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倾越站在马车前,直等到天色渐暗,城门即将关闭,行人也愈发稀少。 赶车的是当初到西苑送膳的宫女墨蓁,极少人知道她是太子的部下。 墨蓁说:“闻庄主,城门就要关了,殿下怕是不会来了。” “他说过会来送我,他一定会来的,我要等他来。”闻倾越坚信。 顾辰麒说过,允诺他的事,他都会做到。 天色更暗了。 闻倾越没想到,竟然等来了皇后的凤驾。 皇后下车,徐徐来到闻倾越面前,神情冷然。 闻倾越行跪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没有赐平身,而是漠然说:“太子不会来了。闻庄主此去,也不必再回来了。” “倾越只信殿下。” 皇后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打下一耳光。力度之大,令他嘴角渗出血来。 墨蓁也为之一惊。 “这样,你可清醒了?本宫留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时至今日,你该心中有数,别再指望从太子这里得到什么。” 闻倾越咬牙不语。 皇后继续道:“今日太子失约,你就该知道,他与你所言、所诺,不过是唬你罢了。太子这个人,你不了解,他狠下心来有多狠,你不曾见过。” “不,太子殿下或许心狠,但辰麒绝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忍不住笑了:“闻庄主,你怎会如此天真?辰麒与太子,不就是同一个人吗?辰麒是太子,太子是储君,储君需要的,是皇嗣。所以,他将来定会迎娶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而不是留你在侧。” 皇后一字一句,一点一点碾碎着他的希望。 “太子先前一时糊涂,也多亏你让他清醒。” 闻倾越紧紧抓着膝上衣物,夜幕下的脸色,想必差得不能再差。 “闻庄主是聪明人,你应该已经明白本宫来的目的。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皇后说完,徐徐走了,回到马车上。一声令下,马车驶回城内,城门随之关闭。 四周只余寒风肆意嘲弄,闻倾越终于感受到今日的奇冷,不禁浑身颤抖。 “梦早该醒了。我辜负他在先,岂能再望他守约?” 墨蓁近前劝道:“闻庄主,启程吧。” 闻倾越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落下,怅然道:“这样也好,缘尽于此,虽憾无悔。” 又须臾,他想站起来,墨蓁扶了他一把。 原来还有一个人在…… 他转眼看向墨蓁,颤着声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墨蓁回答:“我有任务在身,正好与闻庄主同路。” 凛凛冬夜,裹挟着刺骨冰刀。 他流连地望了城门许久。 “启程吧。” ---- ![https://d2q9c1ty5x5da5.cloudfront.net/img/sticker/34.png](chapter-848e86c1f7db9afc52c2f32aa5ce32f699c72e35.png)
第43章 42 两清 城门之内,凤驾依然停留。 皇后身侧,还坐着一人,正是太子。 “多谢母后。”顾辰麒艰难开口。 “本宫还担心,你忍不住,跳下车去。” 顾辰麒笑得勉强:“儿臣忍住了。” 皇后望着他,无奈一叹,轻抚他的发顶:“麒儿,母后答应你的,已然做到。从今日起,你也该做回那个冷心冷情、无所掣肘的太子。不要忘记母后当日所言。” “母后……”顾辰麒静了半晌,再止不住眼泪。 皇后难得地没有责怪他不成体统,而是揽他入怀中,轻柔抚着他的肩背,任他无声宣泄。 这桩心事,他压抑了太久。 等他坐起来,皇后默然给他递了一方锦帕。 顾辰麒收拾过自己,便也收拾好了心绪,对她言:“儿臣会的。” 皇后点首,又道:“你我不能一同回宫。你下去吧,万事小心。” “是,母后您也当心。” 顾辰麒躬身揖手,敬送皇后远去,待直起身来,一双泛红的眸子便越来越冷,面如冰削,转身踏入黑暗。 寒风刮过,将他身后披风高高翻起,猎猎作响。 他确实失约了。 昨夜他悄然回过东宫,得知闻倾越要归还他赠的所有物件,心中顿觉不安。再想到闻倾越那样请求他送行,他下意识决定不能去。 去了,闻倾越便要与他正式了结,从此天涯陌路。 他不愿。 冷静下来后,他默默动手收拣,流光匣子、雪中春信、孤本典籍…… 他挑出闻倾越尤其喜欢的,连同那支乌木簪,一并混入了闻倾越的行李中。 这样,闻倾越就不能和他两清了。 ———— 天明时,马车缓缓停下,而闻倾越一夜未合眼,形容憔悴,神情恍惚,连马车停下也未察觉。 有一人闪了进来,带入一阵清晨的凌冽寒风。 “庄主。” 闻倾越渐渐回过神,看着那人露出真颜,微微惊讶。 “墨霄?你怎么来了?” 离京前,他执意不让墨霄再跟着他,墨霄应当被召回了的。 墨霄将一个油纸包送到他眼前,微微的热气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溢开四周。 “我不饿,有劳了。”闻倾越木然推了回去。 “庄主恕罪。属下在当时境况下不能现身,这样,那些人才会相信,你对太子而言已无关紧要,不会盯上你。” “你是殿下的人,跟我认哪门子的罪?” 墨霄顿了一顿,兀自执行命令:“殿下让我给庄主带句话。” …… “只要你信我,便可看破一切假象。” …… 闻倾越的眸子动了动。 “什么意思?” “庄主应当可以想明白的。” “想……想明白什么?”闻倾越一时心绪纷乱,不愿去想,摇头说,“我不明白。” “庄主……” “不必说了。”闻倾越避而不谈,“你回去吧,以后好好保护殿下,别再让他遇险。” 墨霄颔首:“殿下有令,让属下暗中护送庄主回渠关,继续跟随庄主。” 闻倾越不解:“到底是你会错主人意,还是我听错了?殿下已不在乎从前的约定,岂会再管我的安危?” “殿下始终都是在意庄主的。” 闻倾越静了一息,叹道:“罢了,不重要了。今后我与他再无关联,你是太子的暗卫,跟着我算什么?” “殿下没有放弃。” 墨霄心急,只能从另一方面解释:“庄主,属下跟随殿下多年,为他挡下无数明枪暗箭。可殿下将我留在了庄主身边,便是将自己的命符交给了庄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殿下对庄主的心意吗?” 日光斜了进来,虽然浅淡,却消减了些微严寒。 闻倾越的思绪又乱了,稍平了平,才说:“无论我们之间是否还有情意,如今是我负他,是我先放弃了。” 皇帝说太子前路坎坷,要想整顿朝局,稳固根基,实属不易。 他岂能再令他分神掣肘?就这样回渠关去,也算各相安好。 “你回去告诉殿下,我确实从未指望长久,故而今后不会纠缠。亏欠他的,我另想办法还给他。” 墨霄静了片刻:“属下奉命随行,不敢擅离职守。庄主的话,属下可以传信禀报,在得殿下回复之前,属下仍需保护庄主。” “墨霄……” 墨霄将那油纸包交到闻倾越手里:“庄主保重,我们到了渠关再会合。” 在闻倾越愣神之际,墨霄已告退离去,匆匆潜入路旁的树林中。 若不是手上还传来温度,他怕要怀疑这是梦一场。 骤然听闻这些,他心中并非毫无波澜,顾辰麒给他那句话,似乎也要颠覆他这些天以为的变数。 他相信顾辰麒,但是太子身在朝堂,必定面临许多身不由己。他能否等到顾辰麒来,就难说了。 将来的结局,他早就想好了。 他原打算回了渠关,便和顾辰麒了断的。 放纵至今,是他能给出的全部回应,更是一场奢侈的梦,终究要结束的。 他实在怕了那种失去一切的绝望无力之感,因而不敢再抱有期望。 ———— 马车停在仁奚山庄大门外的这日,已过了上元。 大门两侧新贴了桃符,灯笼也是新换的。 进了大门,各处都是焕然新象,再无颓败之势。 可这些,闻倾越都无心注意。 “越师兄,你回来啦!” 林小纬得了消息,欣喜不已,迅速赶来,却为这人无尽哀伤的神色和泛着红的双眼,怔得半晌说不出话。 头一年眉宇间的犀利锋芒,此时竟是半点没有了。 闻倾越只望了他一眼,答了句“回来了”,如同呓语。 林小纬一时不知从何发问,不知在京城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着闻倾越一步步走远,经过他房门前的园子,怔怔然转身看向那株挨过严冬,重焕生机的白牵香…… 苏夏给闻倾越准备的衣物,到这日正好换到最后一身,可他当时没想到,其中会掉出一个长匣子来。 他略觉得眼熟,捡来打开,赫然是他并未收下的金丝楠乌木簪子。 他的行装是苏夏帮忙收拾的,可他分明说了不要这个簪子,苏夏不会做这种事,所以…… 只会是顾辰麒,他曾回过东宫,却没让他知道。 闻倾越心神激荡,难以平静,忽然有了某种猜想,打开另一个箱子,竟又找到了流光。 而今看到这株白牵香,他渐渐了悟,原来他二人之间,早已无法两清。 可他实在不明白,他待顾辰麒如此凉薄,为何顾辰麒仍不愿与他了断。 三日后,他召来墨霄。 “我已回到山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庄主,属下还未等到……” “墨霄你几时学会撒谎了?”闻倾越截断他的话。 墨霄顿时心虚。 “你说从我这里离开,需先禀报殿下,得到准许。你根本没有禀报,是不是?” 墨霄跪道:“属下要时时刻刻保护庄主。” “墨霄,你这一年多以来的陪护,我不胜感激。”闻倾越扶起他,“但你终究是太子的暗卫,不该一直待在这里。” “暗卫必须服从命令,不得有违。属下留在此,也是殿下授予的职责。” 闻倾越冷下脸:“我是仁奚山庄的庄主,这里便由我说了算。我若是非要你走呢?” “还望庄主别跟殿下置气,殿下此举也是出于对庄主的爱护。” “我不需要。”闻倾越更显不耐,“他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监视我,以防我擅自去方碣?” 墨霄一愣,而后说:“庄主多虑了。属下确实是奉命保护庄主,仅此而已。” 林小纬从一开始就没看明白,此时忍不住说:“越师兄,墨大哥在山庄待了一年,不是挺好的吗?他既能保护你,又能陪你练武,怎么忽然要赶他走呢?是墨大哥犯了什么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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