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寒便明白了,夫君喜欢荷花。 他竟然从夫君的妃子嘴里才得知。 褚寒心里很生气,可又控制不住地落寞。他根本不了解夫君,夫君什么都不跟他说。 “不必了,静妃好好休息,本宫改日再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长乐宫前,有比静仙宫更大的湖,更多的荷花。 褚寒一直忍耐着走出了静仙宫,走远了,他才哭了出来,没有色彩的灰眸里满是委屈失落,嘴里还在倔强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有,我才不输你,一点也不了不起……” 越说,泪越多。 美翠听的都心疼死了,撑伞撑的手臂发颤也顾不上了,就想安慰他们皇后娘娘,“娘娘,您别哭,静仙宫的湖,可小了,奴婢之前被分配去给湖边除草,看见过。” 褚寒回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你还给人家除草?!你长他人志气!” 美翠汗湿了整张脸,茫然地张了张嘴,啊? 她也不想啊,可她只是个下人啊! 褚寒气坏了,不理美翠了,也不让美翠撑伞了,自己走得飞快。美翠在后面一通小跑,着急道:“娘娘!娘娘!晒着了!” …… 忠诚的影十一并没有记录下这一幕,他在褚寒离开静仙宫后就赶回去复命了,毕竟皇上给他的命令就是去看看皇后去了哪里,他留下来等了那么久,只是为了回去复命时,若皇上问了他什么,他能答上来。 其他的,自有今日值班的影卫记录。 影十一一字不落地把两人的话都汇报给李乐童后,李乐童并未觉出不妥,最多也是褚寒醋了两句而已,没什么大问题,便让影十一退下了。 到了晚上,值班的影卫把今日的日记交给李乐童,他知道褚寒上午去静仙宫发生的事,就直接略过了,看后面的。 视线在“皇后搬了个小凳子对着湖发呆三个时辰,属下等皇后去用膳时前去查看,湖中并无特别之处”顿住,李乐童想,这就是褚寒今日没来找他的原因了? 对着湖发呆做什么? 莫非想吃鱼? 李乐童猜不到,也不会去问,褚寒不来找他,是好事,省了他不少时间。他下月要微服出宫,很忙,看褚寒的行踪,只是多日的例行公事,就跟看奏折一样,他每天都会看,以防褚寒有什么动静。 “让御膳房做条鱼添进皇后明日的午膳中,退下吧。” “是,皇上。” 李乐童本以为褚寒只是一时兴起,不会老实太久,没想到一连好几天,褚寒都没来御书房找他,也没让人传纸条给他。 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还是李乐童去的长乐宫,陪他用膳。 用膳时褚寒也心不在焉的,频频望向窗外,不知看向哪里。 李乐童觉得不对了。 有异样。 他回到御书房,找出褚寒第一天不对劲的日记,从头翻看,龙案上,一摞摞的奏折还摆得整整齐齐,李乐童却看也未看。 自登基前就勤勉至今的清正帝,这是第一次在御书房,在没有批阅的奏折前,看起别的“不要紧”的事。 常公公弯着眼直笑,很想调侃一下皇上,但又怕自己说不好,反而扯皇后娘娘后腿。 李乐童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看出了他的内心想法,淡淡地解释了句,“朕怕皇后给朕惹麻烦。” 他还是警惕着他的。 常公公连连点头,是是是,若您心里没鬼,又怎么会知道老奴在想什么呢?还要欲盖弥彰的解释一句。 常公公笑得很开怀。 李乐童不再理他,专心看起日记来。 与静妃的对话再看一遍也还是没有问题……李乐童正要翻页,外面响起有些慌张的通报声,“奴婢是长乐宫的大宫女美香,求见皇上!” 李乐童放下了那页就要翻过的纸,轻飘飘的,后面影卫那行“娘娘离开静仙宫,边走边哭,神情落寞”,也缓缓落下了。 “让她进来。”李乐童道。 美香走进来后就重重跪在了地上,慌得快哭出来,“皇上,娘娘落水了!”她还未说明事情前因后果,就见方才还端坐在龙案后的皇上已经满面冷霜地站起来,快步越过她离开了。 常公公在后面紧紧跟着,声音也慌得尖起来,“好好的怎么落水了?!虽然天热了,可落水也是会要人命的啊!” 美香赶紧擦擦泪跟上了,在路上把事情跟皇上说了,“娘娘这几日就很奇怪,时常看着外面的湖,有时伤心,有时开心,奴婢们都很害怕,想尽办法哄娘娘开心,可娘娘根本不理我们,他就看着湖,今日、今日,娘娘忽然很开心地叫了一声,就冲出内殿,等奴婢们赶到,娘娘已经跳进湖里了!” 李乐童的心有些发紧,他素来冷淡的脸露出怒意,冷冷一瞥美香,“皇后有异样,怎么不来告诉朕?” 说完看也不看美香,更快地走去长乐宫。 他昨日才与褚寒用过午膳,怎么今日他就跳湖了?! 那日在静仙宫,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 褚寒只是疯,只是把别人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可并不傻,他为什么好好的,想不开去跳湖了? 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天了,他竟然没有丝毫发觉。 明明,明明他知道他不对劲的。 李乐童太急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紧张的有些过头了,他本就不信任褚寒,准备把褚寒关入冷宫,褚寒要是跳湖自尽了,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他为什么在这三伏天里,浑身冰冷。 可能是因为皇后自尽死了,传出去百姓会以为是他杀的,失了民心吧。 李乐童终于走到了长乐宫,看见了他曾经还算喜欢的那片湖,此时湖边围满了宫人,他们都在喊着皇后。 有几个擅水的侍卫跳下水,但都没找到皇后,湖里的荷叶太多了。 李乐童走到湖边,手指冷的不会动,平时看着美丽的湖水,此时成了吃人的猛兽,平静无波的水面,也好似一张血盆大口。 李乐童一眨不眨地看着湖面,呼吸有点困难。 早知褚寒会犯病,他还不如一早就把他关进冷宫。 江太医也被宫人们簇拥着紧赶紧慢地跑过来了,气都没喘匀就道:“皇后呢?” 无人回应。 江太医看了眼湖水,胸口一窒,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找到皇后,八成凶多吉少了!完了,皇上肯定要追他的责了,可他也不知,皇后的疯病,会跳湖自尽啊!难道是有人刺激了皇后? 然而就在众人惴惴不安,宫人们都跪下,沉默和无声的哭泣传的更远时,湖中突然发出一阵水声,接着层层的荷叶下,一个湿了水的俊美脸庞先露出水面,甩甩头发,看到湖边围了那么多人,先是惊诧了下,接着看到了李乐童,他立刻笑起来,高声喊道:“夫君!” 李乐童都不知道,自己看到褚寒完好无损的出现时,心跳瞬间恢复了,身上也回暖了,只是呼吸不太稳,他冷冷瞪了眼水中的褚寒,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长乐宫。 褚寒疑惑,“诶?夫君怎么走了?” “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啊?” …… …… 等褚寒终于从美翠口中了解了情况,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紧去找夫君了,夫君坐在交椅上,他老老实实站着,模样跟小媳妇似的,身上还滴着水。 李乐童原本进内殿就是要等着褚寒换了衣服再训他的,但褚寒没去换衣服就来了,此时他再让他去换衣服,他就会以为自己不生气,下次还敢了。 于是就没开口,只冷声道:“都下去,常公公也下去。” 他要动真格训斥皇后,下人们不好在场。 常公公担忧地看着皇后,知道皇上这次真的气狠了,连他都要回避,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祷皇上不要罚皇后的太狠。 只是想到听到皇后跳湖时的心情,常公公又忍不住皱起脸,心狠起来,罚!还是得罚!这孩子,做事没轻没重的,太吓人了! 他亲自带上了门,咯吱一声,门关上了,褚寒也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夫君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把下人都赶走了,就留下他一人。 褚寒嘴一撇,先哭出来,张着嘴嚎,“夫君,呜呜呜呜,我错了,你别打我,我最怕疼了。” 正要狠狠训斥褚寒的李乐童:“……” 被嚎的怒意散了些,但还是生气。 李乐童冷眼看着褚寒哭嚎,不动也不说话,他今日定要好好训斥褚寒的。 褚寒哭了一会儿,揉揉眼睛,偷偷看夫君,见夫君还是冷着脸,抽了抽鼻子,小碎步挪过去,高大的身子笼罩着李乐童,李乐童微微抬眼,想喝退他,却见褚寒抬起手,在怀中掏啊掏,小心翼翼地掏出个小荷花来。 还沾着水,鲜艳欲滴。 美得不可方物。 李乐童一愣,“这是什么?” 褚寒蹲下身,笑得又得意又乖巧,把荷花往李乐童眼前送了送,“夫君,我给你摘的哦,我知道你喜欢荷花,这是我们宫中,第一朵开花的,静仙宫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这是除了静仙宫之外,整个宫中,最先开的。我摘下来,送给你。” 他轻轻亲了下李乐童的手背,突然正经了,声音轻柔,慢慢的,“附我万千情意。” 静妃可以吗?她不可以。种了那么多荷花又怎么样?他可以直接给夫君摘! 大家都是身子不好的,他能做到这份上,静妃能吗? 李乐童好似很不明白,浅色的琉璃目中一片空白,低头看着小小的荷花,“为什么?” 只是一个荷花,就跳进湖水中? 他问的不解,褚寒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你啊。” “出淤泥而不染,夫君喜欢,是因为这个吧?” 褚寒将荷花塞进李乐童手中,他湿透的衣袖碰到李乐童的龙袍,很快把龙袍也浸湿了,李乐童没有注意,或者说他从褚寒小心地拿出荷花,跟他说送给他时,他就什么也注意不到了。 褚寒的喜欢,他听得很多了,可他还是不明白。 他真的不解。 很困惑。 为什么? 他不明白,他看着喜欢的荷花,干净、洁白,仿佛散发着神|性,但他听见,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碎了。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而这一次的恐惧,有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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