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他终于甩开了苏役,非要直捣那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鸟的老巢。 他双手双脚齐上阵,顺着树干往上爬。他向来是被娇生惯养的,粗糙的树干轻而易举就将他鲜嫩的皮肉磨破了,他疼得嘶哈嘶哈吸气,可想到那只臭鸟的所作所为,那些痛就根本不算什么了。他抬头看着那鸟巢,憋着一口气努力往上爬,踩上了一个分叉又踩上了另一个分叉。 近了,更近了。 苏修远越来越兴奋,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爬树,没有任何人的指导和帮助,他竟已能爬这么高。 我果然天资过人,无论什么事,只要我想做,定能完成。 苏修远得意洋洋地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叫,他一惊,脚下没站住,跌了下去。
第23章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诶哟!” 苏修远叫了一声,眼前瞬间一片黑。等他再次能看到东西时,发现他方才站的地方已被那只讨厌的臭鸟占据。 “原来是你!” 苏修远气得咬牙切齿。这只臭鸟,平时嘲弄他也就算了,在他以牙还牙的关键时刻竟然趁人不备,用恐吓之计阻止了自己的”复仇大计“,实在是可恨,可恨! 苏修远想要坐起来,可那一摔实在太痛了,他挣扎了老半天也没能坐起来,只好躺在原地叫人,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被一个进后院拿东西的下人听到,急急忙忙抱回屋,再去找苏明德夫妇。 苏明德夫妇当即放下接待族人的重要事务,吩咐下人立即请大夫上门。苏夫人一边哭一边解开苏修远身上的衣服查看他伤得怎么样,而苏明德则黑着脸斥责苏役。 “让你看好少爷,你就是这么看的?要不是老刘恰好去后院找东西,少爷怕不是要凉在后院里了?” “别胡说!”苏夫人骂了一句苏明德,接着愤愤看向苏役,“你简直就是…….要是小远出了什么事,我定不放过你!” 而苏役,始终捧着给苏修远吵着闹着要吃的那碗桂花糯米酿,一言不发地挨训。 所幸苏修远并无大碍,只是后背上摔出了淤青,大夫说过几天就会自行消退,不必太过着急,这才让苏明德夫妇松了口气。 然而虽然苏修远没摔出什么大问题,可端午夜的宗族聚会已经被这件事打乱,所以没看好苏修远的苏役终究是挨了罚——在苏修远房外跪一晚上。 苏役对此毫无怨言,将苏修远要的桂花糯米酿交给另一个下人,嘱咐那下人服侍苏修远吃,然后就出去跪着了。 可苏修远哪里还有吃桂花糯米酿的心思,毕竟是他任性害得苏役挨罚的。他借口要睡觉,将下人打发走,又等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穿着里衣蹑手蹑脚开门,到了屋外,蹲到了苏役面前。 “役哥,对不起。”苏修远很难过地说,“是我害你被罚的。” 苏役摇摇头:“不是少爷害的,是我的错,若我看好少爷,少爷就不会摔伤了。” “也没受很重的伤,就是后背青了而已。” “青了很大的一块,”苏役的声音在发抖,“我都看见了,是很重的伤。少爷,对不起。” 苏修远看他这样,忽然觉得心里头很堵。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让苏役承担了所有罪责。他两只手互相捏着,垂着眼,肩膀一抽一抽,不出声地哭了。 “少爷,你怎么哭了?”苏役愣了。 “对不起役哥,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的,对不起…….”苏修远两只手在脸上擦来擦去。 苏役很惊讶,他从不曾期待过苏修远会为自己哭。他想给苏修远擦眼泪,可才抬起手又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可能不干净,便只好收了回来。 苏修远拉起苏役的手:“役哥不要跪了,进来睡觉吧,你也好累了。” “不行,老爷吩咐了,要跪到明天的……少爷,你做什么?” 苏役被苏修远硬拽起来,拖入了房间。 啪的一声,苏修远关上门,转过身对不知所措的苏役说:“我不要役哥跪,我要役哥陪我睡。” “陪少爷睡?”苏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为何?” “我后背疼,只能趴着睡,但床好硬,所以我要趴在役哥身上睡,这样才舒服。” 苏役更不知所措了:“可我是下人,怎能和少爷……” “我不管,我就要役哥陪我睡!役哥也说了,是你没看好我才害得我摔跤的,所以役哥要给我当睡觉的垫子,赔罪!” 苏役依旧犹豫,可苏修远已经不由分说解开了他的外衣,将只穿里衣里裤的苏役推到了床上,自顾自趴了上去。 “役哥,舒服。”苏修远趴在苏役胸口说,“这样我才睡得着。” 苏役已是被他这一连串举动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可是明天老爷夫人过来看到这样子,怕是又要罚我了。” “不会的,明天我罩着你。役哥,别害怕,陪我睡吧,我好困。” 苏役应了两声,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放松自己僵硬的身体。苏修远趴在他身上,就像只可爱的小猫咪在怀里打盹撒娇,那一头乌黑的夹着胎毛的头发,蹭得苏役脖子痒。 他稍微转转头,好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不经意瞥到了放在桌上的那碗桂花糯米酿,不禁脱口而出:“少爷,你没吃桂花糯米酿么?” “嗯,什么……” 苏修远含含糊糊说了几个字就呼呼睡着了,苏役摸摸他的头,甜蜜一笑。 算了,明天再向厨娘要一碗新鲜的罢。 “然后第二天,我娘来看我,就发现你非但没有在屋外跪着,还成了我趴着睡的垫子。” 回忆着回忆着,苏修远已是忍俊不禁。 “我趴在你身上,抱着你的脖子,跟她说不许罚你,不然我就跟着你一起跪,让我连膝盖一起受伤。我娘拗不过我,就答应了,再之后,我就从你身上起来了,跟你说我要吃桂花糯米酿。” “然后我就去了,因为你在我身上趴了一夜,我整个身子都是麻的,坐起来后便滚到了床下。”霍役笑着接话,眼泪挂在眼角,终究是没有流下来。 “我当时笑得好大声,后背都被带得一阵一阵疼。” “可不是,连夫人都不板着脸了。” 两人一起笑了一会儿,接着苏修远长叹一声:“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当年的桂花糯米酿,我现在还惦记着。” “少爷想吃?” “你能做?” “自然。” 霍役拉了拉苏修远的里衣,遮去他大半袒露的胸膛,只留出捆着纱布的地方,对苏修远道了声“稍等”,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苏修远的房间。 就这么些简简单单的举动和话语,让苏修远觉得自己胸口挨的这一刀值了,他太贪恋霍役的温柔了。 等霍役再回来时,苏修远是闭着眼的。 “少爷?”霍役端着新鲜做好的桂花糯米酿,站在苏修远的窗前,轻轻叫了一声,结果得到的回应只是绵长的呼吸。 睡过去了么?霍役心想,放下了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糯米酿,坐到了苏修远的床边。他伸手去探苏修远的鼻息,温热缓和。 苏修远这段时间的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这个他照顾着守护着长大的少爷,为了他还有别人的孩子四处奔走,焦虑得头发直掉,却还要分神安慰自己不要着急;而他,堂堂七尺男儿,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终究还是太笨了。霍役自责地想。帮不上少爷的忙,学不会少爷教的东西,甚至连少爷的安全都守护不了,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霍役想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苏修远的胸口,指腹落在了纱布上,小心翼翼地摩挲。 一定很疼罢?霍役想。那么尖锐的东西,就这样扎入少爷的胸口,他这么矜贵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越想,那颗心便坠得越低。霍役这辈子其实没太多所求,因为他觉得他能从战争,饥饿和人牙子的毒手下活下来已是最大的幸事,他没有资格奢求太多。 在苏家时,他只求他的少爷身体能越来越好,平安长大;离开苏家后,他只求今后他的少爷能更加幸福康健;收养了倩儿后,他又求倩儿能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孩子;而和苏修远重逢后,他又求—— 求什么呢? 求他的少爷能好好的。 可是如今看来,他做得远远不够。
第24章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役哥,你想看看我的伤口是么?” 苏修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得霍役从神游中回了现世。 “少爷,你…….醒了……”霍役窘迫地瞬间红了耳朵,“怎么不多睡一阵子?你这段时间可是累坏了。” “胸口痒痒的,就醒了。” “怪我。”霍役藏起了自己的手。 苏修远笑道:“役哥别老怪自己这样那样的,跟你说了许多次不要这么客气,你总是这样,倒叫我难受了。好了好了,快喂我吃桂花糯米酿罢,我饿坏了。” 霍役忙去将桂花糯米酿端过来:“有些凉了,要不我去热一热?” “不用,这么热的天,吃凉的正好。”苏修远两手撑着床,慢腾腾地坐起来。刚受伤和包扎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如今躺太久了一动,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 “少爷难受?”霍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自己跟着胸口一疼,出手将枕头拉起来垫在了苏修远背后。 ”还行。“苏修远坐好后深呼吸了几下,待胸口没那么疼后对霍役眨了眨眼,“役哥喂我。” 霍役自然答应了,舀起一勺桂花糯米酿,吹了吹,接着送到苏修远嘴边。 苏修远一口含住,将那一勺甜蜜吞入腹中。 “好吃。”苏修远眯起一双眼,两瓣桃花唇沾着汤汁跳,“役哥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少爷喜欢就好。” 一勺又一勺,一碗桂花糯米酿就见了底。 “少爷还需要么?我可以再去厨房端一碗。” 苏修远揉揉肚子:“不必了,我还想留个肚子吃晚饭的。役哥今晚还会给我做晚饭的罢?” “自然,我还欠着少爷一年的一日三餐。” 苏修远眼珠子一转,有了个主意:“役哥,我有个想法,对你和倩儿都有好处。” “少爷请说。” “你要不搬到我这县衙住罢?你来县衙里当帮厨,一来方便给我做饭,二来倩儿住在这里也比住在你现在的地方好,毕竟有衙役和洒扫的看着,我还可以每天教她读书写字。“ 霍役犹豫起来,苏修远的主意对他和倩儿来说的确是好处多多的,可万事都不是十全十美的。 他说:“我感谢少爷的好意,可说实在的,我也喜欢在集市里摆摊,看看别人做什么,听他们聊些日常琐事。而倩儿,如果住到了这里,就少了许多玩伴,对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也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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