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隐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想了想才驳斥道:“言榶,本王当你带着脑袋在说话!柔然与大魏乃是宿敌,阿若还会轻易答应相助?就算答应了,他到时候起了贼心,在大魏境内作乱,要怎么办?” “怕什么?”言枫华道,“阿若还孤身进入中原,犹如羊入虎口,他敢轻举妄动,我们大可以封锁边境,把他困死在这里。” 沈知隐盯着言枫华的面庞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才道:“那就试试。” —————— 源尚安接到了情报,在地图旁负手而立,沉思不语。 “湘君大人,”赵璩问,“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源尚安在地图上徐州的位置标出来了彭城王势力的部分,“老王爷一把年纪了,本该是颐养天年,静享天伦之乐的时候,怎么偏偏要造反?” 宇文瑄嘲笑道:“或许是想在死前过把瘾呢。” 帐内众人宇文瑄这句话逗乐了,源尚安也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如今还学会耍贫嘴了?” 众位部将笑声渐停,源尚安道:“言归正传,彭城王此番起兵仓促,料想他应该没有什么准备。我推测他不久之后便要投奔南梁寻求帮助,宇文瑄——” “末将在!” “你带领一万人马,切断彭城王的退路,”源尚安道,“万万不能让他渡江投奔南梁。” “是!” “费潇,”源尚安吩咐道,“留守大营的事情,便交由你和赵大人一并执行。务必防止乱军铤而走险,偷袭大营。” “是!”赵璩应声。 “怎么了?”源尚安见费潇没有说话,询问道,“费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湘君大人,”费潇支支吾吾道,“城阳王家中有一幼弟,名唤沈池,如今恰在徐州府担任太守。彭城王生性暴虐,他若是久居徐州,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沈知隐是沈静渊倚重的宗室,若是因为沈池的事情得罪了他,对于源尚安来说没有好处。费潇基于这样的考虑,才把事情说了出来。 赵璩道:“费大人,您不放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湘君大人,我的意思是,”费潇道,“若是搭救沈池,那就能顺道卖给城阳王一个人情,但是只怕要打乱作战计划,若是见死不救,以城阳王那个性子……只怕来日要得知,必然要加倍报复。” —————— “皇上呢?”深夜,乔沐苏立在宫门之外,“歇息了吗?” “……没有呢,”钟涟笑着搪塞,“乔大人,皇上还在批阅奏章,要不……要不您明日再来?眼下时辰也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啊?” “城阳王和言公子才进了皇上的殿门,还没有出来,”乔沐苏早就听见了殿内时远时近的模糊交谈声,“怎么,钟公公觉得,我不配受皇上接见吗?” “不不不……哪有的事哪有的事,”钟涟忙摆手,“乔大人,皇上实在忙碌,不便接见……” “好,”乔沐苏浅笑,“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就让钟公公一人担待。” 殿内传来了沈静渊的声音:“是清泉郡公么?快快请进。” “是,陛下。”乔沐苏进门之前,还不忘冲着钟涟轻轻嘁了一声。 “微臣乔沐苏叩见陛下。”乔沐苏进门之后,正巧碰见沈知隐和言枫华一同离去,两人擦肩而过,却未曾对视。 “起来吧,”沈静渊翻开了奏章,“这么晚了还来找朕,看来是有紧要的事。” “陛下圣明,”乔沐苏道,“微臣此番面圣,为的是两件事。其一是据都水台观测,今年夏季恐有暴雨,黄河大堤需要提前加固,以防洪涝,这些需要从国库里拨银两,所以还需问过陛下的意思。” 大把的银两不是被皇室宗亲暗自贪了,就是已经拿去前方充做军费了,沈静渊一时没有底气,道:“观棠,你问朕要银子,可是朕只怕给不了你多少啊。” 乔沐苏道:“陛下不必忧心。” “怎么?” “陛下有所不知,虽然丞相大人的新政才推行了四年不到,但是已经在各地取得了一些成效,”乔沐苏解释道,“因为清查全国土地,重新分配,据大司农统计,这几年来的收成一直比永熙和延昌年间要高,微臣在来之前,已经同都水台的人估测过了修补大堤的费用,国库完全出的起。” 沈静渊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眼下毕竟是烽烟四起,”沈静渊道,“朕打算削减宫中开支,以此支援前方,明日就昭告天下。” “是,”乔沐苏道,“陛下圣明。” “另外一件事呢?” “陛下,”乔沐苏道,“方才城阳王和言少保是不是建议陛下,邀请柔然可汗阿若还共同前来平叛?” 沈静渊道:“看来爱卿消息灵通啊。” “陛下,”乔沐苏道,“微臣认为此举断不可行。” “为何?” “陛下,柔然向来野心勃勃,对中原腹地虎视眈眈已久,即便天罗可汗死后,柔然内部分裂,元气大伤,但微臣以为他们的野心不会到此为止,”乔沐苏劝道,“恕微臣直言,柔然无异于强盗土匪,若真是引他们入境,他们必然会扰乱民众,趁机劫掠。到时候只怕不仅不能平定叛乱,反而会带来更大的乱子啊,陛下!” “可……”沈静渊道,“可是如今源尚安要去对付沈恢,萧宝夤前去抵抗梁军,朕还能派谁前去支援前线?你的话朕难道没有想过吗?可是朝中无大将,朕又能倚靠谁?邀请阿若还不是不得已的下策吗?乔沐苏,你怎么就不为朕考虑考虑呢?” 这话几乎是在诛乔沐苏的心,他立马跪下道:“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等到殿内的气氛缓和些许之后,乔沐苏维持着跪姿,道:“陛下,其实微臣……微臣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陛下是否愿意接受。” 沈静渊道:“何人?” “高阳王,”乔沐苏跪拜道,“沈容惜。” “陛下,微臣与他少时好友,知他确有才能,”乔沐苏试着解开自己多年的心结,“永熙年间,先帝诛杀宗室,他为了保全性命,才不得不以花天酒地作为伪装。但他早年同微臣一道训过兵马,上过战场,因此微臣确信他能够担当重任。” 他虽然知道沈容惜这般寻花问柳是迫不得已的伪装,为了活命,他只能在皇帝面前装作昏庸无能的模样,好让皇帝放心。 他看着自己的少时好友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翅膀。乔沐苏先是悲愤,再是不甘,最后是恨铁不成钢。 他指责他,多年来和他针锋相对,只不过是希望能叫醒他,让他重振旗鼓。然而沈容惜次次都把乔沐苏的话当耳旁风,还不断地说一些自暴自弃的话,这才彻底惹怒了他。 沈容惜自然不希望牵扯到更多的人,他亲眼见过皇兄铲除异己的手段是何等残忍。是以乔沐苏每次想要靠近他,同他说说话,都会被他冷言冷语地拒绝,而后一顿冷嘲热讽。 两人曾经和沈容惜的皇妹兴平公主沈情夕俱是好友,沈情夕被永熙帝派人暗杀之后,连接彼此的最后一根线,也便悄无声息地断了。 几乎没有人记得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知己,都以为他们是相看两厌的敌手。 两人的误会愈深,彼此之间的梁子也就彻底解不开了。 但在国家危难的关头,乔沐苏顾不得这些年来的诸多误解,还是跪在沈静渊身前,向他举荐自己曾经的好友沈容惜。 沈静渊最终点头,道:“朕准了。”
第126章 松间雪 乔沐苏站在高阳王府门外,没有抬脚,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进去。 宣旨的太监已经进了门,见乔沐苏在门外犹犹豫豫,奇道:“乔大人,不去吗?” “我……”乔沐苏轻叹了一声,他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见故人。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在此地第一次碰见了沈容惜。 他生在春月海棠花开的时节,所以父亲为他取了这个名字:乔沐苏,表字观棠,姓名中带着初春的温暖和煦之意。 那日正逢他的生辰,乔府办了一场宴会,酒席之后,乔沐苏和几位玩伴在大街上闲逛,忽地听见了一阵琴声。 乔沐苏示意几个同伴站在原地别动,他想先去探探情况,于是乔沐苏拨开眼前绿帘一般的枝条,寻着乐声缓步走了进去。 他没出声,就这么静静地听着,怕搅了这位乐师的兴致。 然而这乐师早就觉察到了乔沐苏的存在,一曲终了,他浅笑道:“公子,觉得此曲如何?” 乔沐苏从帘幕一样的绿叶后走了出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阵:春光之下,这人双手停在琴弦上,神色慵懒自在,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日影衬得他面如白玉,五官俊秀。 乔沐苏注意到这人腰间的古铜墨玉夔龙环扣,知道他至少也是个世家公子,于是欠身行礼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沈容惜,”这人玩味地笑了笑,“表字应许。倘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乔家的二公子,乔沐苏吧。” 乔沐苏不想他认得自己,短暂地愣了一下,才道:“阁下是高阳王?” “春色撩人,只可惜无人与我共赏,我只好弹琴解闷,没想到引了你来,”沈容惜道,“看来你我二人当真有缘。乔公子,有兴趣学琴吗?” “王爷好兴致,”乔沐苏道,“可惜我对琴技一窍不通,怕是要辜负了王爷的好意。” 他没说假话,乔沐苏自小就是个音痴,那双手搭在琴弦上无所适从,除了制造噪音外什么也不会。 沈容惜哈哈一笑,伸手道:“无妨,手给我,我教你。” 沈容惜说话算话,还真就拉过乔沐苏的手,耐心地教了起来。 乔沐苏知道他是当今陛下的第十二子,又在御前颇受宠爱,他不好拒绝,怕搅了这位小王爷闲情逸致,他会怪罪自己。 沈容惜手把手地教了乔沐苏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沉,才不得不承认:“你还真的对琴技一窍不通。” 乔沐苏问:“王爷还要教我吗?” “你若是想学,我就教,”沈容惜调侃之余,不忘解下腰间的酒袋,小酌一口,“不过我恐怕也没办法把一块朽木教成材。” 乔沐苏有些不好意思:“王爷这是拿我取乐呢。” “难得碰到个聊得来的人,自然要玩得开心点,”沈容惜又喝了一口酒,把盖子拧上,“这是我府上的后院,我待会儿给你一把钥匙,你若是想来找我,就拿它开门。我一般都在。” “王爷。” “怎么了?”沈容惜问。 “我只是想问问,”乔沐苏道,“王爷教我的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是什么名家名曲,只是我前几日自己谱的,还没取名字,”沈容惜道,“要不你来替我取一个?” 乔沐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192 首页 上一页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