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寻横眉喝道:“给本王仔细点!这宝贝可是本王千里迢迢从沧州带来,要给皇兄看的!要是掉了一根毛,小心你的脑袋!” 可怜的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出,抬着笼子小步小步往前挪,心中暗暗叫苦。寻王在沧州呆得无趣,只能趁着每三年一次的祭祖大典回京一趟,每次都赖着不愿走,不把皇宫上上下下搅得天翻地覆不罢休。偏偏皇帝还很宠他,由着他胡来。 到了皇帝寝宫门口,燕寻便扯着嗓子叫开了:“皇兄,皇兄!快来看臣弟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门口的宫女太监们用力低着头,噤若寒蝉,假装自己是门口的蟠龙柱。显然,寻王用活人喂鹰的行径已经人尽皆知。 燕寻抱着笼子,兴冲冲地往内殿里去,边跑边喊皇兄。 内殿传来一道懒懒的声音:“你把这畜生带进宫,是要朕煮着吃还是蒸着吃?” 换做旁人这么说他的宝贝“紫豹”,早就被关笼子给鹰当靶子了。可这么说的是皇帝,燕寻腆着脸笑得更开心了:“这肉柴得很,不好吃。皇兄要是想吃,我去给皇兄打新鲜的野鹿。” 内殿中,燕云潇含笑地望着燕寻:“哟,长高了,也壮实了。” 燕寻一进殿便屏退了宫女和太监,脸上的纨绔笑容褪去,压低声音道:“皇兄,都准备好了。” “按皇兄的安排,我在沧州训练了三百死士,扮成歌姬仆从,随我一同入京。接下来要怎么做,大典上直接硬冲,生擒太后?” “不。”燕云潇面对亲弟弟,没有任何客套话,直接了当地拿出朔山布防的地图,指着图道,“丞相已给了我确切消息,五万御林军会袖手旁观。两万京城守备军已被我分散至各个关隘,蓝卫可直接生擒太后。你的死士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的安全。” 燕寻茫然地道:“啊?我的安全?谁会来杀我?” 燕云潇耐心道:“太后被擒后,我会让蓝卫封住她全身经络,让她口不能言,全身不能动弹。届时我与丞相都不在,你便是场间身份最高的人,我要你稳住局面,直到我回来。” 燕寻更茫然了:“你为什么会不在?还有丞相万一和御林军勾结的话怎么办?他的话不能尽信啊!” 燕云潇高深莫测地一笑:“这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朕当然不能尽信丞相。”燕云潇慢慢踱着步,声音沉稳地道,“但他与朕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让太后死,所以他对御林军发出的第一道命令,一定是袖手旁观。” “可万一太后留有后手,以丞相的圆滑,一看局面不对,极有可能见风使舵,反过来围剿朕。所以等局面一乱,朕就要把丞相拐跑,让他来不及下第二道命令。这样才能保证御林军不会擅动。御林军不动手,便没有人能抵挡五千蓝卫。” 燕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可皇兄你怎么那么肯定,丞相能控制御林军?” 燕云潇淡淡一笑:“他既然如此说,那必然是可以的。抛却其他,丞相的能力,朕还是非常信任的。” 说着,燕云潇在榻上坐下,燕寻坐在地上,像小狗一样把脑袋放在皇帝的膝盖上,问道:“皇兄,咱们这次能成功吗?” “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燕云潇失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沉吟片刻后道,“想那么多做什么,定下了计划,那便只顾向前了。” 两人沉默了下来。 “刚才太后把我叫去,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骗,她当我是一串糖葫芦就能骗走的傻子。”燕寻用下巴蹭了蹭皇帝的膝盖,闷声道,“可是我记得啊,母妃死得那么惨,七窍流血,分明是中毒之状,太医院却硬说她是不注重养生,身体虚弱造成的血崩……” “我那时候五岁,皇兄你也才七岁,太医院拒不施救,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一点一点没了生机……”他在皇帝的膝盖上蹭去眼泪,哽咽着道,“母妃那么温柔,善良,一生没有害过一个人,却死得那么惨……” 燕云潇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道:“好了,不哭了。” 燕寻擦了擦眼泪:“我知道,皇兄肯定比我更难过,我在沧州还能发泄排遣,你在宫里,千千万万双眼睛都盯着你。” “若是成功,皇兄把我改封到京城旁边的州吧,以后要是有谁再欺负皇兄,我就进京来弄死他。” 燕云潇笑道:“若是成功,我就把你改封到苏州,给我织苏绣去。” “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沧州!沧州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一年到头什么趣事都没有。”燕寻来了精神,叽叽喳喳地抱怨,“只有鹰多,我便只能天天训鹰。” 燕云潇好奇道:“你真的把人关笼子里,给鹰当活靶子?” 燕寻趴在他膝盖上,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那些人都是太后派来的奸细。” 他看了看笼中威武神气的“蓝豹”,阴恻恻地道:“这次若事成,我非要把那老妖婆关笼子里,让蓝豹吃一顿饱饭不可。” 燕云潇失笑地摇了摇头。 燕寻想起路上听来的流言,贼兮兮地道:“对了皇兄,听说你……啧啧,这男人的滋味到底怎么样?” “……”燕云潇道,“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问寻王妃,她想必清楚得很。” 他却顺着这个问题想了起来,莫名地想到那日在马车中,他喝得微醺,靠在丞相的肩膀上。那些娇弱白嫩的侍妾在他眼中,压根不算是男人,所以他第一个想起的是丞相。 毕竟那是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男人的滋味么…… 大约就是坚实有力,带着一点点皂角味吧。 反正他也不会去体会。 大典前夜。 燕云潇顺着寝宫的暗道,来到了京郊别院。 天气泛凉,红玫瑰已经谢了,步摇坐在庭院中看星星。 看到燕云潇过来,她没有质问他为何这么久都不来,也没有像往日一般调笑,而是温柔地一笑道:“来啦。” “嗯。”燕云潇笑着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朵刚从御花园摘的栀子花。 步摇把花别在鬓角,抱住他的手臂,轻轻地靠在他肩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燕云潇打破了沉默:“要是明天出了什么意外,这里便不安全了,让蓝卫带你去西域,或者海外。银票在你梳妆匣的夹层中,应该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步摇唇边带笑,娇声道:“还用你吩咐?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留在这里为你殉情?” 燕云潇笑道:“哪有。本真龙天子已经去地府吩咐过阎王了,若是看到一位全天下最美女子的魂魄,绝对不能收,非但不能收,还要给她的寿数再加一百年。” 步摇咯咯地笑出声来,眼泪却悄悄滑落,她道:“若是你赢了呢?” 燕云潇故作沉思:“赢了,我把坏人都杀光,你便不用躲在这里了。能在京城、在整个燕朝都横着走。” 步摇无声地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比我还矮,就是个小萝卜丁。这么多年过去,你都比我高一个半头了。” 燕云潇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无奈道:“姑娘,这种话让男人很没面子的。” 步摇切了一声,站起身来向玫瑰丛走去:“臭弟弟,在姐姐面前还要什么面子。” 地上是凋零的花瓣,大多都与泥土混为了一体。她弯腰在花丛中找着,竟然找到了一朵还盛开着的小玫瑰:“过来,云潇弟弟。” 燕云潇笑眯眯地走过去。 步摇把那朵小玫瑰别在他衣襟上,又替他理了理衣服,轻声道:“好了,回去吧,出来久了怕引人注意。明天……你自己小心点,能活着就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姐姐带你逃走,姐姐养你。” 她说到这里,背过身去,声音有些断续:“行了,去吧。” 燕云潇从背后抱了抱她:“放心。” 他转身离开,步摇却又叫住了他:“要是你成功了,我……你……我们……” 她顿了许久,也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燕云潇耐心地等着。 步摇却道:“罢了。” 子时,相府。 一个全身被黑衣笼罩的人从后门进入,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 他拉下兜帽,露出的竟然是秦焕极的脸。 前几日他对着太后大表忠心,满脸赤诚。此时却一脸肃穆沉静,整个人宛如一柄正待出鞘的利剑。 “相爷,都布置好了。”秦焕极道。 “坐吧。” 林鸿温声道:“蛰伏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好在大仇将报,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可安心沉眠了。” 秦焕极沉声道:“那老妖婆杀害我父母,后又假意为我报仇,只为让我为她效力。若非相爷告知我真相,我怕是要一辈子被她蒙在鼓里,认不清她的真面目。” 林鸿道:“斯人已逝,你父母若还在世,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着。报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相爷怕我失去了目标,会自寻短见?”秦焕极豪爽一笑,“相爷放心吧,秦某七尺男儿,自然不会做出那等愚蠢之事。相爷待我的恩情,天高地厚,秦某愿在相爷手下做出一番事业。” “错了。”林鸿摇头道,“你要记住,这是皇上的天下,皇上的朝廷,你是为皇上做事。” 秦焕极肃然道:“是。” “明日的安排,本相再与你说一遍。”林鸿道,“明日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要你按兵不动,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皇上若遇到危险,你必须第一时间保护皇上。” 秦焕极立刻道:“是。臣誓死保护皇上。” 林鸿又道:“记住,等明日事了,本相交到皇上手中的,必须是一支清清白白的御林军,因此御林军绝对不能沾上谋杀太后的罪名。所以你必须按兵不动,只全力配合皇上即可。皇上自有打算。” “是。” “去吧,这是你在皇上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 秦焕极离开后,宫里竟派来太监传话,皇帝请他入宫一叙。 半个时辰后,林鸿进入皇帝寝宫。 燕云潇见他过来,递给他一杯酒,自己端起另一杯,动容地道:“军中惯有摔杯为号的传统,朕没在军中待过,便不画虎类犬了。不过这二两薄酒,总要与丞相分一分。” 林鸿接过酒杯。 燕云潇笑道:“祝我们马到成功。” 林鸿顿了顿,道:“祝皇上千秋万岁。” 酒杯轻轻一碰,两人喝下了酒。 便听燕云潇又道:“古来知己最爱抵足而眠,丞相今晚不如留下,与朕同卧一榻。” 林鸿那杯酒刚刚咽到喉口,闻言猛地呛咳起来,在燕云潇惊讶的目光中,呛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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