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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策不言语了，低眼看着我赤裸的胸膛，失神说道：“你都想起来了？” “你此刻才知道吗？澹台策，你这个骗子。”我一字一句说道，从没把他的名字念得如此清晰。 “你真想起来了？还是，还是刘青闻和穆沧明告诉你的？你信他们，也不信我？”他皱着眉问我，眸子尚存怀疑。 错愕的澹台策顿住了动作，像是被冻在河冰中的鱼。我觉得他真真是十分可笑。他连名字都不愿告诉失忆的我，却埋怨我不信他。澹台策就是如此，总还如孩童一般天真残忍。他眼里只有自己，凡事总不从想想别人如何。我为他折腾得要失去一条命，他却觉得我因失忆离开他五年是罪不可赦的滔天大罪。我的一条命在他眼里，又算得什么呢？ “澹台策，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才算是爱？像刘青闻？像穆沧明？他们也不过是给了你两个法宝！当初我也从他们手里拿到过。他们根本分不清我们……” “啪。”我给了他一个巴掌。 澹台策捂着被我扇红的脸，瞪大了眼睛，一边开口吼道，一边就要凑近我。 “你干什！” “啪。” 第二个巴掌落下，澹台策似乎冷静了一些，委屈地盯着我。就像小时候打翻老庄主砚台却求我顶罪时一样的表情，惺惺作态。过去我不忍心见他如此，也心甘情愿做花雪山庄的狗。可如今却不是了。 “我为你要丢了一条命……又为你屈之人下，拿来了怀华草。你却这样作践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觉得所有人都很笨，只有你最聪明？” 面前人从我身下爬下来，只在我身侧垂着眸子，也不捂泛红的脸颊了，而是把双手织在一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再看他高高肿起的脸颊，继续说：“爱不是这样的。话本上的爱是两个‘人’之间的爱。澹台策，你没有把我当人看待。” 穆沧明那本荒唐桃色小书的结局是，大侠也放弃了江湖虚名，小姐也放弃了荣华富贵，两个人归隐山林。是的，在离开紫藤小院前的那一晚，我看完了《风流侠客娇小姐》……穆沧明这么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怪不得爱得那么赤诚愚笨。想起他虽分不清人却还真挚的心。我更觉面前洋洋得意且把他人真心践踏的澹台策面目可憎了。 穆小少爷究竟分得清我与澹台策吗？他爱的果真是引来表妹杀身之祸的澹台策吗？倘若真是，他爱错了人。澹台策这样的人不会爱人。我也不值得穆沧明爱，正如他床笫所言，我不过是一个低贱淫乱的人。我被澹台策以兄弟之称在他身下敦伦之事，又为了澹台策的命屈于穆沧明之下哄骗他一腔真心。 说到底，我与澹台策都担不起穆沧明一颗真心。 澹台策忽然慌乱起来，变回了幼时要被老庄主责罚时的样子，无助地看着我，大声喊：“不是的！” “你把我当成宠物。你不管我死活，不管我心中所想，你只想我在你身边被你玩弄。”我凄然一笑，“是不是？” “不是……” 我总觉得今日眼睛都要哭肿了，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裹着大开的衣裳，轻轻道：“你只是因为宠物被别人玩弄过，觉得咬牙切齿，觉得更不能让我离开你。” 说完一切，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澹台策恐怕还会觉得我脏吧？小时候，我用过的东西他就不再用了。他曾经有本新册子，我给他写了范字后就再没见他用过。既然这么嫌弃我，又何必囚我在他身侧，用这样多的谎话和甜言蜜语。 澹台策没说话，从床上下去了。我则心中迟迟难以止住酸涩情绪翻涌。在什么话都说出口后，整个人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我瘫软在床上，也不顾身上如何，裹了被子蒙起头作龟缩状。 至于澹台策……他如何我再也不管了。如今满打满算，两条命都是我给他的。即便因山庄抚育之情折去一条，另一条总还在。他对我再犯浑，我在道理上也是占据高地。反正我不会让他再碰我了！想起方才泄在他脸上的荒唐事我便热红了脸，昏昏沉沉间，就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着了。 恍惚间我梦到自己身处隆冬。冰雪冻结一切，我在河边看着挂霜带雪的树嚎啕大哭。不知何时，由冬入春。我止住了啼哭，身上也暖和起来。再暖和一点时，春冰渐泮，河水潺潺。我梦见有许多细小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它们被人采下捧到我眼前。 可，是谁呢？ …… 我想要去化雪的地里中种花，种很多很多花。无论是有名字的珍贵花卉，还是杂生无名的野花。无论是茉莉、梅花，还是梨花。 我不想再见到澹台策了。
第57章 我再睁眼时是被饿醒的。在雪山上遇到佛手莲时，我还没吃干粮。掉下小坡磕到头后，我不知在清池宫躺了多久，但睁眼就和澹台策吵了一架，吵完又继续睡下了。想来我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了，咕噜咕噜叫个不停。脑袋后面倒是也不疼，澹台策请了个好大夫。 “哥哥醒了？”澹台策从塌侧探出个脑袋，不再气势凌人，而是低声下气地问我。 我屁股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又伸长脖子看了眼，发现他窝在边上的地板躺着。身下压的被子乱糟糟的，枕头都枕到脚边去了。 我没理他，可是肚子还是叫个不停。 “饿了吗？我去传膳。”澹台策从身上摸出银面具，叩在面上，又变成了最近江湖传闻中神秘莫测的“白衣人”。 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想起过往被他哄骗一事，拿了脚踹上他肩头。可他抓住了我的脚踝，拿了半边的银面具贴上我小腿。被碰到的地方好冷。我收回了脚，横眉冷对。 澹台策垂眸沉思了一刻，起身靠近床榻。我被他寸寸紧逼，翻下了床跑到了屋内的门后，我手贴着门板时刻准备跑走。 “哥哥，你当真要穿成这样到处乱跑？”他话语轻佻，视线黏腻地舔过我的一双腿。 啊，我没穿裤子！我难堪地扯低了上衣，狠狠剜了他一眼，开口：“我的裤子呢？还有衣服！我身上这件也不是我的衣服。” “我的衣服不就是你的衣服？从小到大便如此。你那套破烂衣服我早差侍女收走了。”澹台策盯着我赤裸的下身，轻飘飘道：“你要真要穿裤子，我身上的脱下来给你穿。” …… 澹台策真的有病，病得不轻！ 面前可口精致的菜肴都变得可憎起来。我总觉得下身的裤子还有着他身上的余温，灼烧着我与滑溜溜裤子贴在一起的皮肤。澹台策的外袍很长很繁琐，少了条裤子倒也吃得很自在。我愤愤扒了一口饭。 “多吃些菜，哥哥。” 澹台策夹了一筷子脆脆的山药和莴苣进我碗中。我气歪了鼻子，把它们都当作该死的澹台策的脖子，嘎吱嘎吱下了肚。 我无意中瞥了他一眼，发觉他又露出那种黏腻暧昧的眼神了。银面具都挡不住他轻浮的神色！他怕人认出来就该铸一个铁桶扣在脑袋上。桶上挖一个洞透气就行了。他这双眼睛和嘴巴也没什么必要露出来了，眼睛只会装可怜，嘴巴也只会胡说八道。 好像小时候教书先生的礼义廉耻只有我学进去了，澹台策一点也没听进去。顽劣难教！ 我也不知道为何到了夜里，澹台策又如发情的土狗般从地上爬到了床上。 我屏着呼吸，看此人，不，此狗所来何事。倘若他又要动手动脚，我一拳加一脚就把他踢下去！当初练武，我在剑诀体悟上比不得他，但每每扎马步或是挑水站立我可坚持得比他久。才不像他那么娇气的…… 一个轻如落花、不带丝毫情欲的吻贴上了我的额头。 我浑身都僵住了。澹台策却没了下面的动作。我忽然想起方才的战略，便及时补救起来。 出拳！ 出脚！ 他怎么，一点也不抵抗？我迷惘地起床，跪下去看地上人的状态。澹台策睡觉的时候不戴面具，一对鸦黑的长睫毛紧闭。他胸膛……胸膛怎么不起伏了？ 我慌乱地捧着他的脸喊他名字。 “澹台策！澹台策？” “阿策？唔嗯！” 一只手把我的脑袋压了下去，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吻。可恶……被骗到了。我正要狠狠咬下口中霸道的软舌，可身下人此时人却离开了我的唇，闷哼一声。 我直起腰坐在地上正要出言，抬头时却看见他的脸在月光下湿漉漉的，深色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鼻下，唇边，甚至耳朵！我颤着心又俯身要仔细嗅嗅藏在玫瑰香里的味道是否血腥，却被三窍淌血的澹台策又索吻了上来。我牙痒痒的，但到底没有咬下去。 一吻毕了，我口中都是厚重腥甜的味道。澹台策此时才狡黠地睁眼看我，弯弯眉眼一点儿都没有三日内要死的危机感。 我恨铁不成钢，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起来问：“你，你到时候如果真死了，我怎么复活你？” 澹台策撇着嘴，有些委屈地开口：“你就这样盼着我死吗？” 也不是……不想看到你死，只是想快点逃离你。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如何感情，既理不通，也就只能这样想了。我想归想，却没说出口。总觉得这样说会比说盼着他死更惹他不快。即使决心要做独立的周驰，不需要再把他当作旧日的少主了，我仍下意识顾念他的情绪。可澹台策于我而言，又真的只是主仆情谊吗？我把自己问住了。 我不是他真正的兄长，与他也自然不是兄弟情谊。一想到这里，我心中疼痛起来。以前老庄主话里话外总透露出埋怨澹台策与我私交甚笃，分不清他与我地位是云泥之别。或许旁人看来，给我带吃食、满口喊我“哥哥”的澹台策没有任何主人架子，即使是他喜怒无常地待我也如同兄弟小打小闹。 可是我知道自己似乎才是那个不知地位差别的人。在这个幽暗的山谷夜晚，我意识到我心中早把澹台策当作了弟弟。我过去赴死之心决绝，不仅是为山庄恩情，更是……为了保护澹台策的私情。如若寻常兄弟，哥哥愿替弟弟死而弟弟存活，也是有的。而我之心，便如同寻常兄长之心一般。 我好像想通了许多，又没有。寻常兄弟不会如此亲吻。弟弟也不会满口情爱，不会肏自己的哥哥。 归根结底，澹台策还是将我视作玩物，视作脔宠。 我心涩然，并未发觉在我仔细想去时澹台策已经告知了我助他复生的法子。 “……就是如此。哥哥可记下了？” “没有。你再同我讲一遍。” 澹台策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忽然截住他的话，问；“你就这样信我会帮你复生？不怕我带了法子与法宝离开吗？然后你便在七七四十九日后神魂俱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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