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道:“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 他既如此说,我也不好追问,转头去看四周。望穿山山顶为了此次大比,搭了比武台。而参与大比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但比我想象中少太多。我问道士:“人怎么这么少?街上不是处处有人讨论这次大比吗?” “这大比并非人人都能来的。山脚有个验收名贴的小童,你还记得?名帖会发给每个门派与世家,以其规模大小与声望高低有不同数额规定。无固定门派的散人来此则是少见的,除非倚靠门派世家,得了帖子才可以来。” “原来如此。” 各门派派了几个少年青俊去抽了比武次序,依次上场。 穆沧明不知何时到的,他抽的签子靠前,早早赢下了对面的人。他比试途中似是有看见我,但他赢了后却没向我二人走来,而是站在盟主张揽霞身侧。 忆起这几日他的回避与冷漠,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可过去还一同赶路,此时却形如陌路,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此番落差。 不过迟早也会殊途的.......等到他们识破我是乔装失忆,大概就会与我撕破脸皮了吧。毕竟我现在可是花雪山庄的少庄主澹台策。可他们至多也只能猜到我乔装失忆,猜不到我压根不是澹台策吧。我嘲弄一笑,责怪自己的多愁善感。 ---- 今天晚上八点半还有一更!
第22章 刘青闻上场时对阵的竟正好是那日吃面的小和尚明悟。刘青闻招招狠厉,剑尖直取人面门。明悟起先以静制动,换推间也能止住攻势。可到底对面曾是名满天下的“清音公子”,明悟很快败下阵来。 许是大比多是由各门派新生面孔参与,大多数的比试都很快分出高下。 穆沧明比试了三场后,输给了位同样用鞭的少女。刘青闻则一路取胜,用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比到了最后。我也是习武之人,又与刘青闻有说不清的一层关系在,此时见他比得如鱼得水,心中有欣赏,还有说不出的得意。 此时大比最后便只剩刘青闻与一位用扇的青年,听旁人议论,似乎也是个什么公子。二人僵持片刻,道士一个翻身躲过青年扇尖上的利刺,剑抵到他的后心口。 正当主持赛事的极刀堂弟子要宣布胜者,变故突生。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不知从哪儿出现,与在场人纠斗起来。不知为何,竟有三人一齐围困住我。这黑衣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山庄中人?不待我思索,三人便形成三角之阵一齐向我发起攻势。 用平常的招式自是难以招架......我吃力地用腿踢开一人的拿剑的手,又侧身躲过身后的寒光。这些人似乎是死士,出招丝毫不顾及自己如何,招招只管要我死。我边打边退,余光见到山崖边有把他人落下的长剑,我边打边退,借着弯腰避让的动作拿起那把剑。 剑握在手上,心中底气多了不少,与此同时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我还有些犹豫,趁着三人攻势的缝隙里偷偷侧眸看台上。刘青闻与那执扇公子被至少五人围困,正努力缠斗着,难分上下。 我放下心来,深呼一口气,将忘情剑诀在心中默念,手上的剑也随心而动,气势如虹般斩向攻者头颅。三人之阵既被破开一个口子,往后便容易许多。这些日子怕被瞧出端倪,我压根都不敢拿剑。此时剑在手中,我觉得意气风发,似乎又回到过去与澹台策比试的时候,剑刃也似乎与我意念合一,矫捷迅敏地将剩下二人一齐斩杀。 可再抬头时,不知何时其他人已然都抵挡住了黑衣人们的突袭。各门派的人都全然往我这个方向看着。糟了......我心下一惊。剑招被人识破了? 刘青闻也从台上飞下来,往我的方向走来。张揽霞那张国字脸神色极其肃穆,他开口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听见了,但我却不知为何听不清那洪亮声音说的句子。穆沧明冷若冰霜的漂亮面孔上终于有了这三日来少有的松动,他望着我的方向似乎要说什么。 但我视线很快收回。刘青闻已经到了我身前,他一贯冷峻的面上少了柔和的目光,冰冷的指尖熟练摸上我颈间肌肤。我以为他要亲下来,正想劝他别这样。 他却撕拉一声扯下我脸上的人皮面具,转身开口: “花雪山庄庄主澹台策,乔装混进武林大比,意图作乱。” 我脑中轰然作响,像是有蚊虫千万嗡嗡相叫。他的话像烟花炸开在耳畔,我怀疑自己耳朵大约听错了。一时间我不禁后退几步,再看周围的人更是议论纷纷,都朝我的方向走来。我拼命从那些神情各异的面孔里找熟悉的面孔。我看见明悟吃惊的神色,还看见穆沧明着急地与张揽霞争论什么。 此时我回神来,想起起先张揽霞说的话。他说:“那是花雪山庄的少庄主!这招式特别,我不会记错。” 刘青闻话毕,青山派的弟子率先附和起刘青闻。 “诛伏澹台策,还江湖一个太平!” 我惊觉不对,但已然来不及了,脚也听不了使唤钉在地上。青山派原来并未放弃刘青闻......他的名帖难道是青山派份额内的?我还以为是穆家多出来的。 “诛伏澹台策!” “诛伏澹台策!” “快杀了那个魔头替我师傅报仇!”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说话,他们的话我听不清,只觉像浪潮一样缓缓压过来,又像一片片鹅毛雪,压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还不待我思索其间微妙之处,转身的刘青闻便用手中木剑将我捅了个对穿。我感知自己全身最脆弱的地方被一寸寸破开,望着眼前血色,倒是有些解脱。我忍着顿顿的疼痛,艰难开口:“我......算不算是给你的剑开锋了?” 刘青闻没理我的冷笑话,一字一句正色道:“魔头澹台策,现已被我伏诛。青山派弟子清甫,为同门骆师弟与钟师叔血刃仇敌,以慰其在天之灵。” 我忽然想起来。他哪儿是叛逃青山派去当俗家道士?青山派本就以道修起家,只是如今以剑修出名。 周驰,你真蠢。那些血海深仇怎么会因一时的欢好就被揭过?我捂脸苦笑起来,身上的窟窿随着动作传来阵阵痛感。刘青闻啊刘青闻,你说的让我知晓你道号的时候,原来就是我的死期。 可是,为什么不早些杀我?过往事如丝线纠缠,我不知道线的开端和末尾在哪儿。思索纷乱,我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好疼,我的心好疼啊。 青山派的刘青闻利落里拔出剑。我喉头一动,吐出一口猩红的血。可他瞧我仍有力气站在地上,作势又要添上一剑。我怕疼,于是踉踉跄跄往后退去,转头望见身后白雾缭绕的山崖,此时心中一沉,便坚定地再退了一步,展开双臂倒了下去。 再抬眼,我在下坠的一瞬间看见了刘青闻愕然的神色。方才退最后一步之前,我好像看见穆沧明挣脱张揽霞的限制朝这里冲过来。 但是晚了,我已经望不见山巅上的情景了,于是也来不及确认自己所见是臆想还是真实了。不过无论所见如何,终究没有人拉住我的手。不是吗? 我身体在往下掉,山巅和山巅上的人与事逐渐离我越来越远。我看见往上飘起的衣物,山间泠冽的风灌进袍子里,过长的袖子摆出水流般的褶皱。 一下子似乎时间变得好慢,我想到了好多念头,都乱糟糟的一起涌进脑袋里。我今天衣着很是契合此情此景,一袭白衣正好做了寿衣,又作了守丧的衣服。反正也不会有人为我守丧,我自己为自己守丧也是一种仅存的体面吧。 今日以后,澹台策得以名正言顺地“死”了。大概不会再有人去为难真正的澹台策了吧。除去澹台策与采月,又有谁人知晓今日跳崖的其实是我周驰呢?他们二人会为我立坟守丧吗? 我胡乱想着的同时,又觉到释然的清明。毕竟,我也算以此身偿还了山庄育我的恩情。 我不欠任何人的了。 肉体上的疼痛似乎随着赴死的决心消减,我只觉得眼皮逐渐昏沉。在后背撞到什么东西时我闷哼一声,眼前黑了。 ---- 终于写到死遁了!我要悄悄惊讶所有人!有没有惊讶到!
第23章 “这些香寸共是八十文。”老板娘捆着香寸,“小周你怎么才过了不久又来帮寺里进货了?” 我数着手上一吊铜板,笑着说:“这不是入夏了,出游上香的人愈来愈多了。” “怎么不一次性进多些?”她把包好点的香寸递过来。 我小心把檀线香放进背篓的最上面,向她眨了眨眼:“云姨,你也知道安须山上多无聊。我变着法下山偷闲呢。” “你啊你。”云姨无奈一笑,“对了,这是你要的蒲桃。我们这儿的人都不吃这个,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吃这个?” 我有些惊喜,接过那篮果子,又要掏出钱付她。云姨却把我的动作按下,正色道:“这些果子值不了几个钱,不过是采购香材的伙计顺道捎回来的。你就安心吃吧。” 道过谢后,我便挥手和云姨道别。行在闹市里,我取出只蒲桃,放在耳边摇晃,听得那黄果子果核相撞如铃铛般的声音。我的动作熟练,就好像做过许多次一样,可这是我醒来后五年里第一次见着这果子。似乎是谁过去教过我这样做......眼前似乎浮现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在我耳侧摇晃蒲桃的景象。可是那个少年究竟是谁呢?想到这里,我头疼起来,索性不接着去想。 我叫周驰,是安须寺里打杂的。别误会,我倒不是里面的僧人。明悟小师傅说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是佛子和他一齐把我救回来的。我醒来便在安须寺里了,又忘记了许多事,于是他们留我在寺里帮忙。不过,虽然关于来到安须寺以前的所有事我都记不得了,但至少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姓。周全的周,驰骋的驰。这两个字飒爽干练,我十分喜欢。 寻常人失忆大概会拼命寻觅自己是身世来历。可我一想便识海作疼,即使是想探究也难哉。更奇怪的是,我心中似乎也隐隐在规避我的过去,对往事并不好奇。寺里的师傅们都待我很好,安须寺山下的人们也良善。明悟告诉我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就当开启新的生活。我深以为然。 不过,偶尔午夜时分我会因梦惊醒。那些梦不全然是噩梦。有些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场景,例如我昨日梦见与人对弈。对面的人的脸上像被黑雾罩住,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心脏发疯地跳动。忐忑不安的情绪在梦里被放大到极点,我分不清是要逃离梦中人还是要去靠近,只是心口砰砰作响。但更多时候,我梦到的是自己从万丈悬崖上下坠的场景。那是实实在在的噩梦,每每都让我出一身冷汗。 这些梦究竟是幻想还是旧时记忆?我觉得这些梦都十分迫真,似亲身经历过。我在梦里看得清对弈的那半局棋,也记得下坠时心口十分疼痛。那疼痛如何来的?我又为何要坠崖?与我对弈的人又是谁?我不知道。我一去想这些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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