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要事在身,”苏修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别的事,今后有机会再议。” “好……” “出发!” 马鞭声落下,尘土飞扬而起,马蹄声迅速远去消失,连带着被保护在最中间的那个一身官服的清瘦身影。 “你方才多嘴问什么?”玉秋兰责怪道。 赵栊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讨好一般解释:“这不是因为担心霍大哥么?这几日霍大哥精神一直不好,身上的伤也没痊愈,我实在不忍心见他成天魂不守舍的。” 玉秋兰听着,想起了这几日在府衙里的所见所闻,不禁叹气:“我也不忍心,但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左右得了什么?” “是是是,你说得有道理。”赵栊非常狗腿地符合。 玉秋兰白了他一眼,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去忙活你的罢,别成天就想着法儿找我,我没事做的么?” “这不是想你么?” “天天见还想?” “可不是,日思夜想,辗转难眠。秋兰,咱们时候成亲呗?” “想得美,早着呢!” 玉秋兰红着脸将赵栊踹出了府衙,碾他该干嘛干嘛去了。 赵栊去了霍役家,霍役才送倩儿上学回来。 倩儿去的是之前那个破旧的老学堂,因为霍役觉得,既然已经和苏修远变成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就没有必要再利用苏修远的关系和出资了。那个好学堂的先生为倩儿十分惋惜,但霍役态度坚决,也就只能让他这个做爹的领着倩儿走了。 天气太冷,为了避免面团和卤肉被冻得太硬而影响口感,出摊用的托车上,装面团和卤肉的大桶都用了大棉被裹着,托到集市再生起火来热着,味道也就不受什么影响了。 见了赵栊,霍役淡淡问了一句:“来了?”赵栊今日来得比往常迟了太多,换做别的老板,怕是生气要生气得不行的,不过霍役考虑到赵栊家的情况,也就不指责了。 “来了来了,霍大哥,我跟你说件事。”赵栊风风火火跑过来,手脚麻利地将板凳桌子什么的都放到托车上,从霍役手中接过托车的托柄,“哟嚯”一声抬起来,调转方向,往门外推去。 霍役的伤还没好全,尤其是后背,仍旧是一大片青紫,晚上洗澡擦身子的时候都疼得皱眉,时不时还咳嗽两声,所以便任由赵栊一个人推车,自己跟在一边,问:“什么事?” “我方才去找苏大人了。” 霍役本是平静的脸上起了一些波澜,却只是简简单单应了一声:“嗯。” “嗯?”赵栊夸张地吊起眉毛,“只是一个嗯?” 霍役冷淡道:“那你期待我说什么?” “霍大哥,你跟苏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向他提起你时,他的反应冷冷淡淡,我跟你提起他时,你也冷冷淡淡?” 在这几天,赵栊已经问了霍役好几次类似的问题,可霍役总是采取逃避的态度,赵栊是个聪明人,已经猜出这两人之间有了龃龉,只是不明白是怎样的龃龉让这两人在短短几天内从亲亲热热变得形同陌路。 而对于赵龙的问题,霍役的态度仍是冷冷淡淡的:“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份探子的活计?” “唉算了,”赵栊无奈叹气,“我直接跟你说吧。我去找苏大人是因为我偶然撞破了外敌谋划入侵的事。” 霍役眉头一皱:“入侵安西?” “是。” “怎么回事?” 赵栊便将自己在南集市和府衙的所听所闻都告诉了霍役,说完一大串话后道:“霍大哥,你说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 战争,已经二十多年不曾在边境发生了,地处边境的安西百姓,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如果再次卷入战争中,带来的只会是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那种无穷无尽的绝望,霍役太懂了,因为他原先的家,便是因为战争而支离破碎,最终让他落入了人牙子的魔爪,在命运的推动下,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他是不想经历战争的,特别是这场有可能发生的战争里,他放在心尖上疼着爱着的那个人是最前头的应对者。纵使他们今后不能再相见,他又怎可能断掉对那个人的牵挂。 所以他的回答是:“如果老天有眼,就不会。” “我也这么想。”赵栊附和道,“因为实在没必要,两国交好,一起发展,各赚各的钱,不是挺好的么?” “嗯,是很好的。走吧,今日已经误工了,小心我扣你工钱。” “诶诶诶,好嘞。”赵栊“哟嚯”一声,加快了手劲儿和脚步。
第48章 ·昊天不拥,降此鞠讻 但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战争还是爆发了,只不过那战火,不是从安西燃起,而是从安西以南,同样和西番有接壤的武侯郡。 “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从武侯开始。”苏修远看着摊在桌上的武侯郡斥候送来带血的军信,白纸黑字仿佛都浸润着军民的血,“看来我之前送给那位周太守的信,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周太守是武侯的一郡之守,年已花甲,在任多年,无功无过,之前苏修远拍出斥候送信,告之以安西的情况,提醒要加强守备之事,他只回以客套的感谢和不痛不痒的加强城防的承诺,而那风轻云淡的态度换来的便是武侯郡一夜之间被西番攻破,武侯城防军几乎全部覆没的惨剧。这封信,还是斥候拼死带着一身伤才送到的,斥候也不知道,这封信算不算武侯周太守的绝笔信。 信里皆是惊惶,但这其上最让苏修远在意的,却是武侯郡被瓦解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武侯城中混入了西番的奸细。 这些奸细趁深夜换值之际将守城门的官兵全都杀了,大开城门,让已经埋伏了许久的西番军队长驱直入,等武侯郡驻军发现情况不对之时,为时已晚。 徐直神色凝重,道:“之前赵栊提到有西番人在城中谋划入侵,想来也是想采取在武侯实行的套路,幸好被赵栊无意撞破,他又能听懂谙悍语,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日赵栊告之自己的发现后,徐直就派人去了赵栊所说的地方,虽然不曾抓到任何一个西番人,却找到了不少用谙悍语写的密信和一批兵器。去搜查的衙役不敢有半分怠慢,带着搜到的东西就回了府衙给徐直过目,而徐直又去找了赵栊,让他帮忙解说密信上的内容。 然而赵栊的谙悍语实在不好,勉强能听懂一些,说是基本不会,更别说认和写了,所以对于徐直的请求,只能摇头苦笑,表示有心无力,非常抱歉。 而至于那些西番奸细,不知从哪儿得来的风声,再也不曾回到那个谋反的驻扎地。 与此同时,苏修远将这件事告诉了安西驻军以及最前线的驻军,提醒他们一定要加强戒备,尤其要加强对出入的西番人的盘查,绝对不能放任何一个可疑的人本朝国境和安西城中。两队驻军的主将都非常重视苏修远的提醒,守边的,守城的,都日日派出巡逻队侦查。安西郡守军甚至意外发现了一条连通城内城外的暗道,城内的通道开口,更是出人意料地位于王家的城郊老宅。 而安西郡守军之所以会发现这个通道,是因为在城外的通道入口抓到了本该在流放地,却偷偷溜回来的王公子。 王公子被判刑后,很快就被押送到了极远的苦寒之地服刑,王氏夫妇哪里舍得独子遭这样的罪,又期待着儿子生孙子传宗接代,所以便找了一个模样和王子有几分相像的乞丐,用小刀和草药修改了那个乞丐的相貌后,又贿赂了看守流放犯的人,将王公子调包出来,希冀着重享全家团圆的天伦之乐,等过了几年王公子设计杀人的事被世人淡忘了,再让加以面容修饰的王公子回归众人视线,称其为“养子”,那么一切就完美了。 那乞丐拿着王氏夫妇给的钱,顶着比乞丐要体面一些的身份,干干活就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地住,虽然也是苦,但起码不用餐风宿露,所以自然是愿意的;而王公子就更不用说,能回家继续过养尊处优的生活,躲足了日子重出江湖,又是一条好汉,何乐而不为? 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就不那么顺利了,王家人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公子回来的时机撞上了安西百倍加强巡逻和守卫的时候,不仅抓了好不容易才从流放之地偷偷逃回来的王家独苗,还发现了这条暗道,连带着王家多年同西番勾结经营的秘事,也一并发现了。 如此,苏修远才想明白了王家为什么会在西集市开一家吃力不讨好的小铺子,又为什么在乔鲁海被抓之后关了。那个铺子,便是王家作为奸细,向西番传递情报的据点之一。 发现了那么大的阴谋,苏修远连着几天都气愤难平,不仅仅是因为王家一家人作为汉人,竟然勾结外敌,参与了那么多直接或间接损害本朝和本朝百姓利益之事,更因为自己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如此大的纰漏。简直是渎职! 但好在还有徐直。他安慰苏修远王家同西番勾结多年,前几任太守都未能发现这桩阴谋,而苏修远上任不到一年就发现了,及时止损,对安西乃至整个国家而言,都是莫大的功绩。 苏修远听了徐直的安慰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精神仍如弦上之箭,紧绷着不敢松懈半分,因为如今安西局势并不乐观,不仅仅是因为已经发动入侵,不知何时会针对的安西大军,还因为武侯郡甩给他的一个大包袱——逃难而来的百姓。 若换作平时,安西定然是城门大开,欢迎其他城县百姓的到来的,可如今武侯覆没,安西前途未卜,在朝廷做出反应派出援兵之前,根本不能轻举妄动,哪怕是开城门接收流民,都要百倍谨慎,原因无他,不过一字:防。 ——防外敌奸细随流民混入城中,防流民与本城百姓冲突引起动荡。 所以苏修远对那些流民采取了“劝离不劝留”的政策,给徘徊在城门外的武侯流民提供一定数量的干粮,让他们去更中原的地方躲避,只有那些实在无法上路的老弱病残,才接收入城,另外安置。 而至于安西城中,虽说一切生活和市场交易都在正常进行,但惊慌不安,都或多或少表露在百姓的脸上。一来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了二十多年的平安稳定,如今又要面对战乱,任凭谁,内心都是无法平静的;二来是因为,安西城中汉人和外族人参半,谁都不能保证,平日里一起喝酒吃肉的那位朋友,会不会突然就抡起刀枪为了心里认可的族人而战。 所以一些有点钱也有点本事的人家,便收拾家当离了安西,去往更安稳的中原,以求能避开惨烈的战乱,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但大部分寻常百姓,则还是留在安西城中的。 这其中,便包括霍役。 此刻的他,坐在家中,看着苏修远着人送来的一封信,眉头紧皱,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52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