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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放饺子的包裹已经看不见了。是谁送来的呢？ 穆沧明梗住了，做了个手势让那个人离开。他似乎想不通，皱紧了一张俊脸一动不动。我靠着院门看他。 “你，”他转头看见我，“你怎么出来了？饿不饿？”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我刚刚出去吃过了。”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隐瞒了那盒饺子。穆小少爷愣了一瞬，然后低低应了一声，过来拉我的手。夏夜湿热，我发现他脸上似乎被蚊虫叮了一口，有个鼓鼓的红点。 “是我对不住你。他们……他们这样多久了？” 我盯着他左脸的粉红小包，说：“今天中午才这样的。” 他自恼地说：“今日我母亲办生辰，我来得迟了。” 我摇了摇头，指着他脸上的蚊子包。 “你这里被蚊子叮了，痒不痒？” 穆小少爷愣了一下，依我说的摸了上去，用指甲尖掐着那个小鼓包。 “还真被咬了，好痒。喏，帮我涂一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圆盒，不容置喙地塞在我手里。 他刚刚怎么不说痒……指尖凉凉的，我把挖取的膏药涂在他柔软的脸颊上。 “好了。” 我正要离开，却被他摁在怀里紧抱着。荔枝清雅馥郁，浮动在我的鼻尖。还有醉人的酒香，熏得我晕乎乎的。我偷偷抬头，看见他白皙的面庞。他的脸一点也没有变红，和澹台策不一样。我出神一瞬，偷偷想到醉酒的白衣雪团。 “你喝酒了？” “嗯。母亲生辰，府中摆了宴。” 穆沧明的胸膛和我的胸膛紧紧相贴，他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心口和头顶，开口时酒香更甚。他今日赴宴穿的华服绣着硬邦邦的花样，还缝了珠玉。有点硌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任他在院子门口拥着我。远处忽然绽起绮丽烟火，片光星点，熠熠闪闪照亮整片夜色。 “穆沧明！是烟花！” 耳边烟花声震耳欲聋，我大声叫着，想让穆沧明也转头看看那副景象。安须寺在的小镇只有过年才偶尔能看到花火，还很小，往往听了几声就没了。此时我眼前的如满树银花金花，灿若流光，即便落时也作如雨星。 “我知道。” 穆沧明应了声就不动弹。我努力把他推了推，终于他妥协地转过身子，只是半个身子还靠在我身上。 “烟花好看吗？” “嗯？”我一眨不眨地盯着满空颜色，“好看啊。” 察觉到身侧人视线，我微微侧头。小少爷俏脸茫然地盯着我。我刚要说话，那双衬着烟火发亮的眸子离我越来越近。唇上轻轻的，被贴了软软一个吻。没有情欲，只是蜻蜓点水地一碰。 “你，你要救的真是你的夫君吗？” 他一双猫儿眼满是水雾，衬着娇气面庞更加楚楚可怜。鬼使神差之下，我摇了摇头，但很快反应过来，补充了句：“还没有成亲。” 穆小少爷乌泱泱的眼睫一颤，滚落两颗豆大的泪水，紧接着更多的泪水就如断线珠子落下来。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捧着他的脸擦掉那些晶莹泪滴。 “你不要和他成亲，好吗？我们成亲。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不会怪你对元儿犯下的过错。毕竟……亲自动手的不是你自己。” 他话越说越低声下气，几乎是在哀求我。 “我们再等几年，等怀华草和佛手莲又长出来了。我们一起救活元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吗？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又在讨要我的承诺。可眼下不是在耳鬓厮磨间，我很难违心说出哄他的话。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和穆沧明在一起的几日，确实是在安须寺那桩事后我最轻松的日子。穆沧明与我之间没有谎话，他待我是很坦诚的，也很好。他不厌其烦地带来时兴零嘴，又总兴致勃勃带我出游登山，一双猫儿眼里的爱慕不能让我忽视。 可他爱慕之人终究不是我。这些喜爱，怎能不说是偷来的呢？偷来的东西，不属于我。我想起采月的话，只觉得穆沧明的爱慕让我窒息。只有，只有澹台策的亲昵痴缠是对我的……无论其中几分真假，可他的所有情愫都是对我周驰的。 我躲避着小少爷灼灼目光。 他颤着声音道：“好，我懂得了。你还在怪我那日武林大会没救下你。” 不是，不是的……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要再逼我了。我感觉心起伏很剧烈，头晕眼花，喘不过气，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我心头。 我忽然浑身发抖，推开他。穆沧明没有防备，被我一推便跌坐在地上，一双猫儿眼此时只有委屈。 “抱，抱歉。” 我趔趔趄趄往后退着，跑进院门，把门闩插上。做完这一切，我双眼控制不了地涌出泪水。干呕几下，我彻底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背靠着木门大声喘气。 喝醉的穆沧明还没反应过来，被我锁在门外。如今他才反应过来，用力拍着门板。我感受得到背后的木门振动，张开手顶着门。 “澹台策！为什么？” 敲累了的小少爷紧贴着门缝，不解地问。 我没说话。看着院子里袅袅紫藤花，如雾如瀑。美则美矣，可，可他说这是望穿山捡来的。就算我对江湖事再愚钝，也知道武林大比在望穿山举办。是我掉下山崖，他捡的山中紫藤却又是为了怀念谁？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不断重复，说不出别的话。 明明之前也没有这样委屈。可为什么今天，我心口会这么痛？我挤出眼里的水，望了望头上一轮圆月。 “我不要你道歉！你让我进去，我今天，我今天不会碰你！以后也……” 小少爷话没说完，我却起身抽开挡门的木板。他诧异地看着我，带了泪痕的脸马上欣喜起来。 “你母亲生辰，你不该留宿在我这里。” “这有什么？我送过礼了，也陪她吃过饭了。我住了穆府二十多年，留宿在外一夜有何不可？”穆沧明不解，说得很真诚，炯炯的目光真诚地望着我。此番依赖，很像很像安须寺里养的小土狗。可是小土狗依赖的是周驰，穆沧明依赖的是澹台策。 我微微移开目光，冷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就这么下贱？自甘堕落来喜欢我这个害死元儿的罪人？更何况，我已有意中人。你借怀华草来诱奸纠缠我，不觉得你的手段卑鄙吗？” 其实下贱的人是我。我说完就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猫儿眼里的情绪。 ---- 520快乐，小天使们（恶趣味 小狗的爱太真诚炽热，阴暗批小驰被灼伤了，遂跑之。
第42章 我说完话就闭上了门，穆沧明这回没有拍门，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是何时走的。 明月高悬，我无力依靠院门跌坐下来，看着月光下发白的紫藤花，不知何时我脸上湿淋淋的。我后知后觉摸了摸，发现是眼泪。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而哭，但我哭不出声，只是止不住地流泪。迷迷糊糊地，伴着泪水和藤花，我垂着糊在一起的睫毛睡着了。 我又开始做梦。我梦见一个锦衣玉服的小男孩，他很爱哭。父母把小男孩送去私塾念书，他哭。小男孩说要当大侠，他的母亲弹了他一个脑蹦，他哭。可他们还是送小男孩去拜师学艺。练武的第一天他又哭了。 可是小男孩还是坚持练武。他有了自己的武器——一根鞭子。我看着小男孩一天天长大，逐渐不爱哭了，而且用鼻子看人。我好像知道他是谁了。小男孩像是看不见我，所以我在他哭鼻子的时候总是笑出声。 可是到最后，一切又都转瞬即逝，方才还在院子里练习挥鞭子的小豆丁消失了。一棵树从地下破土而出，长得很高，很大。 我在梦里又眨眼一下，眼前赤裸的树枝开满了琼白的梨花，像堆起来的层层霭雪。风动时分，柔软颤抖的花被吹下许多瓣，落在庭阶上。 我正又走近那树几步。风刮得更大了，那些簌簌落下的花瓣打着转，像是白色的浪。 倏忽之间，风止，花瓣也落在地上，露出被花瓣包裹的少年。他还没有如今端正英朗，还存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姝色。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转头看向我，皎白面上落下一滴泪。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我……我想上前跟他说话，但是一卷风刮着梨花瓣又吹到我眼前。满目都是花瓣。再睁眼，白衫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一枚梨花落下，飘到我手心。 这个梦真是古怪。我醒后发觉自己仍躺在地上，只不过身上多了件袍子。袍面上金银丝灿灿，绣的是仙蝶繁花，襟前串了饱满的白珍珠。我拉了拉衣襟，心虚地走进房间。他，怎么还翻墙进来给我盖上这个了？ 只是昨日我说的话太过了……只是我不知为何太想推开他。穆沧明的爱当真已经很委曲求全了，可无论是身为冒牌货的我还是澹台策，都衬不上他赤诚的心。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我说的话也忒恶毒。我连元儿是谁都不知道，只是依着他前言就想出这样的说辞来刺激他。 我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来送早饭和窖冰，只是昨日的饺子还是按时送到了。 看来母子已然一心，我是真的要被赶出这里了，身上的衣裳或许是他嫌脏了才扔在我身上的。只是，怀华草便没法儿拿了。我还是早日回山庄问清楚澹台策，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我没有行李，只有穆沧明备下的几件衣裳。我找出一块布，把它们都叠好放了进去。背起简陋的布袋，我最后看了一眼榻上叠放整齐的澹台策的外衣，想起那张塌上曾有过的情事，只觉得物是人非。再回头，我迈出房间时，这才注意到地上本该放鲜花的地方，摆了一只小木匣子。 我打开它，发现里面是一枚浅绿色的浑圆药丸。边上还有纸条，纸条字迹刚劲挺拔，冷峻如梅骨。 “此药可使人陷入迷惘中，加以循循善诱，可问得怀华草下落。” 我轻声念着纸条上的字。不知这是谁留下的东西……为什么要帮我呢？就像，就像我不知道昨日的饺子是谁送的一样。 抚摸着纸上遒劲笔迹，想起数日前巷口惊鸿一瞥的蓝衣人。那人之凌厉剑气，同这字不谋而合。 …… 残阳如血，紫藤在小院里投下影子。 我膝上放着穆少爷的紫色外裳。我抚摸着，这时才发觉这件衣服上金线编的花纹很别致，有水波纹和紫菖蒲，还有如镜的圆与蝴蝶。都是很美好的东西，就如穆沧明一样，他本该就拥有很好的一生。是和我不一样的，圆满无缺的一生。 吱呀。 门开了。听声音，小少爷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我颤了颤眼睫，看向他。他今天穿的是黑红的短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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