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于近前,顾辰麒却是真为了让他看清楚一般,缓缓靠近。 闻倾越在他碰上来之前偏开了头,仍在他怀中暖着的手轻推了一下,阻止他往前。 “如何?可看清楚了?” 闻倾越无可奈何,实话实说:“看不清。” “那……”顾辰麒抬手环着他,凑近他耳边,“我们回房……” 光天化日,闻倾越耳根红得分明,被看在眼底。 “对镜一观。”顾辰麒补全了话,“我替你画下来也可。” “不必……嗯……”话未说完,就被堵了唇舌。 四周静谧无声,反倒衬得咫尺间的动静格外清晰。 一吻之后,两人相互抵着额头,微微喘息。 “阿越,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寻常礼物不足以配你,我想送你一件礼,但还需花费一些时间准备,你要耐心等着我。” 闻倾越掌心前是他烫热而加速跳动的心。 “无需大费周章,无论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 “这不一样,你且等着就是了。” 闻倾越浅笑着答应:“好,我等着。”
第29章 28 出宫 接连几个晴朗天,将冰雪消融了大半。 午后,一辆马车经核验令牌,驶出了恢弘宫门。 驭车人控缓了速度,回头询问:“主子,要往何处去?” 顾辰麒带笑看着身边人,只道三字:“崇平坊。” “是。” 驭车人得了令,一挥鞭子,驱快了前头的马匹,马车便摇曳着奔走起来。 闻倾越掀起车帘往外看,恍惚想到,距他匆忙入宫,竟已过去一个月了。 一月虽短,他却像是再活过一回,不再每一闭眼便被绝望控扼、被孤独侵袭、被仇恨焚烧。 顾辰麒待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总想让他安心,但是他始终不敢沉溺于此。 他该完成的事,还未有一件完成,每一件都在催他从这场大梦里醒来。 这一场贪欢,他自知不会太久…… “在想什么?”顾辰麒凑过来揽他的腰。 闻倾越慌忙放下车帘,敛起思绪。 “没什么。” 顾辰麒想了想,没有追问。 “阿越不曾来过京城,如何知道崇平坊?” 闻倾越转回首:“仁奚山庄繁盛时,日常开销用度不少,但是山庄本身少有金银收入,远不及销用数额。” 顾辰麒想了想:“山庄弟子众多,那食宿学费和病患诊金,不正是山庄的收入来源?” 闻倾越却摇头:“弟子们大多不是富家子弟,甚至有些是收养来的穷困孤儿,他们的吃穿用度是由山庄承担,林小纬便是其一。所以山庄收来的学费往往不多,即便加上诊金,也是入不敷出。” “原来一直是我误解了。那山庄是有别的金银门路?莫非就在崇平坊?” 闻倾越点首,终于道出:“崇平坊,弘泽医馆,是我闻家产业。” “弘泽医馆?”顾辰麒回忆着,忽而一惊:“我好像记得……那是京城最大的医馆!” “阿越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连闻叔也不曾说。” “此事本就鲜有人知,因为先祖担心有仁奚山庄的声名在外,对杏林同行有影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如此。”顾辰麒思索了片刻,“单凭弘泽医馆这一家,怕也不足够吧?可是还有别的?” “有。”闻倾越眉间隐着些许得意,“宣褚各郡都有仁奚的医馆,名号各异,实为同源。” 顾辰麒颇为惊叹,着实是万万没有想到闻家的产业之丰。 闻倾越又言:“历来出师于山庄的弟子,都有机会到这些医馆跟随医师历练,而后留在医馆,或是自立门户。但是他们不知道,所在的医馆正是仁奚名下。” “从山庄走出去的医者不知几何,他们在宣褚各地行医济世,也是在延续仁奚山庄的医道。”顾辰麒覆上他的手,“阿越,只要还有他们在,仁奚山庄便没有没落。” 闻倾越一时百感交集。 “本来按照惯例,在继任家主之前,我也该去历练的。” 顾辰麒安慰道:“历练不一定非要在特定之地,更在于平常。你这一年为了让山庄恢复元气,所做一切,都是历练。” “可我学医未精,还有很多尚未来得及向爹求教学习的,我怕我做不好。” “闻叔已经教导你许多了,然而学无止境,他再怎么教你也是教不完的。闻叔只能为你打好基底,接下来的修习、进益,都要靠你自己,不能再想着依靠旁人了。只有自己所学所悟,才真正是自己的。我想,他的初衷也是如此。” 闻倾越抬眼望着他,似有领悟。 “你也学得很好。单看医术上,你的见识、魄力远胜于宫中御医,能做到诊断无误,敢于直言不讳,敢于凭自己所能,尝试别人不敢尝试的法子。” “阿越已经是个出众的医师。”顾辰麒在他额前落下一吻,“这个庄主,你也一定能做好的。” ———— 坐落于崇平坊的弘泽医馆,在冬日里依然上下忙成一片。 掌柜的在柜台内算账,一手执笔一手拨算盘,偶尔忙里偷闲搓一搓手取暖。 不时有病患出入往来,药童忙着接待、拣药、递送等一应事宜。 几位医师各在里厢设座应诊。 重症留候的病患都被送至二楼隔间,分别有药童照顾。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 当见到两位公子走进医馆,不紧不慢地环顾打量时,堂内数人不免多看了几眼。 只因这两人风姿秀逸,衣饰华贵,不似寻常百姓。然而按理来说,京中权贵人家如需治疾,往往差人来请医师过府,不会亲自涉足医馆。 有一药童适时放下手中事务,迎上前来:“二位公子,是来买药还是看诊?” “不是买药,也非看诊。”闻倾越淡笑着回他,而后径直走向掌柜。 小药童一时困惑,自有顾辰麒打发回去。 “有劳掌柜。” 掌柜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公子可是要结账?” 他一转头,见旁侧小童不知去向,正要吆喝,闻倾越连忙止住他:“并非结账。在下是来拜会馆主的,不知馆主可在?” 掌柜闻言,仍有疑虑。 闻倾越将庄主令递了过去:“在下自渠关而来,有意拜会馆主。” 掌柜观察过后,面露讶异神色,而后双手奉还:“公子稍待,老朽去请东家来。” 未几,便见一人与掌柜自里厢出来,体态微胖,蓄着一簇胡须,倒显得和颜善色,只是神情看来有些激动。 馆主近前认出了来人,顿时又显悲喜交加。 “少……公子请随我来。”馆主收拾了思绪,抬手一引。 三人穿过里厢,便来到后院,进入一间静室。 室内生着火炉,但终究清冷了些,所幸顾辰麒坚持让闻倾越拿了手炉出门。 馆主引二人入座,这才想起问另一人。 “这位是……” 顾辰麒反应奇快:“在下陆其,跟随庄主一同进京来的。” 闻倾越险些没绷住笑出来。 馆主一愣:“陆其?可是陆海潘江的陆?” “正是。” 馆主爽朗笑道:“巧了,在下也姓陆,陆拾途,幸会!” 陆拾途与他一揖,顾辰麒没预着这茬,干笑回礼。 待闻倾越落座,顾辰麒替他拢好裘衣,才跟着坐下。 陆拾途看在眼里,继续忙着烹茶,笑容渐淡:“庄主千里迢迢进京,也不先传个信,我该去接风的。” “馆主客气了。我……来得匆忙,这才得了空,想起前来拜会。” “这么说,庄主来京城有些日子了?大雪封路可不好走,这里远比渠关寒冷,什么要紧事劳你亲自跑这一趟?” 闻倾越不便直言,觑了身边人一眼,理了片刻,才含糊道:“不妨事,都已办妥了。” “办妥了就好。”陆拾途知趣没再追问,对着升腾水雾默了半晌,忽而一叹:“能在这里见到庄主,我反而放心了。出来散散心也好。” 顾辰麒与二人饮过一杯茶,知会了一句,便走出静室,留他们两人交谈。 再到大堂,各个角落的人还在忙碌。 他来到柜前,与掌柜攀谈,有意无意地问起税收公允、购进渠道通阻,以及京兆府、市令署等有司的管制情况,几令掌柜以为他是来暗访的朝廷大员。 顾辰麒转回后院时,偶听见有两人谈话的声音。 “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他吗?” “错不了,一定是他!咱们同在山庄这么多年,岂会认错?” “但我们出师那年,师弟年纪尚小。再说这个时候,师弟又岂会大老远来到京城?” “是与不是,见了就知道了。” 猜想之际,静室中的二人已走出门口。 顾辰麒立即快步越过院中的两人,走向闻倾越身侧。 “庄主听我一劝,你这身子需仔细调养。你在京中人生地不熟,暂住到我府上,养全了身体再回也不迟啊!”陆拾途语气诚恳,见顾辰麒回来,又向他道,“陆公子,你也劝他一劝,一同到我家去,我这儿有医有药,岂不方便?” 顾辰麒确认过闻倾越状况无碍,才回道:“多谢馆主好意!我们在京中也有宅子,医药俱备,定能照顾周全。” “但是……” “越师弟!” 闻倾越循声看去,那两人已走近。 “越师弟,果然是你!还记得我们吗?” 闻倾越看了他们半晌,顿时眸中一亮,道出了名讳:“冯定师兄,孟存师兄?” “多年未见,师弟竟也还记得。”冯定欣喜道。 孟存:“冯定说看见你了,我起初还不信,没想到你会来京城。” 陆拾途在一旁说:“正要去找你们呢。庄主刚在京中办完事,这才来的。” “我倒忘了,你已是庄主了。”孟存才想起来,迟疑着又问:“师弟……近来可好?” “甚好。”闻倾越浅笑着回他。 冯定:“方才好像听馆主说,你病了?” “已经好了,只是还需休养。师兄不必挂心。” 冯定叹了一声:“师弟定要保重。山庄那边如何了?如有需要,我可以回去帮你。” 孟存也道:“是啊,你一个人定不容易,总得有人帮你,要不我也随你回山庄吧。” 闻倾越心下感动:“能再见到二位师兄,已是意外之喜。师兄既已在京城立足安家,而渠关远在千里,岂能让师兄徒增迁徙?如今山庄有一位师弟帮手,也有了新进弟子,假以时日,定会恢复往日生机。” 二人想到携家带口迁居也有些顾虑,只好作罢,但是帮不上忙又觉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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