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记得,我就不多少说了。如今你和少爷的婚约早已作废,我们依旧留你照顾少爷,是看在十年情分以及修远的要求上。可你终该明白,你和修远的天差地别。我们苏家是,世代为官从政,修远今后也是要应试走从政之路的,立业之后便是成家,他的前途一片大好,他这一生该是干干净净,无污无损的。 “而你对修远做的事,是在害他!万一他在你对他……的时候醒了,后果如何你能想象么?你和他的那一纸婚约已经对他造成了许多困扰,你再对他存着不正当的心思,做那天理难容的事,修远今后如何顺利成家?” 苏明德到底是个读书人,并没有用任何污言秽语斥骂苏役,甚至斥责的语气都并不十分严厉,更像是一个先生在教导不用功读书的弟子。可苏明德越是这样,苏役听得就越是难受,那一言一语,都化成了刀刀剑剑,刺在他身上,皮开肉绽。 苏明德说得没错,苏修远今后是有着光明灿烂的前途的,这一辈子都该是光鲜亮丽的,他一个下人,怎么敢以下犯上,做那等龌龊的事。虽是苏修远主动的,可苏修远什么都不懂,那所谓的梦中缠绵,也不过是少年成长的悸动,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 “老爷教训的是,今后我不会在这样做了。” “今后?苏役,你觉得你对修远做了这样的事后,我们还放心让你留在他身边么?”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苏役抬头看苏明德,惴惴不安问:“老爷的意思是?”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我们家没有适合许配给你的姑娘,在苏家生活许多年,你应当也觉得十分烦闷了。所以我们给你一笔钱,你离开苏家去过新生活罢。”
第41章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那一天,苏役磕了很久很久的头,直到头破血流,却非但换不来苏明德夫妇的回心转意,反倒是更冷酷且不容置喙的安排:“做牛做马?不然你以为这些年你在我们家是什么?还当真以为因那一纸婚约,自己就和修远有着一样的地位了?苏役,你别以为我单单是为了今日之事动怒,若我心狠些,凭你以往你胆敢和修远一起睡觉一起沐浴这些事,早就将你一棍子打死扔掉了!想来你对修远的心思,也是因为同修远一起睡觉一起沐浴才形成的罢!呵倒是我作为父亲的失职了,没有早早断了你对修远的非分之想,致使今日修远遭了你的轻薄!你轻薄了修远还不够,竟然还妄想着能继续留在我们家!苏役,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下人玩意儿,你的心思,你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恶心至极!” 苏役磕头的动作僵住,泪水砸到了地板,溅起一抔尘土。 算什么东西……下人玩意儿……恶心至极…… 虽然他知道的确算不了什么,可是亲耳听着和自己有十年情分的人这样辱骂自己,再硬的心也要碎成齑粉的。 可他仍是不死心,想到苏修远平日里和自己是最亲近的,若是让苏修远求情,说不定…… 苏役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找苏修远,苏明德大吼一声:“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找少爷,少爷不会……” “你竟然还有脸去找修远!”苏明德上前将苏役一脚踹倒,这是他这十年来第一次对苏役动手,完全不留一点情面。 苏役撞倒了案桌,挣扎着要爬起,却被苏明的拎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了背脊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躺在城外的荒坡上,苏家的下人扔给他一袋银子,留了一句“老爷让你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扔一次”,便扬长而去了。 “当年,老爷的话说的确太重,对你下手也确实太狠。”苏夫人缓缓道,“但老爷那样说那样做,也不过是为了修远。我们膝下就只有修远这么一个儿子,他幼时差点夭折,好不容易挺过来,担负着延续苏家香火的重任,传承苏家读书从政的传统,所以老爷和我才会那么保护他,才会那么容不得任何会害到他的事。” 霍役平静回应道:“我知道,当年我的所作所为,也的确是大错特错,老爷夫人没有打死我或者卖掉继续当奴,还给我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大恩大德说不上,不过如今看你能养活自己,还养着个孩子,倒也算是让我这些年不安的心平静了许多。” “劳烦夫人记挂了。” “但也只是平静了一阵,此刻我心头又多了新的担忧。霍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对修远是不是还存着那样的心思?” “夫人为何这么问?” “不论是与不是,作为修远的母亲,我只有一个想法:你离他远一些。” “因为担心我会损害少爷的名声和前程么?” “既然你知道,那我又何必多做解释?你要知道,你和修远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霍役笑笑:“我一直都知道,我和少爷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也明白,我不能损害少爷的名声。少爷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好官,今后该有更好的前程,因此夫人不用担心,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也不同少爷见面。” 苏夫人还来得及对霍役的决定作出回应,就见苏修远从霍役身后跳了出来,火急火燎地抓住霍役的胳膊质问:“役哥,你要走?你要去哪里?你为何又要走?!” 苏修远今日起得很早,因为他想同他爹娘解释清楚,霍役不是什么和自己天差地别的下人,霍役的存在并不会影响他的前程,反而能让他走得更坚定,因为有霍役在,他才不会孤孤单单,不会彷徨无措,唯有霍役,才是他想要依靠并携手走向来日的人。 可他到了苏明德和苏夫人休息的房外时,却发现门已经开了,他迈进去,看到苏明德正就着晨光在读一本书——这是苏明德几十年来的习惯了——可苏夫人并不在屋中。 他问苏明德他娘这么一大早去了何处,苏明德淡淡道:“你娘说有些饿了,去厨房找找有什么能吃的。” 苏修远不解:“娘饿了跟下人吩咐一声,叫下人去寻吃食就是了,外面这么冷,何必亲自出去一趟。” “兴许你娘就是想溜达溜达。” “溜达溜达……”苏修远本没有想太多,可苏明德那讳莫如深的表情和语气,他稍加一琢磨,登时就品出了不对劲,当即往后院厨房跑去,果然不出他所料,隔着个回廊就看到他娘正和霍役在说话,两人脸上的神色都说不上是高兴的。 苏修远的心登时咯噔一声,加快脚步跑过去,希冀他娘并没有对霍役说什么伤人的话,也希冀着霍役没有向他娘做出什么愚蠢的承诺,譬如离开,譬如再也不见。 可上天却像故意捉弄他一般,在他跑到霍役身后时,便听到霍役用那平静如死的语气说:“……我已经决定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再也不同少爷见面。” 犹如五雷轰顶,苏修远差点两腿一软摔到霍役身上。 霍役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苏修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少爷,你……” “你说!你又要去哪里!你为何要走!你答应过我不再离开的!你答应过的!” “修远,你来这里做什么!”苏夫人对苏修远的出现也十分惊讶,但更让她惊讶且不解的是苏修远对霍役的举动和所说的话,“你为何说什么他答应过不再离开的,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苏修远根本不理她,只是抓着霍役的衣领晃:“役哥你又要去哪里,你说啊!” 霍役也不理他,只是任他摇晃,仿佛是个没有魂魄的提线木偶。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反正苏修远已经听到了,他要离开的;至于离开去哪里,他也不知道,反正远离苏修远便是了。 “你说啊,役哥,你为何不说话,你说过不离开我的…….”苏修远晃人晃得手臂酸痛,他比霍役矮半个头,踮起脚晃这个大个子实在是不容易的。可他仍固执地坚持着,期待霍役对他嘿嘿一笑,说一句“少爷急什么,我是开玩笑的”。 可他等到的却是苏明德的一声怒喝:“修远,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修远循声望去,看到他爹背手走到了苏夫人身边,面色严肃,语气冷峻。 “放手,你这成何体统!” 苏修远松了手。 “过来!” 苏修远不动,站在霍役身边,想要握住霍役的手,可霍役却攥起了拳。苏修远惶恐地看向霍役,霍役却扭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苏明德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皱起眉:“修远,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一大早的抓着一个……男子摇来晃去,大喊大叫,是想要做什么?” 苏修远深吸一口气,尽量将霍役的反应带来的惶恐压下去,回答道:“我听到役哥说他要离开,所以我便问他要去哪里。” “问话就好好问,动手动脚成什么样子?” “是,儿子知错了,但是……” “你闭嘴!” 苏明德白了他一眼,转而看向霍役,冷淡道:“修远想知道你要去哪里,若你不介意的话,便告诉修远,免得他一大早就发疯,简直没有规矩!” “是,老爷。”接着,霍役往侧旁走了两步,和苏修远隔出三尺距离,转身面对苏修远,却低了头:“回少爷,承蒙这些日子的收留和照顾,我的屋子已经修缮好了,今日便带着倩儿回去。” “你骗人……” “修远!”苏明德怒喝一声,“他一个平民,又不是府衙的差役,有自己的家,你强留他住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也是他的家!”苏修远激动地反驳,“这里就是他的家!” “你!”苏明德气得胡子都在抖。 “都消消气,消消气,大清早的叫人看到父子失和成什么样子。”苏夫人发话了,转而问霍役:“你不是说在安西已经住了太久,想带倩儿去中原更温暖富庶的地方生活么?” “你要离开安西?”苏修远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若只是搬出府衙倒还好,他可以时常去霍役家探望,等苏明德和苏夫人回江南了,再让霍役搬回府衙就是了。可如若霍役离开了安西,那….. “嗯,开春之后就离开。”霍役面无表情地回答,“这些年,我也攒下了一笔钱,想带倩儿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离开……开春之后就离开……”苏修远发出一阵怪笑,接着眼泪便扑刷刷地掉。他拍着自己的心口,紧盯霍役的眼睛质问:“你要带倩儿去更好的地方生活,那我呢?我呢!你就不理我,不要我了么?” 霍役苍白的嘴唇抖个不停:“少爷又在拿我开玩笑了,少爷是安西的太守,我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有资格说什么不理不要的…….” “那你带我走,带我一起走啊!” “少爷你是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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