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童点了下头,不再问了,他披了件披风,便要走。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问一句,改变不了什么。 常公公还在惊疑不定,见状忙跟上,“皇上,您要去哪儿?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些吧……” 李乐童充耳不闻,步伐缓慢,但坚定。 在他身后,原先摆得好好的话本,莫名的,掉落在了地上,书页翻飞,一幅画展露了出来。 见过李乐童的人,会惊讶地发现,这上面画的人,与李乐童的眉眼,竟真的有几分神似。 李乐童抬脚走向卧龙殿。 一切都是假的。 他最提防的,最警惕的,最恐惧的,还是发生了。 世间什么最可怕,最防不胜防? 唯有人心,最危险。 他明明知道的,还是中了招,掉了圈套。 他不是个优柔寡断,会放任自己逃避的人。既已知道是假的,那就不用再存在了。 他容忍不了瑕疵。 左右褚寒所图的,就那一二。 而卧龙殿,褚寒。 他从上午放下花饼,离开后,就阴沉着脸。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李乐童对他,有什么变了。 最明显的就是,李乐童都没看他。 褚寒坐在窗口,灰眸冷厉,他在细想,李乐童的变化是从哪里来的? 上朝时,那些大臣告他状了? 他知道那些老不死的,有事没事就说他是妖后,请求皇上广纳后宫。 还是他偷偷出宫的事,李乐童知道了? 亦或是,他装失踪,李乐童担心他,生气不理他? 可无论哪一种,李乐童都不应该对他那么冷淡。 他做好的花饼更是尝都没尝。 但很快,褚寒就知道原因了。 枫叶给他带来了君行的回信。 褚寒算了下日子,勾起唇,深邃的面孔十分妖冶。他说呢。 原来是看到他想让李乐童看的那些东西了。 褚寒心情好了许多,烧了信,进厨房做午饭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他很想知道,李乐童看到那些,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是要给李乐童看的,所以他不惜将幼时那段耻辱,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经历,透露给了影一。 李乐童看到后,会心疼他吗? 会抱抱他吗? 会说他幼时过得苦吗? 会亲吻他吗? 他等不及了,他想知道。 李乐童是爱他,还是爱那个傻子。 他不想扮演那个傻子了,他想以他真实的样貌,身份,在李乐童面前。 他想给李乐童送一个青国。 只要李乐童说:“我爱你,不爱那个傻子。” 可从午时等到旁玩,黑夜即将来临,也没等来李乐童。褚寒皱起眉,看着桌上的玫瑰花饼,为李乐童开脱,“许是在来的路上了,我再等等。” 褚寒又等了两刻钟,这一次,他等到了。 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褚寒眼神一凝,立刻放下了在手里无聊把玩的杯子,想站起身,但顿了下,又坐下了。 他要看李乐童最真实的反应。 漫长的,也短暂的几个呼吸间,褚寒终于看到了李乐童。 他的眼底忍不住升腾起喜悦。 但他忍着,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 褚寒握紧拳,克制着唇角的笑意。 窗口开得大了,冷风吹进来,吹灭了一盏灯,地上李乐童与褚寒本就远的影子,瞬时更远了,中间突兀的暗了下去,像两人无法跨越的鸿沟。 李乐童开口了,冷淡的,一如他们的初见。 “太|祖手札,褚氏后人不必再入宫为后,朕会寻个合适的时机,颁布遗诏,送你回青国。” 褚寒的笑容凝固了。
第九十二章 “你说什么?” 褚寒豁然起身, 灰眸可怖,一步步走向李乐童,与他阴沉的神情相反的是, 他的声音堪称温和,就像往日里, 他与李乐童说话的模样,“我没有听清你说的话, 童儿, 你能再说一次给我听吗?” 褚寒的眼底藏着希翼, 他看着李乐童,想听到不一样的话。 但这次他注定他失望了。 眼前人,已不是那个会纵着、怜惜着、宠爱着他的人了。 李乐童也在看着褚寒, 自然没错过他眼里的希翼,他只觉心口钝疼,事到如今,褚寒还在演, 还在装傻。 “朕说, 不日后,朕便会通知青国, 派人来接你回去。” “你是男人之身, 如何做得一国之后。” 褚寒咬紧了牙, 不敢相信,他等了一天, 就等来了这个结局。 李乐童要废后! 他再也维持不了冷静, 那双饱受诟病的灰眸, 当真像恶狼一样,盯着李乐童, “你就只有这句话要跟我说?” 没有任何了吗? 只要李乐童现在说一句心疼他,他什么都不管,就紧紧抱住李乐童。 只要一句。 李乐童轻轻哂笑了一声,来的路上,他以为至少他会留下最后一点体面,一点尊严,但面对褚寒的视线,他才发现,没有什么体面了。 他垂眸,终是问了出来,“他是真的吗?” 那个眼中满是他,心性纯真可爱的人,哪怕有一天,是真的存在过的吗? 他真的有见过他吗? 褚寒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气疯了,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道:“没有,从来没有。” 他一字一顿,在自己,也在李乐童身上,用力剜下块肉,“没有他。” 李乐童身形很细微地晃了一下,他无意识想捂住自己的肚子,想起褚寒还在,生生控制住了抬起的手。 李乐童不想再待下去了,脚尖偏移,道:“朕稍后命人将你的东西搬回长乐宫。” 褚寒在他的卧龙殿住了一个月,这里到处都是他的东西。 褚寒疾步过来,两只大手像铁钳一样锢住李乐童的肩膀,怒不可遏,“还有呢?!” “你没有别的要对我说,要问我了吗?” 李乐童淡漠,“没必要。” 那个人从没存在过,他只是褚寒对着话本,演出来的人。 都是假的。 褚寒手上更重,气得灰眸猩红,“这就是你的选择,你给我的回答?” 李乐童不明白受骗的人是他,为什么反而褚寒这么生气。 难道他骗了他不够,还想要更多吗? 那可惜了,他给不了了。 中了一次圈套,还要再中第二次吗? 褚寒看着李乐童这张清冷,无悲无喜的面容,胸口里像被塞进了一块尖利的石头,磨得他生疼。 他疼,便要李乐童也疼。 他笑了下,有些疯魔,“是吗?真的没必要吗?” “大半年的相处,你说没必要就没必要?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主动嫁过来吗?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计划要铲除你吗?你不想知道我都是怎么在你面前演戏的吗?” “清正帝,爱上了个傻子。这个傻子,还是假的。” “没必要?你就那么爱那个傻子?!”褚寒低吼道:“爱到对于你来说,我的一切都没必要了解?!” “听到他是假的,你就看我一眼也不想看了?” “我告诉你,他就是假的,从头到尾,连性格都是假的!他一点儿也不善良,一点儿也不喜跟下人交好,不喜欢争风吃醋,不喜欢撒娇卖软,全是假的!”褚寒被嫉妒操控了理智,他失控了,口不择言,“他被我杀死了,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与他相对的,李乐童很平静,连眼神都没变一下,他看盛怒的褚寒,就像看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一样。他将他的喜欢,爱,完完整整的,就这样看似轻易快速地抽离了出去。 等褚寒发够了疯,他只轻轻地一下,就把褚寒推下了悬崖,“他不会这样暴躁。” 李乐童看出来褚寒在意他对那个傻子的感情,本来对他来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了。但褚寒这么在意,他不介意利用,让褚寒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褚寒暴怒的表情蓦地一滞,他原想让李乐童痛,却不想,李乐童能让他更疼。 李乐童拨开他的手,最后道了句,“朕不喜欢你的眼睛。” 原来有些东西,第一眼不喜欢,就算以后喜欢了,到了最后,也还是会不喜欢。 李乐童走出卧龙殿后,一声巨响从殿内传来,想来是哪个桌子遭了殃。 李乐童面无表情,看了眼隐在夜色中的影卫,心道要多叫几个影卫随身保护他了。 褚寒身怀奇功,他不放心他。 这晚,李乐童没有回卧龙殿,褚寒也没有回长乐宫,整个皇宫仿佛都是安静的。 李乐童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妄议,一经发现,乱棍打死。 一时皇宫上下,人人自危。 第二天,褚寒就被侍卫“护送”着,回长乐宫了。 他是不愿,可他不愿,李乐童就会让侍卫押送了,到时闹得更僵。 他回去了,李乐童却依旧没回卧龙殿,住在御书房,除了上下朝出去一下,其余时候都不出去。 御膳房重新得了宠,帝王的一日三餐做的越加精致,可他们不知,送进去的吃食,只能入一点进帝王的口,还会尽数吐出来。 江院使想了许多的办法都没用,成日叹起气来。 也不知皇上皇后娘娘到底闹的什么别扭,就不能再忍上一个月, 等害喜过去了,再闹吗? 常公公隐有猜测,但不敢深思,也不敢劝皇上皇后和好,每日只尽心的伺候皇上,但皇上吃了就吐,他真的没办法啊! 眼看着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肉,没几天就掉干净了,常公公急地团团转。 忽然有一天晚上,是皇上皇后吵架后过去的第四天,常公公照例为皇上摆了膳,请皇上用膳。 本战战兢兢地看着,唯恐皇上又吐,谁知道李乐童在尝到一盘菜后,顿了下,表情如常地吃了下去?接下来的一顿饭,李乐童就着这盘菜,吃下了一碗米饭,饭后也没有吐出来。 常公公差点喜极而泣,在心里保佑菩萨,谢天谢地,皇上终于能吃进去一点东西了。 房顶上,一块瓦片被人掀开了一半,褚寒坐在一边,看到下面的人吃完了饭才移开了视线,看向远处的宫殿。 在他旁边,影二、影十一、影三,忍气吞声地守着,以防他们这位突然变了个人,非常能打的皇后娘娘突然对皇上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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