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到了这个份上,他们也顾不上讲究什么君君臣臣了,北海王沈灏找人联络了南梁皇帝萧衍,乞求接纳自己。安乐王则是一路向北,打算投靠盘踞在六镇的叛军。 时近黎明,源尚安出宫门之时望见远处天光破云,才知已经过了一夜。 —————— 沈容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被缚上铁链的双手出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被关在牢里。 那一晚沈知隐以“目无王法”的名义将他下狱,随后他便被人关进了地牢里。 “王爷、王爷……” 沈容惜听见有人唤他,连忙爬向声音的来处,只见简酌扒着栏杆道:“王爷,乔大人来了。” 沈容惜觉得头有些疼,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上喝了酒的缘故,眼光也飘忽了一阵才定在乔沐苏的身上:“你怎么来了……” 乔沐苏蹲下身子,握住了沈容惜的手,道:“你放心,我这就去面见陛下,而后救你出来。” “你、你等等……”沈容惜头晕眼花,叫住了他,“你别急着去,我总觉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怕这一切是个设好的局,你一去正好合了他们的心意。” “这些你不用担心,”乔沐苏道,“先帝曾经担忧宗家权势过盛,所以留给了我们家一份遗诏。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我只要拿着它去见陛下,他们绝对没有为难我的道理。” “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乔沐苏离开之前最后道,“这几日只能委屈你一下了,你自己多多保重。” 沈容惜虽然还有话要说,但他不想乔沐苏留在这里被人发现,于是道:“好。” 乔沐苏随后便走了,简酌原本也要随之离开,但他只走了几步,便又折返回来,道:“王爷方才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解决的,”沈容惜道,“沈知隐既然下定决心要拿下我,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王爷放心,”简酌道,“小人一定想办法提醒乔大人注意。” “好。” 待到简酌走后,沈容惜才发觉头疼非但没有减轻几分,反而愈演愈烈,几乎让他开始怀疑那晚上沈知隐给他喝的酒是不是有问题了。 但是……不对啊,沈容惜神志不清地回想着,那壶酒是他自己随手挑选的,沈知隐怎么可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他会拿哪一壶? 头晕目眩的状态下不允许沈容惜继续思考,他很快便觉得身上软麻,不自觉地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 费潇带回来了北海王和安乐王悉皆叛逃的消息,源素臣当即下令追击,直接带人出了京城。 “要是他们仓皇出逃也就罢了,”费潇在马上冲源素臣道,“怕的就是他们一早就有预谋,打算和梁国里应外合!” “若是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源素臣策马道,“昔日柔然也想趁虚而入,可结果呢?” “大人,”费潇劝道,“梁国新帝萧衍只怕不是等闲之辈,而且,我听说梁国有一名将,名唤陈庆之,虽然身体文弱,武功不强,但一向善于抚慰军士,长于谋略。梁帝若是以他为帅,恐怕到时候也不好对付。” “用兵之道,在于变通,”源素臣道,“不能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妄自菲薄。我方才听你说,他虽然擅长谋略和抚慰人心,自身武力却并不高强,这不就是他的弱点所在么?他若是敢来,我们抓住这一弱点,也未尝不能取胜。” “再说了,南北以长江为界,对峙多年,期间互有攻伐,这种局面必然要改,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源素臣又道,“即便他们这一次不来,我们迟早也要渡过长江,拿下建康。南北之间,早晚必有一场恶战。” 费潇点头表示认可:“北海王叛逃大魏,对于梁帝萧衍来说必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看他多半会扶植北海王,转而北上。” “你倒是很有见地,”源素臣道,“只可惜你是文官出身,不熟兵法,不然也定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 费潇听出来了上司的弦外之音:“大人是觉得大魏麾下能征善战的武将太少了。” “是啊,”源素臣迎风感叹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啊。你方才谈及陈庆之,我就想到,倘若他是魏人,那就好了。我必将他收于帐下,亲自教导指点。可惜、可惜啊。” “其实这位陈将军,”费潇道,“好像比大人稍稍年长些。” “是么?”源素臣道,“那看来真的无缘了,只能来日战场相会了。” —————— 南梁,建康城。 北海王携带妻子儿女请求归降的消息,以及那几封恳求梁帝接纳的书信一早便被人呈给了萧衍,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北伐大魏的大好时机,于是下令召见。 北海王沈灏刚一入宫,便跪在了梁帝萧衍跟前,痛哭失声道:“我本是魏帝宗室,也曾有报国雪耻、平定乱局之志,奈何、奈何……” 萧衍先前不大了解北海王沈灏的为人,只觉他大约是说到了伤心处,于是示意宫人搬上座椅,自己也亲自下阶扶起了他,缓声道:“王爷请上座。来。” “奈何大魏奸佞当道!我主年幼,受人蒙蔽……”北海王沈灏激动之下几番哽咽,连言辞都有些语无伦次,“受那奸相源素臣摆布,残害忠良、妄杀宗亲……如此一来,民不聊生、灾祸四起。我作为大魏臣民,见此怎能不痛心疾首……” 萧衍毕竟一直生活在南梁,并不了解北魏的内政情况,只是在朝臣的汇报中偶有听闻。他单知道如今的魏帝沈静渊是丞相源素臣所拥立,并不知道源素臣在大魏已经是北海王沈灏口中这般“一手遮天”的地位,而且还把朝局弄得“乌烟瘴气”。 但眼下最重要的显然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身为帝王的敏锐让萧衍意识到,北海王沈灏的到来,是天赐良机。他不需要亲自出马,也可以靠着此人搅乱大魏朝政,而后直取洛阳。 于是萧衍面对着北海王沈灏之时格外和蔼可亲,善解人意道:“事已至此,王爷打算如何做呢?” 北海王沈灏泣涕涟涟,痛彻心扉道:“事已至此,本王也唯有自立门户,率人马杀回北方,清君侧,诛奸佞了!” “但……但如今我势单力薄,单枪匹马渡过长江,势必……势必不敌他源素臣,所以……”北海王沈灏面对着萧衍扑通一声跪下道,“所以还望陛下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我愿同陛下、同梁国永结秦晋之好……” “放心,”萧衍宽慰道,“我们定不会叫王爷失望。” 北海王沈灏走后,萧衍叫来了陈庆之,道:“看来这一趟又要劳烦陈将军了。” “陛下有令,”陈庆之跪下接旨,“微臣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55章 作楚囚 沈知隐看着对座淡然品茶的言枫华道:“你确定这一次能让乔沐苏上钩吗?” “当然,”言枫华撇着茶沫,“否则我怎么敢劳烦王爷出马。” “……你这人,”沈知隐道,“每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王爷这样讲,”言枫华毫不惭愧道,“那我就当是在夸我了。” “……你脸皮还真是挺厚,”沈知隐对此人简直无话可说,若不是两人有着共同的目的,他宁死也不愿意同言枫华打交道,“本王今日是想提醒你,你不觉得你派去韩峥身边的那个冷千山,似乎有点自己的想法吗?” “他怎么了?”言枫华问。 “……韩峥原本是源尚安在夏州招安的一个土匪头子,因为出身的缘故,一直想着脱离源尚安自立门户,但是源尚安毕竟能压住他,他也暂时不敢造次,”沈知隐道,“这几次韩峥有什么动作,可都是他冷千山在背地里挑唆。” “这不好吗?”言枫华道,“他在完成任务。” “……什么完成任务!”沈知隐差点气到,“我是说,你仔细想清楚,若是韩峥真的对源尚安下了手,源素臣后续追究的会是谁?他这是想把我们也一块拖下水。” “所以……” “所以本王觉得,”沈知隐道,“这种有自己想法的人万万不能留着,得换一个上去顶替差事。” “再看看吧,”言枫华道,“有时候有自己的想法,我认为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我现在要做的事是让柳前川来替我对付一下乔大人。” 沈知隐道:“柳前川眼皮子到底是浅,为了这点恩怨就能记恨上乔沐苏。这一回被当了刀子使,也是活该。” “至于狱里的东西,”沈知隐道,“你最好注意一点,别让高阳王发现那东西是毒香。” “王爷尽管放心,我何时失手过?”言枫华走到了堂下,微微张开双臂,神色自傲,“我可比他源尚安强太多了。” 言枫华出了城阳王府,便去找了柳前川。 “……大人,”柳前川在档案里翻到了那份遗诏的副本,压低声音说,“东西找到了,怎么办?” “拿来,”言枫华翻开那份遗诏,迅速看完内容之后又猛地合上,“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先帝好算计,难怪当初我表舅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乔家驱逐出京城。这东西留着就是一个隐患。” 柳前川小声地问:“言大人,那这东西怎么办?” “烧了,”言枫华把那个副本抛给柳前川,“你难道还想留着吗?” 柳前川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拿下来了灯罩里的烛台,点燃了手里的绢帛,一切随之烟消云散。 —————— 乔沐苏回到了自己家中,叫来简酌问道:“丞相大人呢?这几日怎么都没有见他。” “乔大人您不知道啊,”简酌道,“那一晚上丞相大人带兵去追击安乐王和北海王去了。汝南王又不知为何,一定要和湘君大人同归于尽,等到湘君大人再去进宫汇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再后来,安乐王一路北逃,去投奔叛军去了,北海王则是南下投靠了南梁国,”简酌又道,“丞相大人和湘君大人也就必须前去准备迎战,现在自然已经不在京城了。” 乔沐苏刚才还想把沈容惜的事情告诉源素臣源尚安,现在听简酌这么一说,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那我现在看来不能去打扰他们。” 就算他们收到了消息,只怕也是分身乏术,来不及赶回京城处理解决。 简酌说完便去继续办宫里的差事去了,偌大的乔府只剩下了乔沐苏一人。 乔沐苏上前几步,翻出来了当年姑母交给自己的那只木匣,用钥匙将之打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其间的遗诏。 上头的文字再简单不过,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乔沐苏知道沈知隐如今在沈静渊那里颇受信任,他若是求见陛下,搞不好还有可能被沈知隐找理由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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