇后颜面, 皇上都特意让他们都出来了, 常公公就更重视了, 回头让下人们再往外面退退,防止他们耳尖,听见什么。 美翠和美香还在小声啜泣, 实在是吓惨了,若今天皇后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她们两个就是处以极刑,也难消帝王盛怒。 特别是美香, 至今还被皇上那带着怒意的一瞥吓得浑身发抖。 常公公看了她们两个一眼, 也是一阵后怕,难得的严厉道:“你们两个, 过来!” 是他平时太和善了, 不曾处罚管教他们, 让他们连自己的职责都做不好!他今日就趁着皇上在里面训斥皇后,当着这所有下人的面, 狠狠惩治她们! 也是保她们一命了……常公公心中叹了口气。 皇后出了这种事, 皇上真想追究, 长乐宫今日值班的下人,一个也别想活。 然而常公公刚开了个头, 里间的房门就打开了,李乐童从里面走出,长身玉立,俊美无双,一身龙袍穿在他身上,宛若天人下凡,依旧是他们万人之上,冷漠与威严浑然一体的帝王。 只是常公公太熟悉李乐童了,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从外表看上去与平日一般无二,但常公公还是立刻感觉到,李乐童的状态不是很好。 常公公大惊,皇上不是关上房门训“妻”呢吗?怎么皇上自己情绪低落了? 而且这才多长时间,这恐怕是都没训斥吧?! 发生什么了? 常公公连忙走上前,想要搀扶住皇上,李乐童却好像没看见他,只是垂目,不知望向哪里,掩在袖中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便又停住了。 “叫江院使进去给皇后看看,今日长乐宫值班的下人。” 常公公弯着身子,暗暗皱了皱脸,还是来了。 长乐宫的下人们跪在地上都哭了起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下意识地哭喊着向皇上求饶,若此时求饶,惹了皇帝厌烦,怕处罚更重。 李乐童:“罚月例三月,下不为例。” 常公公和在场所有下人一样,都用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罚银钱,没要命。 “谢皇上饶命。” 本就候在外面的江院使听到皇上的命令,立刻背着药箱起身了,先朝皇上行了礼,接着就脚步略急地向内殿走去了,恰巧此时,褚寒换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湿着,来不及擦拭就小跑了出来,念及夫君临走前还未说明有没有原谅他,也不敢真跑出来,堪堪停在门前。 “夫君!”褚寒眼巴巴地喊了声。 夫君收了他的荷花,还什么都没跟他说呢。 李乐童回身看了他一眼,眸色平静,“好好休养。” 无人知道,此时他的袖中,藏着一朵初初绽开的娇嫩荷花。 江院使看见皇后这般精神,就知道无大碍了,也松了口气,放缓了步子,“娘娘,里边请,微臣给您号脉……” 李乐童带着常公公回御书房了,来时匆忙慌张,回时静默无声,无论是哪一种,都不像平常的李乐童。 常公公看着皇上的背影,想起那短暂的“训斥”,有心想问皇上一两句,正琢磨怎么开口,忽然眼尖地看见从皇上袖口中隐隐露出来的荷花,惊讶,“皇上,您拿的是什么?” 方才皇上垂目想看的,便是这个? 李乐童脚步微顿,抬起了手,袖中的荷花完整地露了出来,他道:“皇后给朕的。” 常公公同他一样不解,“娘娘给您的?”他猛地睁大眼睛,“娘娘跳湖,就为了给您摘这个?” 李乐童不语。 看,常公公也不理解。 没有人理解的。 只是一朵荷花,哪里需要后宫之主,一国皇后亲自去湖中摘。 “他说朕喜欢。” 常公公睁大的眼睛眯了回去,含着笑,“那老奴知道原因了。” 李乐童看向他。 常公公笑呵呵的,“因为娘娘喜欢您啊。” ‘我喜欢你啊’,褚寒那理所当然的回答,和常公公的话重叠在一起。 因为喜欢。 仅仅就只是因为这个。 所以哪怕贵为后宫之主,哪怕他坚定认为自己身子弱,三天两头就要生病,可就因为他喜欢,他想讨他欢喜,就不顾身份,不顾自己的身体,不惜守了那么多天,在见到有荷花盛开后,立刻跳湖为他摘下来。 李乐童早在听到褚寒跳湖的原因后,他就生不起任何气了,他看常公公神色自然,便知道,就连常公公都忘了,褚寒是觉得自己身子弱的。但他记起来了。 他在看见褚寒小心从怀中掏出荷花时,就想起来了。 所以他对褚寒的喜欢,更加不解。 也正因为不解,李乐童更知晓它的分量。 又因为知晓分量,更恐惧。 常公公笑了一会儿,看着荷花,想起什么,奇怪起来,“娘娘怎么知道您喜欢荷花的?” 李乐童眼中情绪冷了许多,垂下手,将那朵褚寒千辛万苦摘回来的荷花重新掩在袖中,“摆驾静仙宫。” 他并未忘记导致褚寒这一异样的源头是什么。 褚寒的训斥免了,让褚寒跳湖的原因,却不能不查清。 他在长乐宫时问褚寒为何知道他喜爱荷花,褚寒没有说静妃,只是表情有些小得意地说:“我问了很多下人,他们都说你的确偏爱荷花一些。” 好像在说:我怎么会只听信静妃的一面之词呢,我这么聪明,当然是多问几个人求证啦,夫君快夸我。 李乐童自是没有夸他,没有严加训斥就算了,还想讨赏。 下人们知道他喜爱荷花,这也是自然的,宫人们毕竟伺候了他两年,就算恪守本分,但有些事情,见得多了,难免会留意到什么。 何况喜欢荷花一事,李乐童并没有刻意隐瞒。 但这不代表静妃的嫌疑就洗清了。 褚寒早不知晚不知,偏在离了静仙宫后开始注意荷花了。李乐童猜测,是静妃给了什么暗示。 既然当时说的话没问题,那就应该是表情了。 只看静妃是有意还是无意了。静妃过去两年都是极安分温良的性子,李乐童不想看到她也被皇宫这个大染缸染黑。 他没有给静妃思考对策的时间,直接就去了静仙宫,只在进去前,忽然记起仍拿在手中的荷花,将花给了常公公,要他好生照看。 常公公两手捧着荷花,如捧世间最易碎的上好玉器,连声道:“老奴定好生护着,让它多活上几日。” 李乐童大步走进静仙宫,脸上是一贯的冷漠和平淡,只龙袍翻飞间,透露出皇上的来势汹汹。 李乐童所过之处,静仙宫的下人跪了一地,李乐童没让他们起来,也不许通传,径自入了内殿。 内殿,静妃正在喝药,喝一口,咳上几声。 静妃的咳疾,一犯起来,没七八个月好不了,然后等终于好了,天冷了,吹了会儿风,又犯病了。 静妃看见皇上,很是惊讶,忙放下碗,弱柳扶风地站起身,行礼,“妾身见过皇上,咳、咳……” 李乐童抬手,免了她的礼,坐到上座,“今日都做了什么?” 静妃用手帕掩住苍白的嘴唇,敛眉,很是温顺娴静,“回皇上,妾身今日起了床后,练了两页大字,描了会儿丹青……” 李乐童:“没去佛堂?” 静妃一年到头都待在佛堂,他是知道的,往日来静仙宫,十次有八次静妃都是在佛堂。 静妃神色有些落寞,低声,“咳疾加重,妾身不敢以这副面容前去佛堂。” 李乐童点头,没有多问静妃的咳疾,左右有太医,他多问几句也不会让静妃的咳疾当场痊愈,直奔主题道:“你可知皇后落水了?” 静妃立时满脸惊讶,神色慌乱担心,像是有些坐立不安,“皇后娘娘怎么落水了?” 她急地咳嗽起来,纤薄的脊背仿佛快咳弯了。 李乐童看了眼静妃身后的宫女,宫女会意,皱紧眉心疼地上前帮忙轻拍静妃的后背,“娘娘……” 静妃按下她的手,着急地看向李乐童,“皇上?皇后娘娘为何落水?” 李乐童就冷淡地看着她,直看得静妃不由攥紧宫女的手,心脏剧烈跳动,他才收回了视线,没说什么,起身,“他无事。” 静妃还是不放心,起身追了皇上几步,“臣妾能去看望一下皇后娘娘吗?” 李乐童:“你咳疾未痊愈,安心养病就是,朕顺路来看看你,不要多心。朕走了。” 待李乐童走后,静妃才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下来。她第一反应不是皇后对她起疑了,而是,皇上不许她去看望皇后。 因为她的咳疾。 因为那天在御书房,皇后故意说给她听的‘我被静妃染了病’,所以皇上这次,当真不许她接近皇后了。 静妃柔弱恬静的脸上很不好看,苍白,透着掩藏不住的嫉妒。 如果说上一次跟褚寒的交锋,她还是游刃有余能保持冷静,甚至占上风的,那么皇上这次的举动,是真的寒了她的心。 她也是真的,想要除掉褚寒了。 这次褚寒跳湖,算他好运了。竟然没死。 起初静妃露出身后的湖景,只是想刺一刺褚寒的心,褚寒能跳湖摘荷花,是意外之喜。是的,静妃早就通过宫女们的监视,猜到褚寒要跳湖摘荷花了,可惜她无法做的更多,比如让她的心腹把宫中即将开的荷花全部掐死,只留宫中最深、最大的湖中的荷花,让褚寒去跳那一个…… 褚寒跳长乐宫前的湖时,静妃身边的小太监早就跑回来跟她通传了,一向温和的静妃都有些按捺不住,脸上浮现出惊喜。心道难不成这就要成了?如此简单轻易? 长乐宫前的湖,可不浅,湖中又有许多荷叶,云妃身边曾经有个小宫女,前年冬天就不小心掉了进去,人倒是捞出来了,但是是死的。 但很快,小太监又回来了。 褚寒没事。 她与小太监都忘了,褚寒是男子,且是极高的男子,恐怕他跳进了湖中,踮着脚就能把头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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