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到了午时,几位大臣告退离去,他才发了好一会的怔,渐渐觉出乏累。 他迅速止住遐思,从旁拿起了奏折,提笔蘸墨。 天色将暗时,苏夏遣出去的人回来,却说太子不在宣政殿,已出宫去了。 “出宫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知道去哪儿了吗?可有护卫跟着?” “应该……是去了兵部大院,这护卫……奴才也不知道。” 苏夏责道:“没长进,让你打探个事情都打探不明白!” 苏夏难得一次发怒,小宦官躬着身,连声认错,并保证一定再去打探清楚。 小宦官冒冒失失,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同样匆忙,喘着大气儿,也顾不上计较,见了苏夏就道:“苏姑姑,烦请……备一身常服,奴才这就得……给殿下送去。” 闻倾越不知何时从偏殿出来,听见这一句,料想顾辰麒是又不打算回东宫了。 苏夏立即取来衣物,并问:“发生什么事了?殿下现在何处,可曾说几时回来?” 那人接过漆盘,神情晦昧,摇头说:“是大理寺中的事,奴才不敢妄言。殿下往宣政殿去了,没说何时回来。” 苏夏顿时锁了眉。 “苏姑姑,殿下此时正攒着火,奴才得赶紧复命去。” 苏夏应声,让他去了。 “姑姑,我想去看看他。” …… 闻倾越提着食盒站在宣政殿前,门口的小宦官知道他是连皇帝都待作上宾的人,当即迎上前来。 “见过闻庄主。” 闻倾越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我要见太子殿下,烦请通传。” 小宦官往门内窥了一眼,里头一片寂静。 他想到上一次闻倾越来此见太子时,太子是二话不说,亲自出来迎接的,想来这闻庄主能够和缓太子的心情,也免得让他们这些当值的宫人提心吊胆的,遂请他等候,进去禀报。 未几,殿中传出碎瓷之声。 “宣政殿是什么地方,还需要本宫提醒你吗?不见!” 小宦官仓惶地出来,无奈道:“闻庄主,殿下说……说……” “算了。” “他平安就好。”闻倾越神情凄然,临走时想起手提之物:“这是苏姑姑特地准备的,劳烦你交给殿下。” “是,奴才一定送到。” 小宦官转头却暗想:高兴时捧得似宝,不高兴时不屑多看一眼,看来太子殿下对这个人也没那么在乎。 顾辰麒在座上阴沉着脸,面前的案卷上只落了寥寥几行字,便戛然而止。 他这些天一直暗中查探那个进献五石散的方士,意图搜寻裴霖谋害皇帝的证据,却不知裴霖从何察觉,竟主动将方士押入大理寺,控告方士罪行。 方士入狱不过一日,竟“不堪刑讯,畏罪自戕”,线索就此中断。 事发突然,他去大理寺牢狱看过,那方士确实是自行了断,但处处不对劲,显然是裴霖事先设计。 他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徒沾了一身狱中浊气与血腥气,心绪更是差到极点。 他不想以这副模样回东宫。 他不敢见闻倾越。 他怕一相见,就把控不住打碎了所有伪装。 可他没想到的是,闻倾越竟然真的存了分离之心。 ---- ![https://d2q9c1ty5x5da5.cloudfront.net/img/sticker/34.png](chapter-848e86c1f7db9afc52c2f32aa5ce32f699c72e35.png)
第42章 41 失约 “朕听说,太子这几天都在宣政殿。” 光朔帝乍然提起此事,闻倾越虽然预料到,但还是一时无以应对。 “是。” 皇帝点首道:“勤勉尽责,不辞辛劳,真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闻倾越只觉跟不上皇帝的意思。 皇帝眼神悠远,追忆而感慨:“以前朕最忙的时候,也曾接连数日留在宣政殿,批阅奏折、召见大臣,连这紫宸殿都无暇回来。这当皇帝啊,没别人想的那么如意自在。” 闻倾越猜想,原来皇帝并不知情。 “只是,落了你一人在宫中烦闷,这是太子处事不周。你放心,朕会好好说他。” 闻倾越急着劝阻:“陛下,太子心系朝政是好事,还是别让他为倾越分神了。” 皇帝反问道:“他心系朝政,便连这一会儿神都分不得了?” “朕说过,若是他怠慢了你,朕定不饶他。” 闻倾越心头一酸,起身揖礼:“陛下,倾越今日是来辞行的。” 皇帝惊愣:“辞行?” “是。能保太子无恙,又代先父见过陛下,此行已算圆满。倾越承蒙陛下与殿下关照多时,不敢多加叨扰,也该回去了。” 皇帝静了半晌,点首道:“也是,仁奚山庄偌大的家业,如今落在你的肩上,你也不容易。几时走啊?” “明日。” 皇帝不禁深叹:“你是个好孩子。倘若可能,朕真的希望你留在京城,让朕……再多看几眼。将来见了令阳,他若问起,也好多给他说一些关于你的事。” 闻倾越顿时双眼温热,屈身一跪:“倾越福薄,无以回报陛下恩情。” 皇帝沉疴难愈,这一别,也不知今后可还有再见的机会。 有小宦官来禀:“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闻倾越慌了神,转而竭力隐敛不安。 “休要胡说,倾越定会福泽深厚。” 皇帝唤他平身,让他站到自己身侧,才命人传太子进来。 待顾辰麒看见他时,他已平静如常,眼眶却还泛着红。 顾辰麒向皇帝行礼问安,而后说:“不知父皇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发问:“你近日在忙什么呢?” 顾辰麒早有准备,从袖中取了一份折子,让中常侍呈上。 “回禀父皇,儿臣近日仍在督办募兵筹备一事,如今一切顺利,正待拟定诏书,呈请父皇过目。还有一事需向父皇禀告,方士一案……” “朕没问你这些。”皇帝只随意翻了翻折子,便搁在一旁,看向他道,“你几日没回东宫了?” 顾辰麒略作思忖:“四日。” “你是东宫之主,倾越既然在你宫中,你却连日不回,这像什么话?” “陛下……” 闻倾越欲言,被皇帝抬手止住。 “倾越千里迢迢为你而来,如今将要走了,你就这样对待人家的?” 顾辰麒颔首:“父皇教训得是,儿臣近来忙于政务,确实疏忽了。” “既如此,宣政殿的事暂且放一放,你先带倾越回去。” “父皇……” “怎么,太子日理万机,连这点空闲都没有?” 皇帝问到这份上,顾辰麒只好遵从旨意。 皇帝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头对闻倾越说:“去吧。” 闻倾越站出来,郑重行礼:“倾越拜别陛下,愿陛下龙体常健。” “你也要多保重,好好的。”皇帝将他扶起。 “走吧。”顾辰麒终于看了他第二眼,说了第一句话,恍然让人觉得,一切如旧。 可出了紫宸殿,顾辰麒的脸色便已淡下来,只留着些疏离的笑。 闻倾越心神不属,不知不觉隔了他丈许远。 顾辰麒察觉到他没跟上,转回头唤了一声:“闻庄主。” 闻倾越回过神,继续行走。 顾辰麒并未等他,但其实走得不快,只是仍保持着些距离。 两人一路都没再说话,直至先后到了东宫大门前。 “宣政殿还有事,本宫就不进去了。闻庄主,请吧。” 顾辰麒伸手一引,宛然礼数周全。 闻倾越平了平气,才言:“殿下,我什么也没同陛下说。” 顾辰麒淡笑着点首:“知道。” 闻倾越从未被他如此疏离过,更从未料到会这么难受。 “我回渠关之后,我们……就不会再见了吧。” “如果这是闻庄主所愿,有何不可?” “那殿下,能否送我一程?” 顾辰麒一愣。 “殿下答应过的。”闻倾越生怕他拒绝,又补上一句:“只到城外便可。” 顾辰麒笑答:“好啊。” 他笑得和煦,偏偏尽是生分。 “……多谢殿下。” 风起鬓边,半晌无话。 顾辰麒看着他进殿,笑意淡下,眼中多了缱绻,在他驻足,似要回头时,却迅速转身离开,令人看来果决而无半点留恋。 闻倾越走进殿时,苏夏正收拾着一个木箱子,旁边还有几个箱子,已是满满当当。 苏夏见他回来,指着一个木箱和他说:“公子,这里头是给您路上更替的衣物。虽说往南边走,一路会渐渐回温,但眼下毕竟还是严寒时节,您身子才刚恢复,路上莫要急着减衣。” “路上的吃食,奴婢让人明儿一早做了送来,也好让公子用上最新鲜的。不过这些不抵餐饭,公子路上要挑着好的旅舍、酒楼去,用些热汤热食,身子才暖。” “姑姑费心了。” 闻倾越看向那几个箱子。 他来时不过一个药箱、几件衣物,如今却多了这么多物事,皇帝的几番赏赐,尚衣局裁制的新衣,顾辰麒给他寻来的各种奇珍和古籍…… “这些……就不带了。路途遥远,东西太多反而不便,更何况都是贵重之物。” 苏夏一怔:“不带了?可这些都是……公子无需担心载运的问题,咱们的马车宽敞,装得下这些物件,一路又有护卫随行,贼人难以靠近的。” 闻倾越当初是快马加鞭赶来的,倒没想过会乘坐马车回去,还有随行护卫。 他摆首道:“是我不能要,劳烦姑姑替我还给殿下。” “公子你这是……” “我此来旭京,没带什么可作赠礼的长物,不若就将这些御赐留给姑姑,权作报答姑姑这些天的悉心照顾。” 苏夏附手躬身:“折煞奴婢了。公子有所不知,陛下赏赐皆有载录,不宜转赠他人的。” 闻倾越一时赧然:“如此,我却没什么能送予姑姑了。” “公子为救殿下付出良多,奴婢感念于心,略尽回报,怎好再受公子的礼?” 闻倾越淡笑道:“还好有姑姑在殿下身边。” ———— 这日雪已渐融,然而寒风呼啸,天色阴沉,反倒更冷。 闻倾越等着顾辰麒,直到将近晌午。 朝会早已散了。 苏夏不忍见他苦等,差人去宣政殿请太子来,人回来却说太子又出了宫,往城外校场去了。 闻倾越恍惚了一瞬:“殿下言而有信,也许是有急事延误了。” “可也不知要延误到几时,若是等到天色晚了,公子就不好赶路了。” 闻倾越勉然笑道:“无妨,我先到城外等他。” 今日不见太阳出来,午后也同样冷得让人瑟缩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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