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刀确实太快了。 站得近的人甚至下意识举起衣袖挡在自己身前。 预想中的血点子却没有落在身上。 “是刀背!”有人惊呼道 沈祁在击下的那一瞬间改换为左手持刀,借势改变了刀的方向,以刀背顶住了张少源的脖子。 准确而言,也不是脖子。 沈祁睁开眼睛,用空余的那一只手钳住张少源抵住刀锋的两指。 他刚刚是闭着眼睛,没有受到那束白光的干扰。 跳上擂台的李眠枫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用剑柄一挑张少源的衣袖,半块铜镜从他袖间掉出来,“当”得跌在地上。 原来那白光是他方才用镜面反射阳光所致。 “比武讲究公平二字,少源兄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张少源试图用二指推开抵住自己脖子的剑,沈祁的刀却如同磐石,纹丝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卷进去的罢了,倒也没耽误沈少侠的身手。技不如人,张少源认输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句认输,似乎想要把这件事赶紧揭过去。 李眠枫轻笑一声,捡起地上那块摩得光亮的黄铜,恶趣味地往他脸上晃了晃。 “是了,单凭一块铜镜,的确不好说什么。你算盘打得如意,心也够狠。旁人用此物是无非是想赢比赛,哪有你这样害自己的。不过用你的两根手指,换我家弟弟的清誉,李某还是觉得我们太吃亏了些。” “我家弟弟”二字落在沈祁耳朵里,他的脸腾得红了。 台下的张少灵已然听不下去:“什么意思,你倒说这是我师兄故意的,他何必自己犯险,就为了这个小子?” 张少源到此刻依旧看起来很平静,他不看李眠枫,望向远处的辜冰阳:“辜掌门疼爱师弟,可李庄主近来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他愿意偏袒杀人嫌犯并不要紧,可你打着正天府的名义如此为他撑腰,也对得起天下英雄吗?” 沈祁开口道:“你好像很确定我就是杀张元平的人,是你亲眼所见吗?” 张少源道:“你非要在诸位面前提起此事,那我也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把话说个清楚。诸位尽可以去查,元平身上的伤口,同你如今的姿势,是不是一样的!” “噢,说到伤口,”李眠枫不等他进一步解释,截住他的话头:“张掌门,少源兄可曾见过张元平的尸身啊?” 张少源脸上地迟疑一闪而过,而后立即道:“我自然——” “他没见过!”张久山的声音从台下传出来。 他闭着双眼,紧咬后槽牙,而后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他不该见过的。” “师兄,你——”张少源错愕,张少灵先急了:“掌门这是什么意思!” 张久山睁开眼睛冷笑一声:“什么意思,小和山除了我,怎么会有第二个人见过元平的尸体,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眼神一转,锁住台上的张少源:“而剩下见过伤口的人,就只有李庄主和凶手了。” 李眠枫的笑容僵硬了一秒,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远远站在看台上的辜冰阳。 辜冰阳那天果然猜到他藏身在桌子底下 发现就发现吧,非要告诉外人做什么。 再说那天床底下又不止他一个。 控制住张少源的沈祁忽然打了个喷嚏,溅得张少源满后脑勺都是。 “抱歉。”他吸吸鼻子。 对方一定以为他是故意的,但是刚刚真的没忍住。 * 张少源和张久山之间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 张少源忽然笑了。 “师兄,我早知道你发现了,但还是想赌上一赌。看来在你心里,果然还是徒弟更重要。” 张久山咬牙切齿:“没有谁更重要,可你非要杀了元平,倒要怪我不讲情面吗!” 张少灵被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砸蒙了,一双眼睛在张久山和张少源之间转来转去,满是不可置信。 “是你杀了元平?” 张少源笑:“那小子能有你这么个实心眼的惦记着,死得倒也不亏。” 张少灵跳上擂台,只逼张少源:“你为什么——” 紧接着就被李眠枫拦住了。 “等会儿打,等会儿打,你们小和山有事,也先等我们把事情讲清楚再说。” 张少源不躲不闪,看着张少灵,大笑:“你可真是个傻子。” “你!” “掌门快死了,你不知道吗?”张少源道。 张久山怒喝一声:“张少源!” “我想当小和山掌门,可显然,我们的师兄已经在替自己的徒弟铺路了,我这人不善言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真叫一个大言不惭,听得身后真正不善言辞的沈祁瞪大了双眼。 张久山平静下来,对张少源:“你不怕我发现,是算准了我没有别的办法。” 张少源颔首:“师兄,我可真是没想到。难道你是打算让这么一个傻子来继承小和山?那此间百年基业,可真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张久山说:“我的确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早知道你是凶手,也只有咬牙把掌门之位拱手相让。” 他话锋一转:“前提是我马上就要死了,可我若还能再活几年呢?” 张少源斜睨了李眠枫一眼:“看来正天府为了这小子,倒是狠下了血本。” 李眠枫心道:别看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又想:错怪师兄了,就说沈祁这样的天资,他哪能不惜才呢。 见事情的经过已经基本明晰,也不想看着小和山自己人和自己人站在这里掰扯。 沈祁还举着刀呢,怪累的。 他迎着张少源想吃人的目光走过去,默默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好圆的后脑勺,看得沈祁一时有些分神。 “既然事实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不如就让张掌门自行处理小和山的家事,我们继续比武如何?” 这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眠枫身上。 包括用刀背顶住张少源的沈祁。 张少源猛然发力,拉住抵在自己脖颈上的黄昏刀。他灌注了十成内功,原本圆盾的刀背像开了锋一般,露出寒光。 足够割开他的喉咙。 电光火石之间,站在他身前的李眠枫猛地旋身,徒手握住了朝向自己的刀锋,用力一拽,将黄昏刀夺到了自己手中。 回过神来的沈祁按住张少源两肩,将他摁在了地上。 地上有血。 李眠枫的血顺着黄昏刀窄长的刀锋滚落在地上,把刀身染的殷红。 沈祁迎着血流的方向抬起头,呼吸急促。 李眠枫挥刀,滴滴鲜血散落空中。他若无其事地把刀插进沈祁鞘中,冷冷地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张少源。 “你要死,也莫脏了我弟弟的刀。”
第81章 了结 你来帮帮我? 沉默持续片刻,有那么一阵子,谁也没说话。 李眠枫的手掌就那样毫不在意地垂直摊开着,粘稠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他的指尖落下来。 黄昏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李眠枫用力去夺刀时虽以内力护在掌上,仍皮开肉绽。鲜红交错过他白皙的皮肤,更觉刺眼。 沈祁一双凤眼不看被他摁住的张少源,只死死盯着李眠枫下垂的右手,眨也不眨。 过了好一会儿,李眠枫意识到年轻人的目光落在何处。蜷起手指遮挡住掌心的伤处,对他笑一笑:“不要紧。” 辜冰阳姗姗来迟,终于赶来打破僵局。“张掌门,小和山自己的家事自然应当自行处置,但毕竟在舞林大会上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总要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吧。” 李眠枫低头藏住一抹偷笑,心说这么义正严词,不像师兄。 其实他心知肚明,掌门到底是掌门,辜冰阳在人前是很有一套的。 落在沈祁眼里,但觉地上鲜红格外刺眼,无力感油然而生。 自从遇见李眠枫,对方为自己做得实在太多,可他却稀里糊涂得搞砸了不少事情,永远站在一旁等着李眠枫来帮忙。 如果给他一个报答的机会,定然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可李眠枫自己已经比他强上许多,正天府的掌门师兄更是见他受一点委屈就要出来撑场面,哪里轮得到他呢? 张久山沉默着一步步走上擂台,他的脚步很重,脸上真的露出某种将死之人的颓相。 小和山仿佛也正这样衰弱下去。 张少源看在眼里,忽然感到一阵物伤其类般的酸楚。 他闭上眼睛:“师兄,你杀了我吧。” 张久山依然沉默,缓缓抬起手,猛地一掌击在张少源天灵盖上。 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张久山自己也像老了十岁。 他确实几近油尽灯枯,此时做这样的事情,已经显得勉强。 张少源顿时瘫软下来,沈祁下意识地松开手,看到对方睁开眼睛,趴在地上喘息。 张久山到底没有如他所愿,仅仅只是废去了他的武功。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对着辜冰阳说出了许久以来的第一句话:“辜掌门满意了吗?” 辜冰阳的神色亦是沉重,只道:“非是要让我满意,是给在场诸位一个交代。” 说罢,他以内力震声,嗓音似洪钟般在会场上空回荡起来:“此事本就是小和山内部纷争,虽然也牵扯了无辜旁人,张掌门也给了门人教训。武林大会本就为和而生,非是为了挑起事端,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这话虽然是问句,但里里外外的意思已经颇为强硬,众人见状毕竟碍于正天府的面子,加上这件事确实和他们也没有关系,终于也并不再多说些什么。 辜冰阳又道:“事发突然,想必有人受了惊吓,既然当初约定休擂三日,今天本也是突然之举,不如仍暂时封了擂台,明日一切如常,再行比武。” 这话就有点扯了,在场的哪个不是打打杀杀混出来的,今天连个人都没死,哪里就至于让谁受惊吓。 但多歇一天,事情倒也多一分转机,加上正天府的招待的确舒适,倒也没有几个人站出来反对。 人流散去,张久山扛起地上的张少源,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辜冰阳,也跟着离去了。 只有正天府的弟子还在看台上装木头人。 掌门和面子最大的师叔还站在擂台上呢,他们不敢走。 李眠枫有点埋怨:“早点比了便是,何必再拖上一日呢。” 他在松江有点待得烦了,想回山庄钓鱼去。 “闭上嘴,”辜冰阳脸有点黑,“先过来看看你的手!” 李眠枫当下噤声,缩着脑袋乖乖跟过去,又转过头对沈祁说:“你先回去,回头我去找你。” 看来是真生气了,他得小心一点。 沈祁点点头,脚步却发沉,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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