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好。”他朝屋外的厨房看了看,问:“你会做饭?” “这说的是什么话,做饭有什么难,一会儿给王爷尝尝我的手艺,你要是喜欢,以后王府里就不要厨子了,我天天给你做。” 段景忱笑了,“好。” 等了一会,火候差不多了,他起身,“王爷等着,我去盛汤。” 段景忱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不舍得离开,片刻,见他端了一碗金灿灿的鸡汤进来,上头浮了一层油花,瞧着卖相是十分不错。 “尝尝。”他把汤匙递过来。 段景忱接过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慢慢吞咽。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可王爷这表情,实在看不明白。 “好喝吗?”他忐忑地问。 段景忱将那口汤咽下,嘴角扬起,对他点头,“嗯,好喝。” “真的吗!”他迫不及待地将汤匙抢过来,自己也尝了一口。 可汤进了口中,却咂么越不对劲,这味道怎么……这么腥啊。 他嫌弃地吐出来,道:“糟糕,忘记倒血水,直接生炖了。”他把汤碗从段景忱面前拿走,“不要喝了,还是去山下买些吃的。” “哎……”段景忱拦他,“我觉得味道尚可。” 当真是疼爱他,这味道还能叫尚可。 他坚决摇头,“不可,非常不可,还是下山吧,正好置办拜堂用的东西。” “拜堂……用的东西?” “是啊。”他无辜且理直气壮,“不是说好要成婚的吗,你昨晚亲口说娶我的。” 真的要在这里么?是害怕以后没有机会嫁给他了吗。 段景忱心疼地默默他的头,“嗯,娶你。” 山脚下的镇子人烟稀少,二人找了间铺子一人一碗阳春面吃了。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实在扎眼,这里虽离京城有一段距离,还是要警惕,吃完了面,他对段景忱道:“前面有家喜铺,我进去看看,王爷在外头等着我。” “好。” 那喜铺的掌柜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客人,明日成婚,今日才来量身裁衣制喜服,这不是给人出难题吗。 “客官,真的做不了,不是银子的问题,您看看我这名册上,多少人按日期排着呢,我先给您做,那不是把别人的婚期耽搁了,再说,就算我把您排到前头,这喜服不比平常的衣物,哪是一两天能赶制出来的,实在抱歉,我这铺子开得偏僻,做得都是小本生意,要不您去京城的市集瞧瞧,离着也不远,租一匹快马天黑前就能赶到,说不定能买到成衣。” 眼下京城全是太子的人,这个时候回去,那是找死。 他思来想去,算了,婚服嘛,不过是个形式,谁说不穿婚服就不能成婚的。 不难为掌柜了,他背着手在铺子里逡巡,而后看见那柜子上的红盖头,问:“这个我今日可以买走吧?” 掌柜道:“这是可以,但哪有人拜堂只蒙个盖头的,公子,成婚乃是人生大事,怎能如此草率,要不,您往后推推日子?” 他笑,“推不了,我等不及了。” 他带着盖头出了门,还顺道朝掌柜要了两支红烛,再去前头酒肆打一壶酒,成婚拜堂,这不就齐了么。 哎,王爷呢? 方才让他在附近等着,他只进去一会的功夫,人怎么不见了? 心中着急,他朝旁边寻找,经过巷子口时,忽然被人拉进了怀中,身后的人抱着他小声道:“嘘,有人。” 是段景忱的声音,他了然点点头,而后便看见一行人扮做平常百姓模样,从巷子外匆忙过去了。 是太子的人。 段景忱道:“此处不安全了,不能久留,快走。” 他点头,“嗯。” 二人避开人群,回了万仞山。 “婚服没买到。”他把红烛摆在桌案上,拎着盖头走到段景忱面前,“只有这个,忱哥哥会嫌弃我不好看吗?” 段景忱满眼温柔,“不会,你怎样都好看。” 他笑,上去抱着段景忱要亲,对方却往后躲了一下,“明晚洞房再……” 分明什么好事都做过了,讲洞房二字的时候,他竟有些羞涩。 不一样的,成婚了,嫁他了,交付身心的意义是不同的。 民间有传统,成婚前夕,新婚二人不能见面,否则“婚礼前见面,婚后不相见”,不吉利的。 至于亲热之事,便是更不能做了。 “今夜你在床上歇息,我睡长椅。”段景忱道。 没有喜堂无妨,没有宾客也无妨,但是娶他的心,不能草率半分。 他看着段景忱沉稳面容下的不安与期待,眼眶忽而有些发酸。 而后用笑容掩盖矫情的酸楚,他踮脚抱住他,“宣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喜欢轻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轻信求了神佛,神佛便会保佑,轻信守了习俗,便能相守白头。 可遇见他之前,这些东西,段景忱从来不信的。
第33章 深山荒谷,困兽哀嚎,摇摇欲坠的木屋里摆着两只大红喜烛。 这场面未免太过寒酸,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拜堂? 没有喜服,他穿着平常的衣物,只在头上蒙了一个盖头,不过恰巧,他身上这件衣服也是红的,款款走来,不逊世上任何奢靡华丽的婚服。 其实他穿素色也好看的,但他惯常爱穿一身红,仿若是,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做着准备,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嫁给忱哥哥。 无人替他们敲锣打鼓,也没有一个宾朋来道贺,有的只是一双人紧紧牵着的手,天地为鉴,日月为证。 一拜天地,这阔野山林茫茫无穷,苍生万物作证,今生今世,此情决不相负。 二拜高堂,贵妃娘娘虽不在此,但她曾亲口应允的,他可以嫁给忱哥哥。 第三拜还没鞠下躬,忽然窗口落近来一只鹘鹰,爪上用细绳系着纸筒,段景忱朝那鹘鹰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转回身来,继续与他拜堂。 夫妻对拜,不论前路多少艰辛,相依相守,再不能分开。 “应当是晏林军的来信。”他拜完起身,虽蒙着盖头,却也听见动静了。 “嗯。” 段景忱松开他手,走到窗前,将那鹘鹰爪上的书信摘下来展开。 信上书,已收到棠公子传的消息,晏林军两千人,于城郊集结完毕,随时等候调令。 “曹铮将军的遗书,你已经告知他们了?”段景忱问。 “嗯,我已跟他们讲了当年实情,他们是如论如何也没有料想到,这些年忍辱负重,竟是为仇人卖命。” 如此一来,他们对太子定然恨之入骨,与东宫这一仗,便战得更有立场了。 只是,就算他们愿以命相搏,也不过区区两千人,对阵宫中禁军数万,实在难料结果。 红烛燃烧着,段景忱看看烛影下的人,忧心的话一句也没说,走回他身旁,握着他手,带着他回了床榻。 洞房花烛,春宵一刻,人生最是得意之时,且不管它明朝如何。 视野是赤红的一片,他能感觉到段景忱加重的呼吸和微微发抖的指尖。 珍重再珍重地,掀开了他的盖头。 目光相对,段景忱喉咙滚动,分明他的打扮同每日一样,可洞房的喜烛照着,怎么瞧都却得他今夜万般不同。 痴情一片浸润双目,绵绵情意不必宣之于口。 大敌当前,他自然知道段景忱心里诸多担忧,撒着娇哄他:“忱哥哥,高兴些好不好,我想看你笑。” 段景忱于是抬起嘴角,对他笑了,眼波中却藏不住着酸楚,那是对他的愧疚。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要陪我送死么?”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凑上前去,用嘴唇抵住段景忱的唇角,“不说了,今夜我们成婚,我不要说这个。” 比段景忱更加急不可耐,他把盖头扔在一旁,跪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深深亲吻他。 滚烫的唇舌伴着动情喘息,他从前也是主动的,可今晚却主动得让人心疼。 缠着,抱着,说不够,说还要。 还说,忱哥哥你不要担心,棠儿在呢,不会有事的。 这一刻,段景忱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自私,他根本是口是心非的,他放不开手,他不想让他走,哪怕真的只剩一时一刻能活,他希望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别离开我……”目光癫狂,段景忱痴痴望着眼前人,将盖头又蒙在了他头上。 他的。 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叫夫君。” 向来是什么话都敢主动说的,今日他们成婚了,理所应当要改的口,他却不好意思了。 他掀开自己的盖头,从床侧拿过来方才没顾得上喝的酒,对段景忱道:“合卺酒还没喝,不能算成了亲呢。” 他娇笑着,一边说话,一边捏着酒盏,将杯里的酒往下倒。 段景忱看着他眼睛,直接张开嘴,仰面接着。 酒水一半入喉,一半顺着脖颈往下流,段景忱按着他脑袋,沙哑命令:“舔了。” 放在平常,他定是会乖乖听话的,可今日成了婚,他却任性起来了。 一路亲吻,偏就略过了沾酒的地方。 合卺酒醉人,美人更醉人,段景忱闻着他气息,比酒更上瘾。 往昔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 从见他第一面起,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这个人,什么教坊司花魁,什么仰慕宣王殿下已久,分明他隐瞒了真实身份,是有意接近他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难以自控地,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他。 就当他是肤浅,当他被一副皮囊所惑,或者,这人当真像外面传的,是妖精所化,擅用勾人的妖法,所以才会明知他危险,却一次次忍不住靠近他。 “小棠……”是醉了,他分明就乖乖地在自己怀中,近在咫尺的距离,段景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了,回想今日拜堂成婚,仿若镜中月,水中花,浮生大梦一场,这梦若是醒了,天地不言,谁又能给他作证呢。 “小棠……”他想要把他抱紧,可身体莫名被卷入了混沌之中,眼前一片昏暗,手脚再不受控制了。 “睡吧,忱哥哥。”他静静跪坐在段景忱身边,温柔指尖将他发丝捋顺,又将衣袍替他整理好,而后从他衣物中找到了那枚兵符,浅笑对他道:“很快就过去了。” 最后一吻落在段景忱额头上,说好了要生死相依的人,洞房花烛夜,弃下他,独自离开了。 黑云压城,无月无星。 城郊密林中,晏林军两千人集结完毕,静待调令。 此去皇宫,殊死一战,一旦失手,他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处,。 但所每个人皆是决心坚定,大丈夫一生,手刃仇敌、洗脱污名,远比苟且于世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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