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童失神地看着那朵小荷花,看了许久,他倾身,将他从瓶子里拿了出来,捏在指间。再细心的看护,再努力地延长它的生命,它也是要枯萎的。 与其放着小心照看,不如拿下来放在他的掌心。 褚寒也一定会想要这样的。 他说他喜欢他。 李乐童轻轻转了下荷花,花瓣上的水珠飞散着落在他的手上。 从褚寒第一次站在御书房外偷看他,从褚寒为他下厨房,从褚寒给他写纸条……到他跳湖,只为了给他摘一朵荷花。李乐童都知道,他是在讨好他,不管是喜欢,还是什么其他的目的,这些都是讨好。 李乐童曾经也讨好过别人,之后再也没有。 他从没有对褚寒的讨好表现出过什么,他与褚寒,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褚寒刚入宫那段时间,他还十分的警惕提防他,更不会表现出什么了。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明明很警惕和提防了,但好像仍是被褚寒影响了,或许,小心讨好他的褚寒,太像曾经的自己了。 清正帝为人自律、严苛,在没有弄清楚褚寒的真实身份,他的真正底细前,清正帝不会心软他,更不会怜惜他,但理智归理智,人心,不是能用理智就控制住的。 在褚寒摘荷花之前,李乐童就三番五次降低自己的准则,他一直不肯去细究,不肯去追其原因,可能那时他就知道,他还是心软了。 因为什么? 因为褚寒小心讨好他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还有什么? 李乐童无意识地转动着荷花,浅色的琉璃目看着是在看荷花,实则落在虚空中,不知看去哪里。 他听见了自己恐惧的声音,他不会再让自己逃避了,他很深入地在剖析自己。 他需要想好,想明白,然后,以后他该怎么处理褚寒。 还是关入冷宫吗? 他想到褚寒望着自己时,永远明亮纯粹的眼睛,干净张扬的笑容,他像御花园中最漂亮,色彩最艳的蝴蝶,像水墨画中,突然闯入的色彩,让他的眼前猛然一亮。 李乐童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褚寒,就像一颗漂亮的石子,噗通一声,掉进了他平静无波,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中,激起无数不平静的涟漪。 从一开始,褚寒的明亮就太与众不同了。 他的心思再简单不过,只是喜欢他。 喜欢他,所以想讨他欢喜。 李乐童依然不解,就像现在的他,回忆十年前的自己,不解当时的他为什么要去讨好别人,他也不解现在的褚寒,为何因为喜欢,就这样奋不顾身地为他跳湖摘花。 以褚寒对自己身体的认知,说一句奋不顾身,当真不为过。 他虽不解,可也难以自已的为之心软,为之动容。 他无法拒绝、忽视这样赤子之心待他的褚寒。 他也不想让褚寒这样小心的讨好,付诸东流,他讨好过别人,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尽管出发点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可李乐童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想要得到同样的喜欢,如果没有得到,还被伤害,会有多难过。 李乐童好像想通了,他总算停下了转动荷花的手,又看了眼小小的荷花,将它放了回去,一同放回去的,还有他那碎了一地的铜墙铁壁。 是的,他知道他碎了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恐惧的是什么。 是他在意识到褚寒想要攻心时,他为自己的心房搭建的铜墙铁壁,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不准许让任何一根名为心软的线钻进去。 但人心就是这样。 他当时那样的提防,不就是因为清楚人心有多难控制吗? 可他还是没防住,还是被趁虚而入了。 或许在他初见褚寒,警惕地搭建这面铜墙时,就预感到了现在的局面。 人心,最是危险。 李乐童眉眼清冷,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里面的诸多情绪,他将自己剖析了个彻底,甚至将过去的记忆都放了出来。 但他好像还是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他只是让自己接受,他的确心软了,他对褚寒,有不一样的感情了。 但结论,仍然没有。 他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按照原计划,把褚寒关入冷宫。 就像君后那样。 李乐童把日记也放了回去,露出底下的奏折,他看了两眼,是在说今年的丰收。 李乐童想起刚才自己的问题,‘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去了镇子,没有父母,他能做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 乞丐。 所有人都知道清正帝在回宫之前,在外流浪了一年,可这流浪,没人敢说,是乞讨。 李乐童当时才十岁,除了乞讨,他没有任何能活下去的办法。 但就是乞讨,他也差点死了。 因为那年,是个大灾年。 皇帝无能,国库空虚,百姓都要饿死了,也放不出粮食来。 李乐童做小乞丐的那一年,看遍了世间的冷暖,尝遍了世间的苦,他知道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是会失去理智的,知道易子而食不是个传说,终于知道民以食为天这五个字的含义有多重。 他做了皇帝后,最大的目标,最常说的,便是,他想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 因为曾经的他,就差点饿死在了脏乱的街头。 李乐童忆起他做皇帝的目标,清隽俊美的眉紧蹙起来,眼中淡淡的温和也凝聚起来,重新变得冷漠凌厉,在国家大事面前,褚寒算不得什么。 他是要做千古一帝的。 他有更多的事要做,他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他要做的更好。 至于褚寒,他愿意怜惜些他,待他再好些,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不会回应褚寒,更不会再往前走了。 李乐童做事慎重,一定要确定万无一失,他叫来影卫首领,命令他亲自前往青国一趟,这一次,彻查皇后褚寒的身世,他所有的过去,“必要时候,潜入青国皇宫。” 影卫首领深深拧眉,抱拳,“是!” 这已经是皇上第三次命令去查皇后了,前面领命去青国的影卫,至今还没回来,皇上就把他也派出去了。 可见这次决心有多重。 “属下将首领一职暂且交于影三,由他保护皇上安全。” 李乐童点头,“去吧,最迟一月,朕必须看到你传回来的信。” “属下遵命!” 都交代完了,李乐童想,就这样吧。他不关褚寒冷宫,只要他安分守己,是真的得了疯病的小傻子。 他再多怜惜一下他就好了…… 等影卫首领确定了褚寒的清白。 他会真的怜惜他。 不再是那些随意,带着敷衍的安抚。 但翌日刚下了朝,常公公就匆匆小跑过来了,满脸慌张,“皇上!皇上,哎哟,皇后娘娘晕啦!您快去瞧瞧吧!” 李乐童还在想着要等真的确定了褚寒的清白再好好疼惜他,况且,褚寒怎么会晕,很是淡然。 “朕说了皇后这几日需好好休养,不许他出长乐宫。” 他需要时间转变对褚寒的态度,暂时不想见褚寒,昨日就用这样的借口把他“禁足”在了长乐宫,今日还没一天,就跑来说他晕了。 怕是想见他,又使出的什么招。 常公公心疼自责的很,抹了把老泪,“太医说娘娘是饿晕的,老奴、老奴今天才从美翠口中得知,娘娘这一个多月,瘦了许多!也是老奴不够关心娘娘,竟连娘娘瘦了都不知道!” 褚寒生得太高,常公公连他肩膀都不到,平日里跟褚寒说话,都仰着头,光注意褚寒的脸了,都没注意褚寒越来越瘦的腰身。 明明先皇的妃子,瘦了几斤,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常公公快自责死了,恨不得自打几下大板。 张着手让下人给他宽衣的李乐童:“……” 原来不是勒紧的吗。
第三十三章 褚寒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眼前黑的时间有点长了, 以往也黑,但没黑这么久,他让美翠扶着自己, 缓了一会儿才去洗漱。 美翠很是担忧,“娘娘, 要不再让太医来看看吧?” 她怕是昨天跳湖引发的病。 褚寒却摇头,“不用, 昨天江院使已经看过了。” 若是平时, 褚寒肯定会叫太医来, 但他昨天才闯了祸,夫君本就生气了,他再叫太医, 夫君恐怕要好几天不理他了。 褚寒有些甜蜜,也有些烦恼。 哎,夫君好喜欢他啊,他跳个湖而已, 夫君竟然气成那样。不就是怕他出意外嘛。 褚寒也知道, 自己身体不好,可现在大热天, 水并不冷, 而且他是会水的, 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掉了湖,父皇吓得守了他一天一夜, 罚了他身边所有的贴身侍从, 之后还让人教了他水, 就是防着他再不小心掉水,好歹能自救一下。 但这些, 褚寒还没来得及跟夫君说,夫君就气的走了。 褚寒叹了口气,是真的很发愁。虽然夫君担心他,他很开心,可夫君不理他,是要了他命啊。 他宁愿夫君惩罚他。 美香端着柔软的布巾上来,额头还肿着,眼眶也红红的,语气中带了些关切的责备,“娘娘,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您知道您跳个湖,把奴婢们都吓坏了吗?您想摘荷花,吩咐奴婢们便是。” 褚寒想说这不一样,亲手摘的,跟吩咐下人们摘的,能一样吗? 美香又道:“奴婢第一次见皇上这么慌张。” 褚寒吞下了嘴边的话,努力矜持的压了压嘴角,尽管已经听许多人说过在他跳湖时夫君有多担心了,但他还是很喜欢听。 “怎么慌张?” 美香性子比美翠活泼点,努了努嘴,“您瞧瞧,奴婢额头上的包,昨天奴婢去找皇上时,奴婢都以为皇上要下令杖毙了奴婢呢,还有,皇上罚了昨天长乐宫当值的所有人,小厨房的厨娘都没放过。” 褚寒终于矜持不住,笑了出来,他美得很,不过没忘了安抚一下因为他而受罚的美香们,“别瞎说,夫君不会杖毙你们的,夫君最是仁慈了。” 这话他虽是带着笑,但说的很认真。 美香敢怒不敢言,只当皇后娘娘没亲眼见皇上动怒,所以才能毫无压力地说出这种话。 “是,娘娘说的是。” 常公公就是这时候来的,刚好听见褚寒的那句话,满是褶皱的眼眯起来,笑呵呵的,他与美香的想法一样,那毕竟是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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