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璃在府中时,要求整日点香,府间都是淡然的花香,平日也及其在意周身整洁,居然会为了一个药引亲自去那种地方寻物。 刘璟不免觉得,他与刘琙先前还是小看了这个妹妹对于药的痴狂。 黄狄在一旁与他解释着,两人先是从那些饭食中试出了几味药,因不知是何做引,只能不断筛选,不断在家畜身上试毒,可在人身上起效的毒之剂量与在家畜身上全然不同,不知多少遍的尝试下,他们才发现老鼠这一绝佳试验物,这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此毒配得极度巧妙,若不是精读医书绝不会有此等造诣,”黄狄苦修药学,也未曾见过此等妙法,虽是用在敌手,他说得也不免兴奋:“几味只有慢毒的草方,被只有养生功效的乌草做引,居然能呈剧毒之效,当真玄妙!” 说完才发觉自己过于亢奋,简直像是在夸赞对方,又是当着天子的面,当即出了一身冷汗,幸有刘璃掩住了他的话头:“可乌草入药实在过于常见,药铺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乌草卖出。” 刘璃小脸皱巴到了一块,林亦筠便接话道:“功效也甚是普通,平常人身体不适可用,上年纪的老者如若有固疾,除去治疾药方,也常配此药调理。” 换句话说,就是要查的范围太大了,无从下手。 可这便不是要压在他们身上的问题,浅谈片刻,刘璟便出了太医院,此一谈,黄狄也不像会里通外国,他试出药引刘璃全程都在,应是没有可能造假。 而如若他是卧底,太医院众药皆有,经此一查,会将最大的嫌疑引去他,他并没有理由如此尽力地去找药引。 可这样一来,有疑的人群便太过宽泛,就算让手下的暗卫与鸦羽全数出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时的刘璟未想到的是,随着刘璃前去前线,攀附于夏朝数年的菟丝子会因这个姑娘而浮出水面。 刘璃所说不假,她的到来对前线士兵有着莫大鼓舞,一次战前,她一身红衣,骑着刘琙留在军中的白马,上到阵前与对方将帅论起和亲一事,具体内容刘璟并未知晓,若说原因,很是离奇。 那便是在场的人都被刘璃镇住了,在守城中为各将士用药疗伤、一派天真的公主,骂起人来居然如此的犀利! 不仅是对方,就连大夏军队也被她妙语连珠、视天地间如无物的气势惊掉下巴,以至她掉转马头,一身红衣隐入城门内,两方将帅才记起来开战。 此等事迹听得刘璟失了言语,不怪那些将士吃惊,就连他这个亲兄长,也在那日后深深反思。 自家妹妹是从何时开始如此勇猛的?? 而随着国券的发行,户部的账目表每日都往他眼前堆,刘璟知道这是萧沐的意思,意在提醒他战后巨债,可他并不担心此事,而是让两相着手查找各地势力违逆国法的证据何在。 边境战事,因刘琙为守城所做的准备十足,人员损耗算不上巨大,却终有亏损,刘璟便下令临时征军,战时应征者免税可免税两年。 执剑者为剑的斩出做足了准备,那红穗时刻都伴在刘璟身旁,他的等待与信任终是等来了回应。 五月中旬,刘璃一封家书送回了皇城,而随之到的,是一封加急军报。 ——西北大捷。
第二十九章 干燥的风吸入鼻腔,是难言出口的炽热。 风渐起,又是一阵看不到边的沙尘。 广袤的黄色荒野中,一队白袍藏身于巨岩之后。 水囊再次被翻出,可无济于事,一个时辰前,他们饮尽了其中最后一滴水。 一些已经发干的梨,成了一队人唯一能补充水源的东西。 梨被送到了刘琙面前。 他环视周围,来时整队百人,如今已经折损过半,酷热的环境与无法辨认的黄沙迷影成了杀人利器。 待此阵风平息,又需人前去探路。 谁去? 消失在风沙的将士太多,无论让谁去,都像在宣判他们的死刑。 于是他起身,一旁郭祁阻拦道:“你不能去。” 刘琙拿起几个梨,玩笑道:“去探路有优待,我想多吃几个梨,怎么,不行?” 郭祁不惯着他,道:“行,那我也去。” 若自己出了意外,那他就是唯一有资格统领全军的存在,刘琙前去是想重振士气,此时紧急,万万不能轻率,于是断然拒绝:“不行。” “你在,大夏军队才在,”郭祁把他拉过去低声呵斥:“你要是丢了,我回去怎么与陛下交代!” 刘琙扒开他的手:“说什么呢,本王福大命大。” 说完也不理他,这样的争执只会耗费体力,他向军中扫视一圈,以往探路都是二人,郭祁不能去,这群鸦羽便要出一个人。 一个小将起了身,刘琙记得他,名为洛京。 他是个孤儿,无亲无故,被军队捡到,便投了军。 不久前,他在兵营试炼中拔得头筹,成了一名鸦羽,在鸦羽卫中,是很年轻的存在。 风沙平息后,洛京与刘琙踏出了巨岩。 一路无话,两人沉默着沿来路插上牌标。 只要不遇上大风暴,这些牌标会是他们的生路。 一时辰后,两人找到低地休整,刘琙取出梨来分给他,洛京润了喉咙,才有力气和他搭话:“王爷,你怕吗?” “怕,”刘琙直言:“怎么不怕?” 洛京眼睛很大,是很乖巧的长相,听了他的回答,像是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在战场上如鱼得水,永远所向披靡的晋王,应是不会怕的。 可怎么会呢,刘琙最怕了,死亡会将自己与刘璟划上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什么都能忍受,就是不想再与他分开。 但他的私心大过天,他也只为这一寸私心而活。 这份私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刘璟。 刘璟在意这个天下,他便要为他守住,无论何等代价。 想到自家皇兄,刘琙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洛京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也跟着笑,眼睛弯弯:“我也怕……我不想死。” 刘琙有些错愕,方才洛京第一个起身,外派探路又死伤惨重,他还以为这小将并不那么畏惧死亡。 想来倒也好笑,谁不想在这世上多待,洛京也一样。 他在意生死,世间万般好,他这个年纪哪有看够。 “我不想死,所以我一定要找出生路。”少年的眼眸很亮,直直地看向刘琙,在这沉闷的暗黄天地中,他的眼睛却像闪着光。 刘琙怔怔看了他半响,末了,揉两把他的脑袋。 生门唯有一扇,他缓缓道:“我们便去闯一条通路来。” 司南几变,未能给他们提供有效信息,只能看悬日判断方向。 一路向西,也不知过了多久,刘琙带着的牌标都已用尽,插上最后的牌标后,洛京跑去了前方。 失去引路牌标很可能会让两人迷失方向,可已然走了如此远,此时折返,会给已经弹尽粮绝的队伍带去无可言说的绝望。 洛京保证自己会在一定时间内折返,刘琙便开始了等待,他靠在岩石后,保证那最后一个牌标能在视线范围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沙面微微流动,闷热的空气有了一丝起伏,刘琙察觉出不妙,望去洛京离开的方向,却不见归人。 是去寻他,还是守好牌标? 又是抉择,自从进入沙漠,他们面临的都是抉择。 刘琙脑海中浮现洛京那句我不想死。 他对所有鸦羽都有了解,褚佑安喜欢花,经常去城郊那家花铺,花铺主人名叫林岚,一次洛京代褚佑安去取花,两人便有了来往。 后来他们互通心意,此事便成了军中佳话。 如今,那名叫林岚的女子,一定在翘首以盼吧。 刘琙握紧了拳。 又是一刻钟,刘琙的手心出了汗,预料中要起的风似乎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沙海之上并未有明显的尘浪。 这一次,他起了身。 背包被他撕开来,用作布条绑出小棍状,做出几个小型牌标后,他终是去寻了洛京。 此处往前一直走,渐渐可以见得一个沙坡,坡后是一片怪石,规模愈来愈大,最后延伸成了一条峡谷,进口处有洛京留下的记号。 刘琙心中一亮,但此时风沙已有起来的趋势。 若是自己留下的布条被吹走,又一场风沙过去后,地形变化,他们会彻底迷失方向。 必须迅速找到洛京之后撤回,刘琙快步前去。 峡谷越来越窄,两边都是巨岩,岩石之间缝隙横生,很适合攀爬,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些细小的窄口,如果外力使然,使四肢卡住,那么将很难脱出。 刘琙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蔓延,而就在此时,峡谷到了尽头。 可还是未找到洛京。 走到此境,也只剩下一种可能——洛京沿着岩壁攀上去了。 他观察了一下落脚点,踩着岩石开始了攀爬。 或许只是在尽头发现了出路,刘琙摁下往坏处的想法,尽可能快地往上爬去。 这道崖壁非常高,虽落脚点众多,但若没有足够的体力与耐力,很容易半途摔落,洛京有两天未进米粮,幸运的是,崖底并没有他摔落的痕迹。 可还有另一种可能。 忽然,天好像下了一滴雨,砸在了刘琙脸侧。 刘琙被滴落的液体吓了一跳,但又暗暗期待,如若此时有雨,那么军队的水源问题,便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随即他意识到不对。 脸侧的液体顺着流下,皮肤上传来的触感,是黏稠的。 不是雨水! 他猛地抬头! 一大片刺目的红色闯入视线,崖壁被血水侵染,血痕蜿蜒出一条河流,一滴红色液珠在末端滴落。 刘琙忘记了躲闪。 血珠滴在了他的鼻根,眼前忽然染上了近距离的红,炫目的颜色与昏黄的天空冲撞,而在这之间,是一张熟悉的脸。 洛京倒悬在崖壁上,双目紧闭着,整个人的角度非常不自然,而他垂落的右手上,紧紧握着一把尖刀。 刘琙心中大骇,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想过洛京出了意外,可眼前这副场景比预想的糟糕百倍。 洛京的左腿自膝盖以下,被卡在两块巨石间,而在其上方,是面目全非的猩红血肉,已经露了骨。 他似是在崖上失足,又恰巧被卡到了巨石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也不知他挣扎了多久,应是觉得这条腿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狠下心来,想要直接砍断,可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死了过去。 此处崖壁并不陡直,着力点很多,刘琙上爬,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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