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皇上去长乐宫用膳,也是皇后自己争取的。 他不知道那些内情,就只看得到明面上的。他心疼皇后娘娘,觉得皇上还可以对皇后更好些。 因为他想让皇上过得更开心、更像个人,而不是被束在高阁,仿佛七情六欲都绝了的帝王。 而褚寒可以做到。 李乐童抬起眼看常公公,常公公被帝王盯得微微发汗,但仍是坚持着。 李乐童意外不明,“你还真是喜欢他。” 常公公:“老奴这颗心啊,最向着皇上,只要皇上好,老奴也就放心了。” 李乐童垂下眼,补上了他刚才被常公公打断的下半句话,“让御书房送些凉食过去。” 哭了那么久,又热,当然不想吃饭。 常公公喜笑颜开,领了命走了。 李乐童则是出了些神,常公公觉得他还不够怜惜皇后。 确实如此。 可他又要怎么怜惜?褚寒身份存疑,注定不可能真的成为他的皇后,再有一个月,他便会找理由把他关进冷宫,这次,是真的这辈子都不会放他出来了。 怎么怜惜? 那是危险的青国皇子,是不知冲着什么来的。 他若怜惜了,便是自己把自己埋在土里,心甘情愿当他的养分,让他长大开花结果。 李乐童一直都是这么清醒地提醒自己的,无论褚寒是对他哭或是笑,他都时刻提防着。 唯恐那都是褚寒的计划,想要撬开他的心房,让名为柔软的线,钻进去,再穿过他的心脏。 所以他对褚寒的评价,是危险。 李乐童放下朱笔,摸了摸自己额角的血痂,那是非常小的一个痂,还没结好,碰一下有隐约的痛感传来。 是不久前在褚寒的长乐宫里被他的坠子打伤的。 他要是不怜惜,褚寒当时就被罚了。 已经够了,李乐童拿起朱笔,继续专心批阅奏折。 现在他对褚寒的纵容,正是恰到好处,在逢场作戏之中,不会过,也不会不够。 只是次日上朝时,李乐童看到服侍他穿衣的宫女的耳朵上的小小耳环,忽然记起什么,“前年过年,横王送上来的贺礼,有一对耳坠?” 样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短的,没有长长的链子。 宫女并不知道这些,看向常公公,常公公笑着道:“回皇上,是有一对耳坠,老奴记得是蓝色的呢,很是漂亮。” 李乐童:“从库房中取出来。” 常公公已经猜到皇上要这对耳坠是送给谁了,笑的见牙不见眼,“是,皇上。老奴一会儿就亲自去取。” 李乐童没有多说什么,那对耳坠,他的确是要送给褚寒的。 不是什么宠爱怜惜,是他不想再被打了。 他不能失礼地对褚寒的耳坠表达什么看法,就只能送一个。 常公公跟着李乐童去上朝的时候,在李乐童身边低声道:“皇上,还是您有心啊,您送娘娘耳坠,娘娘定不会再难过了,也不会怪您,还会高兴皇上送了他礼物,皇上英明。” 李乐童想到褚寒收到耳坠后,可能会高兴地再次往他身上扑,亦或是之后恃宠而骄,在他面前越发没规矩,忽然觉得,这耳坠要不还是不送了。 但想归想,送还是要送的。 他不想再看到褚寒又哭个不停,骂他是混蛋。 送他一个礼物,让他忘了昨日的事。 常公公动作很快,李乐童下了朝,换下朝服后,常公公就把装着耳坠的匣子放在他的龙案上了。 李乐童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吩咐,“先拿走。” 龙案上摆的都是整整齐齐的奏折,一个首饰匣子放上去,整洁的龙案便乱了。 常公公就让宫女先收着了。 此时江院使带着两个院判也来了,在御书房外恭敬地等待皇上召见。 今日是五月七,每个月皇上的平安脉,都是在这时候诊的。 皇帝诊脉,闲杂人要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几个侍卫和常公公,李乐童传了人进来。 江院使带着两个院判行过礼后便把药箱打开,做准备工作。 皇上的平安脉,自然不止一个脉,还有其他的身体情况,也都要仔细检查。 李乐童注重锻炼,身体除了些小毛病,没有大碍。 院判们退下,江院使一个人留下来给皇帝交代医嘱,“皇上龙体康健,只是整日坐着处理政务,脖颈和腰背难免受损,皇上,微臣前段时间请病假在家,与家中长子一同研究出了一套拳法,每日打上两遍,身体会轻松许多,微臣已把拳法都画了下来,皇上,您看看。” 李乐童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的,让常公公接了放在龙案上,他一会儿就会看。 江院使躬了躬身,接着沉吟了一下,看向皇上,“皇后娘娘……” 按理说他该汇报的,但皇上没有问,江院使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李乐童面色淡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江院使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又提了一句皇后。 李乐童这才动了,他的目光落在耳坠的方向,修长的手指放在龙案上,他的脊背笔挺,帝王威仪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但就这样的帝王,跟江院使打了个谜语。 “江院使,关于皇后,朕想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可知道怎么做?” 江院使不愧是是给两代帝王做太医的,只停顿了一下就开口了,“皇上,微臣只尽身为太医的本分,不敢隐瞒病人情况。” “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强劲,并无沉珂旧疾,十分健康,目光清明,毫无痴傻姿态,娘娘言行举止皆是正常。” 李乐童的眼神落在虚空,仿佛没有听江院使的话。 他是真的不想知道,可也不得不知道。 身为帝王,他必须掌握身边每一个人的底细,但褚寒是个例外。 李乐童想知道的是,褚寒对他究竟有没有威胁,不想知道的也是这个理由。 因为褚寒有没有威胁,他都不该留他。 他若是知道了褚寒是真的傻,对他没有威胁,或许就会心软,留下了。但他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也是褚寒计划的一环。 人心太脆弱了,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但江院使选择了告诉他。 “皇后娘娘绝不是痴傻之人,只是,他也非常人。”江院使一字一句慎重地说道:“微臣昨日回太医院,仔细询问了林太医和长乐宫的宫女,几经对比研究,微臣认为,皇后娘娘对自己的身份、经历、过往,有认知上的错误。” 李乐童看向了江院使,常公公也急得上前了一步,“什么意思啊,江院使,您好好说说。” 江院使叹了口气,“微臣在民间行医时,遇到过好些妇女有这种病,民间称为疯病。” 常公公顿时吓得腿一软,“疯病?!娘娘怎么疯了?!” 江院使:“只是类似,常公公别急,依微臣的看,娘娘只是陷入了某种记忆,或许是他见过的别人的生活,被他当成了自己的,亦或是他脑袋受过重创,陷入了认知上的混乱。” “就像女子丧子,不能接受事实,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在世上,甚至每日会给孩子准备餐食、衣服,还会对着儿子说话,这在外人来看,就是疯了。只是娘娘并非如此,娘娘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常公公还是不懂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江院使只好继续解释,“娘娘有自理能力,行为举止也正常,只是他虚构了自己的过往,认为自己在青国皇室是受宠的,这恐怕是在幼时,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才让娘娘为了保护自己,虚构了这段过往。” 李乐童终于开口了,“他可知自己的异常?” 江院使摇头,“不知,微臣建议,千万不要揭穿娘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微臣曾见过得了疯病的女子,在被强行接受事实后,因为太过痛苦,自尽了。” 常公公已经老泪纵横了,“娘娘……”苦命的娘娘,这得是受了多大的苦,才硬是把人逼成了这样啊。 皇上幼时好歹有他,娘娘呢?娘娘幼时怕是身边谁都没有!苦命的娘娘啊。 李乐童还在思考事情的真实性,常公公已经哭得哽咽了,李乐童:“……” 看,有人已经心软了。 所以他就不想知道。 而江院使也很动容,叹了口气,“还请皇上在娘娘的事上多加小心,娘娘经受不起变动。” 常公公也跪下了,“求皇上多怜惜娘娘。” 李乐童深深地皱起了眉,“都退下吧。” 一下子就倒戈了两个,他更加不敢轻易相信褚寒了。
第十五章 江院使和常公公都退下后,李乐童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翻开奏折批阅起来。 江院使已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一位,但他也不敢十成十的确定褚寒是真的痴傻或者得了疯病,因为这种病本身就无法靠医术来诊治出来,多是观察,再加以简单的诊治。 不能靠医术诊断,便有可能是装的。 所以李乐童没有立刻全部相信。 但心中还是留下了一点涟漪,让他今日批阅奏折的速度慢了许多。一个时辰,才批阅了一摞,李乐童看了眼龙案上剩余的奏折,干脆放下了笔,拿起江院使给他的拳法看了起来。 既然没了平日的专注,那就先不看了。 刚翻阅了一半,御书房忽然响起一些动静,李乐童抬眼看过去,门口的宫女屈了屈膝道:“启禀皇上,外面是皇后娘娘。” 李乐童脸上表情淡漠平常,手里的拳法却放下了,叫宫女,“把耳坠拿来。” 本以为褚寒昨天跟他闹了别扭,以他骄纵的性子,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来了。正好,把耳坠给他。 省他晚上去长乐宫陪他用宵夜的时候带了。 宫女把匣子呈了上来,李乐童没有接,淡淡道:“给皇后。” 他在御书房,不想让褚寒进来,就直接让宫女把耳坠给褚寒了,左右都是一个意思。 但宫女刚领了命,还没有动,常公公进来了,一脸老泪纵横,殷切地看着李乐童,浑浊的老眼里都写着“求皇上怜惜娘娘”七个大字。 李乐童:“……” 修长偏瘦的手指点了下龙案,“放这里。” 宫女就又把匣子放下了。 李乐童对常公公道:“让皇后进来。” 常公公脸上一喜,高兴地诶了声,“是,皇上。” 片刻,褚寒跟着常公公进来了。刚一照面,李乐童就很轻地皱了下眉。 昨天常公公说皇后哭的眼睛都肿了,李乐童是没有信,也没放在心上的,但没想到是真的。 褚寒的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大。 灰色的眼睛里也遍布血丝。 平日里打扮的跟个花蝴蝶,贴在他身上假装身体不舒服,要病晕过去了,今日虽然穿的也还算鲜艳,但眉宇间是真的有憔悴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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