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盯着高处的碧浓,心绪却被那翻飞的裙摆所扰乱,他觉得那像是一团焰火,如此鲜活,那样灵动。 碧浓晃着腿,他朝穆黎怀中的猫勾了勾手指,神采飞扬地。“小汤圆,过来。” 白猫见了主人,在穆黎怀里不安分地挣扎着,碧浓笑了笑,从栏杆处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穆黎面前。 “真乖。”他伸手摸着汤圆的脑袋,穆黎松了松手,汤圆便跳到了碧浓怀中。 “什么时候养了只猫?”穆黎问起。 “从太妃府上回来就养了,前些日子还走丢了,这不才被光芜抓回来,险些又走丢了。”碧浓把汤圆放到地上,汤圆在他裙摆边蹭了蹭,就翘着尾巴信步进了屋子。碧浓伸了个懒腰,他凑到穆黎跟前,穆黎下意识身体朝后闪了闪。阳光下他的眼睛剔透光亮,穆黎无端端想起了那日在密道中鬼使神差般的那个吻。 “皇上在想什么?”碧浓继续靠近,漂亮的脸上满是戏谑的神情,“脸都红了?” 穆黎挥开了他,干咳了一声,“朕什么也没想,该走了。” 碧浓神色微动,也没问穆黎要去哪,只是说道:“皇上先别走,喏,手伸出来。” 穆黎不知道碧浓又要耍什么把戏,不肯伸手,但对方只是笑眯眯地哄着他,“我给皇上备了份礼物,来,快伸手嘛。” 穆黎将信将疑地伸出一只手向上摊开,碧浓看了他一眼,一脸坏笑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穆黎掌心上。两人四目相对,穆黎愣了片刻后问道:“这是……做什么?” 他问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对方戏弄了,有些恼怒地想抽回手,却被碧浓紧紧握住。 “哎呀,皇上别生气嘛,”碧浓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眨着绿色的眼睛替自己辩解,“您都多久没来找过我了,一来就要走,我好伤心。” 穆黎一时语塞,碧浓便趁机牵着他往内殿走。“近日臣妾学了棋,皇上来陪我下棋吧?” 穆黎莫名有些恼火,“朕才没有这个闲工夫跟你下棋,你这无赖,快给朕松手!听见没有?”可惜碧浓丝毫不理会他的怒骂,自顾自地就招呼下人将棋具拿了上来。 他悠哉哉地替穆黎倒了杯茶,又执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皇上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让穆黎的怒气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穆黎无奈地叹了口气,低骂了句:“糊涂东西。” 他将那颗黑子捡起,又拿了颗白子替换了上去,“白先黑后,是为正统。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棋,这样乱来。” “哈哈哈哈,闲来无事跟小太监们那偷的师,自然是没有规矩。”碧浓盘着腿,一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穆黎将二人的棋罐互换了过来。 “下棋是最讲究礼法的。”穆黎慢慢说道,“古时平民与贵族对弈,白棋指「白丁」,为平民所执。贵族执黑棋,为彰显身份与气度,会礼让平民,因此便有了「白先黑后」的礼制。” 碧浓漫不经心地附和道:“没想到下个棋谁先谁后还有这么多讲究,皇上真的是很看重身份礼制呢……” “哼,若是都跟你一样不讲规矩,那还成何体统?” 穆黎将白子落下,顺口接了一句,就听碧浓在那头幽幽说道:“皇上教训得是,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您是檐上雪,我是足下泥,您看不上我也是理所应当。” 穆黎愣了一下,他抬眼去看碧浓,对方脸上依然挂着笑,他有些不自然地拿起茶杯又放下,略显局促地解释道:“朕……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谁知对方却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皇上,你慌乱的样子还是那么有趣。” 穆黎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他不悦地扫了碧浓一眼,却见对方上身越过棋盘,凑到了自己面前。穆黎惊愕地睁大双眼,就被对方擒住了下巴,随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蜻蜓点水般轻巧的吻。 “我很喜欢。” 耳畔传来碧浓清越的嗓音,穆黎心下一紧,脸突然就红了。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背捂住了嘴,抬眼撞向了碧浓那双盈盈笑意的绿眼睛,心中不知是恼怒还是羞耻。 “无耻!”他没有心思再去下棋了,生气地又骂了一句,“无赖!” 碧浓拉住穆黎的袖口摇了摇,“皇上真生气了?” 穆黎甩了甩衣袖,挥开了碧浓的手,“哼,你自己去跟太监下吧!” “诶诶,皇上别走啊——”碧浓朝穆黎离开的方向喊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赤着脚走到门边,却只见到对方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懊恼地跺了跺脚。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屋外掌了灯,摇曳着亮堂堂的光。 “啧啧啧,别看啦别看啦,人都走远了。”光芜抱着汤圆探过头来,她顺了顺汤圆背上的毛,煞有介事地指着汤圆的小鼻子说道:“小汤圆呀,那可是那么多人的皇上哟,轮不到你惦记哦。” 碧浓白了她一眼,抢过汤圆抱在怀中,“臭丫头,就你话多!”
第40章 40 === 漫长的冬日似乎在元宵过后突然间就散了场,细碎地下了两场雪,天气忽地转暖,偶尔也能听见几声早莺的啼叫。 穆黎翻了翻手中地方上奏的折子,有些头疼地又合上了。 “怎么了?”穆晚襟坐在台阶上,欠了欠上身问道。 穆黎垂眼看着他,没有回复,只是皱了皱眉责备道:“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待会贪凉又该病了。” 穆晚襟撇了撇嘴为自己鸣冤:“臣弟身体现在好着呢,反而是皇兄,好端端看个折子唉声叹气的,又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没有眼力见惹你不开心了?” 穆黎叹了口气,“平都来奏,说是荒地突然冒起了甘泉。” “天降祥瑞,这是好事呢,皇兄。” 穆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连你也信这套天降祥瑞的说辞?” 穆晚襟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过是地方官员歌功颂德的小伎俩罢了,皇兄何必置气?” “倒也谈不上生气,”穆黎扫了眼堆积在案台的奏折,“只是朕每日所批的奏折中,有将近半数都是这些粉饰太平的东西。如若每个州县真都像折子所说一般安居乐业,那天下又怎会有那么多不平之事?” “皇兄爱民如子,这是百姓之福。”穆晚襟站起身,走到穆黎身后,伸手替穆黎揉了揉额角。他柔声说道:“只是皇兄是一国之主,天下不平之事哪能一桩桩一件件都管得过来呢?「为君之道,功不滥赏,罪不滥刑;谠言则听,谄言不听」。有些事呀,还是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个阿谀奉承,听着便是。” “嗯……”穆黎仰着头闭上眼,由着穆晚襟给他按着,“眼下春日在即,朕是担心平都又遭蝗疫。” 穆晚襟停了停手中的动作,“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虽说先前赈灾时,皇兄便已安排好了后续的防护之策,只是如今天气日渐回暖,恐有异变,皇兄还得早做打算才是。” “你说得对,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早朝朕便下旨安排官员协太医院张院士一同赶往平都。”穆黎睁开眼,正对上穆晚襟的面孔,穆晚襟在笑,微微上扬的眼睛像是当空的明月。 穆黎伸手摸了他的脑袋,门外传来叶初曈求见的声音。他理了理衣襟,端坐起身子。 “何事?”穆黎开口,叶初曈踟躇了片刻,目光飘向穆晚襟的身上,穆黎知道他是有所顾忌,却也没有放在心上,“此处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叶初曈才将手中的册子递了上去,“启禀皇上,这是春猎流程及相关事则,请您过目。” 穆黎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他只是笼统地扫视了一眼,但也不难看出这些流程与礼制都撰写得相当完备。 “这些本该交由礼部来做的,”穆黎垂眸看着册子,“朕本意只是让你负责春猎军备相关的事务,但如此看来,你做得很好,倒是朕大材小用了。” 叶初曈收回望向穆黎的目光,低声道:“皇上谬赞了。” 穆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自那次叶初曈顶撞过自己后,对方每次单独面见他时气氛总有一丝微妙的不自然。穆黎不想去深究,他们本就是君臣,这丝不自然反而能为他们的关系绳愆纠缪,穆黎并不希望那晚太妃府上密道内的逾矩会让他们的君臣之谊蒙尘。他将册子递到穆晚襟手中,“十三,你替朕看看是否还有纰漏。” 穆晚襟笑吟吟接过,“皇兄可是想偷懒了?” “胡说。”穆黎点了点他的额头,转过脸问直愣愣站在一旁的叶初曈:“叶老将军的病怎么样了?” 叶初曈垂下眼帘,手指不自觉地卷着自己的袖口,“这次是旧疾复发,家书里没有说太多……” 他一五一十地说着,说罢又抬眼去看穆黎,见穆黎只是点了点头,“朕再为叶老将军挑几个经验丰富的随行军医,你这次回昌远一并带着。” 这对臣子而言本该是莫大的殊荣,但叶初曈不知怎的突然心生一股汹涌的失落,他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说一句“多谢皇上”。 穆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窗台处有些响动,转头一看,便见到一只绿瞳白猫翘着尾巴站在那。 “汤圆?”他出声叫道,白猫舔了舔前爪,轻盈一跃便跳了下来,随后又旁若无人地跳到穆黎跟前的案台上,长长的尾巴左右扫荡着。 一旁的穆晚襟很是兴奋,“哎呀,哪儿来的小白猫?”他话音未落伸手就要去抱汤圆,却见汤圆恶狠狠地龇着牙,只得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感叹道:“哼,不得了,好凶呢。” 穆黎拍了拍汤圆的鼻子,“小东西,碧浓又把你放出来乱跑了?” 汤圆蹭着他的指尖,跳进了他的怀中。穆黎顺了顺汤圆背脊的长毛,穆晚襟凑过去顺势摸了一把,仰头问道:“这猫儿是云嫔养的?” 穆黎“嗯”了一声,低头逗着猫。 “果真是物似主人形呢,眼睛碧泱泱的。”穆晚襟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白玉般的指端抚过汤圆的耳尖,“小家伙还认主?本王能吃了你不成?” 穆黎挑眉端详了一会怀中的汤圆,竟真觉得碧浓与这猫儿长得有些许的相似,一时失笑,转过头对叶初曈说道:“册子放在这,朕晚些时候再好好看看,你先下去吧。” 叶初曈沉默着行礼告退,他推开御书房的门,门外天光昏暗,他只觉得压抑无比。小栗子从不远处小跑了过来给他递了把伞,叶初曈接过伞道了谢,回头又看了眼屋内其乐融融的二人,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 小栗子看着叶初曈的背影,总觉得那身影在暮色中格外孤独。他甩了甩头,想起了自己被吩咐的差事,赶忙又叩响了御书房的门。 方才路过娴心宫,他被一群小宫女们叫住反复叮嘱,说是今夜一定要让皇上过去。娴贵人是萧相的独女,出阁前骄纵惯了,进宫后虽然位份不高,但平日的作风也颇为跋扈,连带着服侍她的这些个宫女太监们都格外凶悍。小栗子打了个冷颤,斟酌着将娴贵人的话转述给了穆黎。
67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