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死,不能死,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保护少爷了…….那些蛮子,还没被赶走…… 纵使四肢无力,纵使重入秤砣,纵使憋气憋得头昏脑胀,霍役仍是拼命往上游。 一寸,又一寸;一尺,又一尺...... 指尖露出了水面,霍役咬牙拼尽全力往下一蹬水,头终于露出了水面。 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霍役强烈咳嗽,五脏六腑都撕裂一般地疼,天旋地转,岸上的苏修远面容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少……爷…….” 霍役向苏修远伸手,苏修远一把握住,又喊了一声:“役哥!醒醒!” 醒醒? 霍役眯眼,有些不解,为什么要说醒醒,他明明已经醒了,为什么少爷还要叫他醒醒。 “役哥!醒醒!” 又是一声,叫得霍役头痛欲裂,耳朵嗡嗡,他想让苏修远小声一些,可一开口就是咳嗽,肺要裂开一般。 “役哥!醒醒!快醒醒!” 醒醒,醒醒……可苏修远的脸却是越来越模糊。 不要!霍役在心里大叫一声,向前抓起,苏修远的脸忽然清醒,周围的世界也瞬间转变。 “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霍役眯了半天的眼才看清,说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者,双眼血丝密布,一身血味和药味,显然是个大夫。 “醒了就没事了。”老大夫神色淡淡,声音平静,“死不了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大夫身旁的苏修远喜极而泣。 “少爷……别哭……” 霍役想伸手给苏修远拭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声音也是被锯子锯过一般沙哑。 “你才从鬼门关回来就不要乱动了,老夫为了救你折了十年寿,你再昏死过去老夫就可以埋了。” 霍役看向苏修远,求助一般唤:“少爷……” “闭嘴!” 苏修远一改方才的惊喜,语气变成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他狠狠瞪了霍役一眼,转身迅速拭泪,和屋里的下人吩咐了几句,而后离开了这里。 “少爷…….为什么……”霍役并不明白苏修远的反应。 老大夫只是淡淡道:“让你闭嘴是为你好,没有太守大人日以继夜地照顾着,你以为你能从阎王爷那里回来?” “他……一直在照顾我?” 老大夫微微点点头。 “我昏迷了多少日?” “半月。” “半个月……”霍役喃喃着,忽就明白了为何自己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第52章 ·絷之维之,以永今夕 苏醒之后,霍役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勉强起身,期间都是府衙里的下人在照顾他,苏修远不曾来看过他一眼。霍役问照顾他的下人苏修远在忙什么,下人只是简单回答说苏修远在忙府衙的公务,做下人的,当然是没有资格问这些事的。 霍役心里怀疑苏修远是不是故意不见自己,故意不许下人告诉自己他在忙什么,但又找不到途径去问,所以也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转而问安西的状况如何。 下人告诉霍役,西番大军攻破安西城门的那一天,朝廷的援军也终于赶到了,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天夜后,西番大军终于选择了投降,安西度过此次劫难,避免了像武威那样被屠城的命运。 “时将军说,幸好大人选择了上阵前线和守城军共度生死,不然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士气去战斗,将西番的蛮子军挡在城门,没让他们攻入城中,为后来朝廷援军的反扑提供了很好的条件,不然一旦西番的蛮子们入了城中,要挟百姓,救援就会非常麻烦。大人也真是够大胆的,那么文弱的一个人,平日里看着是个连只鸡都不敢杀的人,竟然提剑上战场杀人,落了一身伤,看着都叫人心疼。” “他受伤了?”霍役惊道,一把抓住了给他擦身子的下人的胳膊,“伤好得怎么样?受了伤为什么还忙公务?” 下人瞥他一眼,有些好笑道:“大人是安西的父母官,当然是得处理公务的。而且大人伤得并不重,打退西番蛮子的那一天,大夫给他上药,说都是皮肉伤,很快就好了,哪像你,差点命都没了。听说是你一直护着他,给他挡了一身的箭,他才没大碍的。阿弥陀佛,你可真是够命大的。” 接着,那下人掀开了霍役的上衣,将他身上的纱布一圈一圈解下,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伤口,摇着头啧啧道:“给你上了这么久的药,看着心里头还是会渗得慌。不过已经比刚送你回来的时候好多了,你是不知道那天大夫给你挖箭头的时候,大人真是哭惨了。” “大人哭了?”霍役心里忽而生出惊喜,也伴着心疼。 “可不是,跟下雨似的稀里哗啦。后来几天大人天天守着你,公务都是搬到你屋子里解决的,可怜见哟,成天提心吊胆的,人都熬瘦了一大圈。” 霍役微微皱眉,细细回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醒来之后看到的苏修远的确是很憔悴的,可是他甚至都不让自己给他拭去脸上的泪就离开了。 霍役抓了抓被子,落寞地喃喃道:“可是我醒来之后,大人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 “你睡着了怎么会知道。” 喜色从霍役脸上一闪而过:“你是说,我睡着的时候,大人来看过我?” “可不是,天天来,还问我们你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大夫再来看看的,想要吃些什么,觉不觉得闷,可上心了。我说你成天在床上躺着,看着挺闷的,要不给你找些话本看看,大人说你不识字,还不如去集市上买些九连环什么的玩玩。不过现在集市还没恢复开放,想买小玩意儿也挺难的。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大人对你很上心的。你能下地走路之后可得好好谢谢大人才是。” 这下人是替在战乱中受伤的衙役来顶班当差的,并不知晓霍役和苏修远的关系,所以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好久苏修远待霍役如何好,霍役又为了苏修远挡了那么多箭如何英勇,根本察觉不到在他说话的时候,霍役的神色发生了多少种变化。 子夜时分,寒风凌烈,从屋顶的瓦片间隙吹入,嘶嘶犹如厉鬼的哭嚎。一场转乱,不知又给这边境之地平添了多少游魂,纵然不日就是新年,可城中并无多少喜庆的气氛,安静如斯,是全城宵禁戒严的结果。 苏修远将宋铭送出府衙,抬头看看似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的月亮,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快步走向霍役的房间。这几日他天天都要都要忙到深夜,要么是和宋铭,这个朝廷援军的主帅,商讨西番俘虏以的处置问题,要么就是处理安抚百姓和战后重建的事务。虽说西番军队被阻在了西城门处,未对城中造成太严重的破坏,可破损的西城门以及数千牺牲的守城军,对安西来说,仍是惨痛的损失。 宋铭告诉苏修远,朝廷援军之所以会珊珊来迟,不仅仅是因为被狂风暴雨阻拦在了路上,还因为苏修远的奏折被故意压住了,而压住苏修远奏折的人,是和XXX有勾结的御前太监梁振。 但老天到底还是给了苏修远的奏折一条生路,让那奏折被才五岁的太子胡闹时无意翻出,拿到了天子面前问是什么,随后就被自己大发雷霆的老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天子当即将休整的梁振从山庄叫回来,质问他为何将苏修远的折子压下,并任命了钦差,点了一批兵马要来安西调查。 可仍旧是晚了,钦差动身的那一天,也就是折子被发现的第七天,西番军队连夜入境,武侯一朝沦陷的消息便传入了京城,满朝震惊,暴怒的天子当即将梁振关入大牢,并点了宋铭领十万大军去支援西边。 宋铭对梁振的所作所为不无愤慨,说若那奏折不被发现,怕是安西也保不住。 苏修远对此无言。西番能趁夜入侵,并迅速侵占武侯,绝对不仅仅是梁振一个人的错,其中缘由,真正该追究的,怕还有更多人。可他又能如何? 因此,他也只是客气安慰宋铭,说宋铭能及时赶到,表明安西命不该绝,本朝气数仍旺,而那西番,终究不过是跳梁小丑,经此一事,朝廷定然不会放过毫无信义的西番。 到了霍役的房门外,苏修远贴着门缝听,轻微的鼾声从里面传来,霍役该是已经睡了。 可以进去了。苏修远心想。也不知道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纵使忙碌,他仍旧挂念霍役,可再怎么挂念,他也不愿在霍役醒着的时候来探望,因为他心里梗着刺,他难受,他放不下。 悄悄用力,门一点一点轻轻推开,苏修远闪入屋中后又慢慢将门关上,蹑手蹑脚走到霍役床前。 今晚的月色实在不够亮,凭着微弱的光,苏修远只能勉强看到霍役的面容。 气色似乎好些了。 苏修远心里高兴,手不本分地摸上了霍役的脸。他的动作很轻,因为他担心弄醒霍役,因为重伤未愈的人,总是眠浅的。 脸上长肉了,不错。 适应了黑暗的屋子,视物便越发清晰。苏修远看到霍役的手脚都露出了被子,便不由皱眉。 怎么受了个伤,连睡觉都不老实了,蹬被子蹬成这样,是疼的么? 他在心里暗暗叹气,先轻轻将霍役的脚推回了被子里,掖好被角,再提起霍役的手腕,塞入背中,才要将自己的手抽离,却被霍役抓住了。 苏修远一惊:“你没睡着?” “没。” “你骗我!” 苏修远恼了,用力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霍役一拽,直接扑到了霍役身上。 “别走,少爷,别走。”
第53章 ·既见君子,我心则降 苏修远气急,撑着霍役的身体要起身,却不曾想双手压到了霍役的伤口,霍役登时啊了一声,瞬间就让苏修远慌了:“是不是压到伤口了?疼了?” 霍役倒抽了几口气,他本是想安慰苏修远不疼的,但无奈伤口的挤压感和撕裂感让他无法说出“无碍”这两个字。在战场上挡箭时没感觉,如今才发现,手上还是很折磨人的,尤其是半好不好的时候。 他勉强立起手掌,摇了摇,松开了压住苏修远后脑的手,让苏修远站了起来,伤口的压迫感顷刻便减轻了,但他的另一只手仍是死死抓着苏修远的不松开。 伤口的疼痛感缓过来后,他又重复了一次:“少爷,别走。” 虽然光线太暗,苏修远看不真切霍役表情的细枝末节,但他仍能感受到霍役方才被自己一压得有多疼。 心痛和惭愧涌了上来,可苏修远此刻还有怒气。 “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他咬牙道。 “那少爷这么晚了来我房里做什么?”霍役反问。 “看看你死没死,死了就扔出去,免得占用府衙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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