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起初,段景忱还以为他如外界盛传,是个纤尘不染的妙人,哪成想,相处之后,他竟是千般主动,万般磨人。 说一句厚颜无耻也不为过,只不过,他只在段景忱面前这样,全天下只对他一人。 段景忱还是一副寡淡样子,余韵未过,冷白面皮覆了一层红,整理好衣袍站在床侧,用绣帕替那人擦拭嘴角。 一向如此,再体贴的事做着,从段景忱脸上也瞧不出半分柔情。 都这般亲密了,笑一笑嘛,小气。 他眯起眼睛,仰着脸迎合段景忱手上的动作,卖乖道:“把王爷的帕子弄脏了。” 段景忱呼吸一顿,“无妨。” 这可是宫里御赐的上等苏绣,就这么随手拿来给他擦这种东西了,擦完,段景忱直接将帕子丢在地上,对他道:“衣衫,穿好。” 他低头看看自己不得体的样子,“哦”了一声,乖乖整理衣袍。 才一系上衣带,便被段景忱拦腰抱起来了。 他惊呼一声,“王爷做什么呀?” 段景忱淡然抱着他往外走,“去用饭。” 再不进食他该是快饿死了。 “我自己走就好,不劳烦王爷抱着了。”嘴上是这么说,他双手却腻歪地将人搂着,半分没有挣扎的意思。 段景忱抱他走到门口,站定脚步,反问他:“不是疼得走不了?” 一时兴起,几下软鞭,这便叫他讹上了,这么多日,派人接他来府怎么也请不动,非说屁股痛。 痛不痛,段景忱自己下手打的,心中会没数? 就在那撒娇扯谎罢了。 段景忱不拆穿他,他便演得更来劲了,“那也不能一直叫王爷抱着啊,前堂就隔着一个院落,棠儿能走的,再说外头那么多下人呢,叫人看了多害臊……” 他会害臊? 段景忱懒得接他话,漠然道:“无人看你,开门。” “哦。”他伸手将门推开。 下人见二人这样出来,赶紧埋下头,“王爷,饭菜已备好。” “嗯。” 一看棠公子才上完伤药,又叫王爷好一通折腾,弱风扶柳的,下人问:“王爷,需不需给棠公子备抬舆?” 段景忱低头看看怀中之人,故意问他:“需要么?” 他一转头,将脸埋在段景忱怀里,故作娇羞,“都行。” 段景忱冷声一笑,对下人道:“不必了,他不要。” / 是真的饿了,饭桌上,他用饭的模样着实不太斯文,顶着这么一张美人脸,狼吞虎咽。 段景忱坐在一旁,看着他不住皱眉。 并非嫌弃他没有规矩,只因方才在房中动情难忍,免不了碰到他唇角的旧伤,现在那一处绯红一片,唇面也不知是咬的还是撞的,渗出的血丝凝在上头,像点了绛唇。 眼见着他又夹了一块肉,囫囵着便要往嘴里送,段景忱握住他手腕,一把将他拦了下来。 他茫然抬头,“怎么了王爷?” 嫌他吃得太多了?堂堂宣王府不至这么小气吧。 段景忱无奈看着他,直接将他手中的碗筷接下,用筷子尖将碗里的肉夹碎,只夹起一小块,递到他嘴边。 这样的举动,段景忱没觉得如何,那一向厚颜无耻的人却愣住了神。 王爷亲手……喂他吗? 等他不动,段景忱催促道:“张嘴。” 他心中窃喜,脸上藏不住笑意,听话地张开了嘴,把那一小块肉含在了口中。 段景忱就这么端着碗筷,等他细嚼慢咽,把这口吃完,继续喂下一口。 他坐姿逐渐不端,手肘撑着桌案,掌心托着腮,一面嚼东西,一面含情脉脉地盯着人看。 段景忱被盯得不自在,沉下脸色,嗔他:“好好吃。” “好好吃呢呀。”他狡辩,“王爷实在秀色可餐,我瞧两眼,食欲更好。”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什么肉麻的话张口就开,段景忱不理他,手上投喂的动作却没停。 他舔着嘴唇,骚话说起来没完没了,“怎么王爷喂什么都这么好吃啊?” 在这喂的好吃,方才在房中喂的也好吃。 “用饭,闭嘴。” 一顿饭,腻歪了半天还没吃完,忽然,外头下人急匆匆跑进来,慌张禀报:“王爷……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这话说完,原本愉悦的空气瞬间凝固,段景忱皱起了眉,搁下碗筷起身,“叫他去正堂等我,我这就到。” “不必了!”门外传来嚣张的声音,那一身锦袍的男子未经允许,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庭院。 正是太子。 段景忱一咬牙根,腮骨发狠地动了动,叮嘱身旁的人:“你别出来。” 而后利落起身出去,回手直接关了房门。 太子被他拦在院中,一看架势便是来者不善。 “皇兄找我有事?”段景忱问。 太子不藏着掖着,开口便是兴师问罪,“景忱,没什么要与皇兄交代的么?” “交代什么?” 段景忱这是明知故问,前几日死在牢中的袁侍郎,乃是太子的心腹重臣,袁侍郎一死,日后太子想要暗中干预户部的事,可就没那么顺手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子压下怒火,陪段景忱兜圈子。 他踱着步,朝紧闭房门的屋子瞧,一笑,对段景忱道:“你自小陪着兰贵妃念经礼佛,不是向来清心寡欲的么?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人金屋藏娇了?” 段景忱微微侧目,身子挡着房门,警惕看着太子,“皇兄误会了。” “误会了么?”太子道:“那这房中的是谁?需要你这么护着,怎么,怕皇兄看见了,从你这抢走?” 看到段景忱紧张的表情,太子又笑,拍了拍他肩膀,“放心,皇兄可不是这种人,抢别人的东西,实乃小人行径。” 最后几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话里有话,段景忱怎么会听不出来。 太子殿下,日夜防备他,生怕他谋权篡位。 太子继续道:“金屋藏娇也没什么,七情六欲,人之常情,不过皇兄可要提醒你,别什么人都往身边引,美人无非一张皮,皮囊撕碎了,你知道下面是人是鬼?” 门板轻轻动了一下,段景忱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房中的人是不是听见了。 段景忱不争辩,对太子道:“多谢皇兄提醒。” 太子语重心长,继续道:“长记性便好,袁侍郎死得冤枉,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不能拿你问罪,这件事因谁而起,你将他送过来,袁家上下家眷一百多口,皇兄得对他们有个交代。” 段景忱拳头背在身后,捏得骨节发白,一直以来他都知道,东宫的人暗中监视着宣王府,他平时亲近谁,太子都清楚,他今日既然来,便是知道谁在府中。 “怎么?”太子看着段景忱阴沉的脸,故意问他:“一个教坊司的伶人,你舍不得?” 是在试探。 试探一个伶人在宣王心里能有多重要的地位。 太子朝他要人,拿去给袁府做交代是其一目的,其二,是想手里扣着人质,日后用来要挟他。 算盘打得够响亮。 段景忱沉思片刻,也笑了,道:“有什么舍不得,臣弟只是觉得,袁侍郎乃朝廷重臣,这件事虽是由私事引起,他最终自尽,却是因为户部的公案,他死得冤,是为了保全身后的人,拿一个教坊司的伶人去顶罪,恐怕交代不过去。” 他语气稍顿,看着太子逐渐消失的笑意,继续道:“不过皇兄的考量是对的,袁侍郎畏罪自尽,是守着秘密不敢交代,他知道的,他身旁亲人或多或少也会知道一些,的确要好好安抚,否则,一旦他亲眷日后被人收买,说漏了嘴,恐怕引出大麻烦来啊。” 袁侍郎用性命替谁背锅?不是他这太子皇兄,还有谁。 听完这话,太子全然变了脸色。 自小到大,段景忱一副与世无争的做派,他早便猜测他是装的,果然,他面上与任何人都井水不犯河水,私下却有动作,听他这话的意思,自己利用袁侍郎在户部做过什么,他皆已暗中掌握。 不敢试探太深,太子以退为进:“那你给皇兄出个主意,袁府那头,应当如何安抚?” 段景忱盯着太子那双眼睛,看到他故作冷静之下,是藏不住的杀意。 可怜袁府亲眷,活不成了。 “臣弟愚钝,不懂安抚人心。” 太子阴森森道:“想来,再怎样安抚,骨肉至亲想要的,唯有团聚,你说呢?” “皇兄英明。” “景忱啊。” 段景忱谦卑姿态躬下身。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极大的力气,带着恨意,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一句话没再说,转身走了。 段景忱看着他背影,声如洪钟:“恭送皇兄。” 他走后,段景忱转身回房,屋子里那人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眨巴着眼睛望着他进门。 段景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坐回他旁边,慢悠悠端起碗筷,把还没吃完的菜继续喂给他。 而他像只兔子受了惊吓,睁圆了眼睛看人,也不张嘴。 “不吃了?”段景忱问。 他抽搭抽搭鼻子,答非所问:“王爷会将我送出去赔罪吗?” 怯生生的模样,若是长了尾巴,现在非是炸起来了。 段景忱冷笑,“你还知道害怕?”
第9章 双臂一展,他扑到段景忱怀里,肩膀缩着,嘟囔道:“这太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堂堂东宫储君,跑到别人府上来挑拨离间,还要不要脸……” “休要胡言。” “我哪有胡言?”怕隔墙有耳,他做贼似的朝四周看看,压低音量,“他方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是人是鬼不知道,他认识我吗?他跟我很熟吗?泼人污水张口就来。” 越想越恼,他气呼呼地抬起头,“王爷,你可千万不要信他的谗言。” 段景忱眉毛一挑,不说话。 他被看得心里没底,“怎么这样看我……难不成……王爷真的怀疑我吗?” “怀疑什么?”段景忱将问题抛回给他。 怀疑什么,他怎么知道啊……他身子往前贴,将脸凑到段景忱面前,四目相对,鼻尖相贴,水盈盈的眼睛里荡着天大的委屈,“王爷看看,棠儿哪一处长得像坏人了……” 说实话么? 一身的玲珑心思,哪一处看着都不单纯。 段景忱眼底隐着不明意味的笑,漠然道:“松开我。” “干嘛?”他立刻警惕地皱起眉,将手臂收得更紧了。 段景忱无奈。 这次的祸,他的确闯得大了。 从前只知太子在户部养了心腹,暗中吞了朝廷不少银饷,这次深入彻查才知道,东宫所贪的赃银,数量如此之大,涉及如此之广,此事若是捅出来,定要在朝中掀起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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