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大皇子闻晋霖很快也到了,身后跟着他的两个陪读,看见他便状似亲热的凑过来打招呼:“文若。” 燕书承板着脸离他远了些,淡淡开口:“大皇子殿下。” 热脸贴了冷屁股,闻晋霖也不尴尬,还是那好像亲热的语调:“文若也可叫我的字。” 燕书承:“岂敢,文若一届平民,怎么唤大皇子的字。” 这大皇子是长子,却不是嫡子,他的母亲是宫中惠德妃许氏,娘家显赫。 而二皇子闻晋森却是皇后所生,今年虽然才三岁,却聪明可爱。 一长一嫡,圣上虽在壮年,储君之争却已经瞧瞧拉开了序幕。 燕书承沉沉地叹了口气,所以说他才不爱来上书房。 二皇子还好,年纪小还懵懵懂懂,更多的是皇后在谋划,手也伸不进上书房;大皇子却已经是半大小子,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自己身份架在那,虽然身无官职,却到底是圣上的义弟,大皇子平日没少向他献殷勤。 很快,二皇子也到了,在仆人的引领下,小豆丁端端正正坐在了书案前,转过头眼神亮晶晶看着他。 大庆规矩,皇子五岁入学,在这之前只由一个先生启蒙,二皇子才三岁,却进了上书房,不得不说一句吗,皇后娘娘太心急了些。也不怕二皇子年纪小身子弱,被学业累伤身子。 二皇子得了母后的嘱咐,要多亲近这位小叔叔,见自家大哥也在,便也想往这边凑。 恰巧这时经义学士巩雪麟颤巍巍走进来,他已经七十岁高龄,学问冠绝天下,燕太傅在世时便极其推崇他,燕书承立马敛了神态,恭恭敬敬站起来迎接。 只是他到底不爱经义这东西,台上巩学士讲的吐沫横飞,眉飞色舞,他在下面坐的端正,十足的好学生做派,看似在认真听讲,实际上却有些昏昏欲睡。 又怕待会圣上到上书房来抓他个正着,只得脑子努力转悠着东想西想。 迷迷糊糊间,只听见巩学士布置了一篇作业,学生们都拿起笔开始构思写作,燕书承也悄悄打了个哈欠,将笔墨准备好,歪过头准备问问自己的伴读学士布置了什么作业。 脑子一歪,却见窗边一缕明黄,闻绍临正站在那,不知道看了多久。 燕书承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去问作业是什么,待闻绍临带着人转身要进屋,连忙抓紧机会问:“快,学士今日作业布置的什么?” 那陪读一脸无奈:“就今日学的那些,要写三页,小公子还是抓紧些吧,要收的。” 燕书承一瞧:是去年的春闱试题。他当年便仔细思考,写了不止一篇, 当下狼毫一挥,笔下锦绣云生,文采斐然,巩雪麟捏着胡子下来巡视,看到他时不由得点头,这容清家的小子,学问倒是不错。 正打算开口夸奖几句,只听内侍站到在门口:“皇上驾到。” 屋内师生又一起行礼,闻绍临对这位大学士也很是尊敬,连忙命人扶起来,和蔼开口:“朕来瞧瞧这几个孩子学问如何。” 巩雪麟笑呵呵开口:“大皇子的文章写的好,气势磅礴;二皇子殿下年纪尚小,所以微臣只是让殿下习字,虽然力道不够,却胜在结构严谨;至于小公子嘛......” 闻绍临瞧了燕书承一眼,只见这泼猴正规规矩矩坐在桌后,一副洗耳恭听尊师重道的样子,心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学士但说无妨,文若这文章如何?” “四个字,锦绣天成。容清也是后继有人了。”说到这,老先生眼睛不禁闪着泪花,当年谁不夸一句燕容清龙凤之姿,文采斐然?可惜天妒英才啊...... 说到自家太傅,闻绍临肚子里本就不多的火气也被浇了个一干二净,又考校了一番在场诸人的功课,才施施然走了。 燕书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自觉这一关已经过了。 待到下了学,燕书承正在归置笔墨纸砚,奴才不能进上书房,这些事本来该由伴读做,只是他也不是皇子,论出身和伴读想差无几,便习惯了自己来。 和两位皇子告了别,正准备吩咐影四,陪他去地牢审一审那圣母教反贼,却见两个内侍站在上书房外的长廊中,见他下学立马过来问安: “小公子,圣上吩咐奴才在这等着您。” 燕书承心下一紧:“等我做什么?” 只见那内侍面带一丝同情:“圣上让您今日些两篇治水的策论,并十张大字,明日下了学交给圣上。” 燕书承大惊失色:“我今日要去地牢呢,这么些哪能写的完?” 内侍身子弯的更低了:“圣上说,小公子文采斐然,既然能片刻写一篇经义,想来策论和大字也难不倒您。” 燕书承一哽,不由讪讪,原来圣上全都看到了,到底是自己理亏,委委屈屈应了,这才领着影四往地牢去。 地牢阴暗,带着斑驳的潮湿气味,混合着血腥,地面被一遍又一遍拖干净,怕污了即将到来的贵人的眼,却还是从边缝透出丝丝的黑红之色,怨气冲天,不时有疯狂了的哀嚎怪叫,这似乎是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狱卒狠狠踹了一脚牢门,呵斥道:“喊什么喊?冲撞了贵人你们一个个的也别审了,直接砍了脑袋!” 李江是圣母教台山县堂的堂主,闻言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心下不由得打颤:这贵人说不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这些日子在地牢,过得颇为舒适,没人对他们动刑,还让他们吃好喝好,这待遇他若没被抓起来,还享受不到。 圣母教毕竟属于前朝反贼,这些年被朝廷剿杀,早也不胜什么,现在也不过一个架子了,他又只是一个小小台山县的堂主,在教中也没什么地位,要不然也不会选中他做了这个诱饵。 他这几天,常常旁听被刑讯之人的哭号声音,心中早是颤颤,听到有贵人来,便想和兄弟们商量,只是兄弟们却被远远分隔开。 他正心中绝望,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不急不缓,踩在地牢的石头地面上,带出哒哒的响声。 他一抬头,就见平日趾高气扬的狱卒,点头哈腰拥着一人往这边走。 来人一身蓝衣绣花,是和整个地牢都不适配的文雅别致,手里拿着一把羽毛扇遮了小半张脸,只见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带去审讯室。” 第 21 章 狱卒便给李江戴上镣铐,拉去了审讯室,将人按跪在地上,数九寒冬,石头地面还刚刚用水拖过,冰冷刺骨,李江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左右看去,教内兄弟都在,十几人跪了两排。 燕书承一撩衣摆,坐在了上首,淡淡开口:“抓你们是为了什么,你们也知道,圣母教和瑞国究竟有什么协议,知道的便都说出来,也省了大家的时间。” 想起还有两片策论并十张大字没写,燕书承的心情就有些烦躁,希望这些人能识相些,不要让他在这费太多时间,否则他今晚只能熬夜了,可是熬夜圣上那边也知道,又要挨训。 李江看看左右,心有惴惴,一路过来的审讯室,虽然怕冲撞了贵人,没有在用刑的,但地牢无光,都是烟雾缭绕,黑漆漆的浸着血腥味,老虎凳、夹棍、铁烙等刑具应有尽有。 这间居然打扫的挺干净,想来是专门为这位公子准备,这么大费周章,想来地位很高,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小九九。 这身打扮文雅低调,却又在细节处透露出小心思,不是官服,也就不是大理寺那些官员,而是哪家读书的小公子。这些人最讲究仁义道德,想来不会严刑逼供,而是选择话术,打算说服他,他倒时演一演,做个被说动了的样子,应该就能逃过一劫。 他是贪生怕死之徒,有心想要那情报换一条命,可又怕出去了被圣母教追杀,这下好了,可以两全。 室内一时间静住了,燕书承将几人反应尽数收于眼中,李江算是突破口,耐心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于是一挥扇子,故意道:“两人一组带下去审,上夹棍,不说就上烙铁,慢慢来,我就不信他们不开口。” 李江一愣,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挣扎着大喊:“你是哪来的官?不知道刑讯要遵守‘五声’嘛!” 大庆为了避免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规定以“五声”听狱讼,求民情,一曰辞听;二曰色听;三曰气听;四曰耳听;五曰目听。根据凡人的言辞、气息、反应、眼神等,判断供词是否正确。 燕书承闻言一乐,上钩了,摇着羽毛扇开口:“你以为自己进的什么地方?我审你还用得到五声?重刑下去,必有人开口,一人说,我就派人去查,两人说,就让对质,三人及以上说了......” 面前这人笑意盈盈,露出的眼睛狡黠而有光,李江却只觉得见到了魔鬼,浑身发冷,只见这人开口:“而且我手下的人又不是吃素的,说的和我的情报对不上,不过反贼,杀了就是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似乎眼前十几人都是脚边的蝼蚁,他踩了都嫌脏了脚底。 李江只觉得心里拔凉,听这意思,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容,此番只是来确认罢了,怪不得他们到了这地牢好几天了,才来审他们。说不准便是在查探。 当下心如死灰,便要开口,燕书承却不再看他,让狱卒把人分开带了下去。 影四亲眼看着狱卒带走了这些人,有些疑惑:“小公子......” 燕书承看向他:“怎么?” 影四老实开口:“没什么,只是属下有些疑惑。”见小公子一脸平和地示意他接着说,他这才问,“小公子不是讨厌烙铁和夹棍的吗?之前审问别人,也没有动用过。” 平日燕书承审讯,都以攻心为上,抓着犯人的心理漏洞便狂风暴雨般出击,最后犯人往往会因为心理建设崩塌而痛哭流涕,燕书承便能由此得到想要的情报。 便是偶尔上刑,也都是饥饿法、剥夺睡眠法、浮水等不怎么见血但是极其折磨人的刑罚。 明明不乐意见血,嫌脏,却又下手的毫不犹豫,令他心里发寒。 燕书承:“不过吓他一吓罢了。过来这一路,李江频频看向周围的审讯室的刑具,面露惧色,却在进了这屋后,像是平静下来,不过是看我年轻,这里又没有刑具,他手里还捏着点情报,自觉占了上风罢了,我要做的,便是把这份自觉给他毁了。” 其实也不过是‘五听’的一种用法,只是现在负责审讯的官吏,很少能真正做到通过观察迅速捕捉信息,然后根据犯人心理设计问题审讯。 这样看来,‘五听’反而成了一种形式,降低审讯效率了,燕书承若有所思,这得报给圣上,改一改才行。 说罢,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摇着扇子,不一会儿,觉他得这地牢实在太冷,不适合扇扇子,便一本正经又放下,嘱咐旁边狱卒:“去瞧瞧,可别真把人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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