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赔罪道:“是我不好,只是你这几日身体不适,秋夜凉如水,我怕你又染风寒。”说罢,强硬地关上了半扇窗户,又将身上外袍披在方如云肩上。 “这般也可赏月,不如我陪你一道?” 她抿嘴一笑,双手捉紧这人外袍,随即又叹道:“项鸣,你哪般都好,只是难解我心中之意。” 叶项鸣笑意一僵,却被其很快掩饰过去,又柔声问道:“我家如云有何忧烦之事?” 方如云抬眼望天,说道:“都言月圆人团圆,可我们师兄妹几人,却是各自流离……项鸣,大师哥说他有要事,却为何不同我们商量便独自离去,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叶项鸣收敛笑意,突然“砰”的一声将另外半扇窗户也合上,口中冷声道:“我说你今日这般乖顺,原是想问姚川的去处?哼,若论婚约,你该担心林邑才是,为何只独独问姚川一人?” 方如云见他态度大变,也冷下脸来,转身不与他说话。 叶项鸣见她这般,心中更是赌气,他一时慌不择言,忿忿道:“哼!你若是心中无愧,又为何不让我说?你明明婚许林邑,却心系姚川,如今又与我盟了情誓……师妹、师妹,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我只问你一句,你现下究竟心许哪个?” 方如云听他说出这番狂言,心中自是怒极,转过身来便要往叶项鸣面上扇去,可她动作哪有这人快?倏的便被捉住了手腕。二人一番动作,那锦袍早被扯到了地上,被方如云连踩几脚。 她双目噙泪,反用左手砸向这人胸口,狠狠敲了他几拳。叶项鸣也不闪躲,只等她撒够了气才将其圈在怀中,哽声道:“如云、如云……你心中若是无我,自将我砍死罢了,又何必这般待我?分明是要我日日夜夜不得好受!” 方如云心中苦极,她并非铁石心肠,又如何不知叶项鸣多年心意?只是二人都已盟了誓约,这人却还如此曲解自己,实是可恶至极!她在叶项鸣怀中呜呜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了哽咽,轻叱道:“我既与你私定终身,你又何必再疑我心?我如今仅视大师兄为亲生兄长,你却处处提及过往事宜,还将林邑哥哥也牵扯进来……你明知道、明知道大师兄不知我意……况且双龙门遭逢大难,现今全凭师兄主持大局,你却还在此处讲些私情浑话,真是伤透我心!” 叶项鸣心中巴不得姚川死透,可手下都道他们入了及云山后便踪迹不明,多半是逃了出来。他听后心中烦躁,又遇上如云适才之言,才会乱了阵脚、不复往日温柔之态。现下听了如云剖白,他才稳住神思,又轻哄道:“大师兄亦是我的兄长,我如何不关心他?只是师兄武艺高强,身侧又有林少寨主相助,想必不会有事,再说师兄留书出走,便是不想我们担心……师妹就不要哭了,嗯?” 方如云听罢止住哭声,二人便这般轻搂片刻,又听叶项鸣道:“明晚分舵中有件要事,其内牵扯颇多,只怕有些麻烦。你身子不适便待在客房、少要走动,翠儿之前便服侍你,你有事唤她便可。” 她听叶项鸣言辞中有些怪异,似是不想让她出门,便皱眉问道:“甚么要事,连我都说不得?难道你也要同大师兄那般瞒着我吗……” 那人长叹一声,回道:“如云,你莫要任性。” 他扳过方如云双肩,双眼直直盯着她眼眸,说道:“此事有些危险,我实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 方如云急道:“既然危险,为何还要去办?” 叶项鸣摇了摇头,他目光一定,轻声道:“我活着便是为了这事,如何能不去办?” 他见方如云面上焦急,又凑近在她面上轻吻一下,笑道:“只是我心中已有把握,待过了明日,我们便可长相厮守了。” 方如云见他不肯详说,最后也只能作罢,她喃喃道:“你们总是这样,从小到大甚么事都瞒着我……” 她抬眼望向叶项鸣,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件事,不,是顶天重要的事不告诉你,待你明日回了再说吧。” 叶项鸣还当她赌气说笑,也未当真,陪了她片刻便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唤了丫鬟翠儿一声。翠儿见他朝自己示意,心中早有打算,只朝他微微颔首,叶项鸣这才走出房门。 那旁方如云驻身静立,见他走远才微微一笑,她缓缓抚上小肚,面上既是羞赧又是欢欣,喃喃道:“若你知道了,不知会作何反应。” 分舵中尚是你侬我侬,怀王府却是一片寒意。 刘霖左手攥了块白布,右手翻弄一枚银镖,沉声问道:“可都搜遍了?” 他面前乌泱泱跪了一片人,皆是俯首不言,只他身前一名侍卫回道:“属下按王爷吩咐,已将青州城内搜寻一遍,仍是未发现问琴公子踪迹。” 刘霖冷哼一句,又将那银镖甩至侍卫面前,说道:“偌大王府数百侍卫竟连这等小技都拦不住!魏虎,你这侍卫总领是怎么当的?真是丢我皇家颜面!” 那唤作魏虎的侍卫直冒冷汗,心内亦是惊疑不定,今夜府内明明一派安详、无有动静,为何王爷的心肝儿突然不见了踪影? 他膝行两步,跪在刘霖身前,试探道:“那贼人功力过人,问琴公子又不在城内,极有可能是上回行刺王爷的双龙门同党干的。王爷,不如派属下领兵去围住青州分舵,今夜便将那贼头捉起……” 刘霖并未回话,只将手中布条再次展开,见那皱巴巴的布面上写了一句话: 月圆之夜请君会,煮酒问琴自当明。 此话倒还文雅,可刘霖将布条一倒,又见其下用细笔写了密密一行:你那相好美人儿被我捉去了青州分舵,我明晚有要事同王爷相商,还请王爷单刀赴会,如若不来、先奸后杀! 刘霖眉头一挑,朝手下说道:“魏虎,明晚子时你领府内五百守卫围于城郊双龙门分舵外;苏宿,你即刻前去京都大营,调八百射手埋伏城外,务必在子时前赶到。” “是!” “属下遵命!” 二人皆已领命,可魏虎却不解王爷心思。若是想要斩草除根,今夜不就可以前往杀之,为何偏要明日动手?他抬头观主子神色,虽见刘霖一脸肃色,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臣领圣上旨意护您周全,故斗胆一问,不知王爷此番所作为何?若是想要杀了叛贼,臣今夜便可前……” 他话音未落,就见刘霖神色不悦,忙吞下后半句话语,跪在地上不说话。 刘霖冷笑道:“你也好趁乱杀了问琴,好向皇兄交差?” 魏虎身子一震,他后背阵阵发凉,一时说也不得不说也不得,只好狠磕几个响头,盼着怀王饶他一命。 待他头上血红一片,刘霖才悠悠说道:“行了,你只需按本王所嘱行事便可,其余诸事莫要多管。” 魏虎千恩万谢,这才躬身退下。 屏退众人后,刘霖又摊开那布条细看几眼,见那串长字歪扭难看,远比不上另一句工整漂亮。他看了半晌,忽的轻笑一声,面上竟不自觉染了几分柔情,随后又将那布条折好塞进怀中,口中长叹一句:“皇兄啊皇兄,您已这般勤政爱民,又何愁江山不固?非要如此谨慎小心——也罢,万事到头终有休,臣弟明日便为我大齐社稷尽这最后一份力。” ---- 先短小铺垫一下,下一章就让姚大侠出来打架。
第46章 (落子) === 青州分舵仿总舵而建,规式格局均与其相差不大,是以虽坐落山脚却仍有一派江湖豪气。 姚川曾多次来过此处,但此番却不似往日心境,他抬眸望向四周巍岩丛山,心头却向师父暗暗起誓:师父恩灵在上,徒儿此番只为弄清恩怨缘由,肃其根本、抱亲血仇,不肖弟子在此发誓,饮血刀只诛恶贼首级,绝不伤及无辜,还望师父护佑。 他双目凛然,右手紧握宝刀,随即下马而行。 门口处却无人阻拦,只有一白发老仆正在打扫门庭,此人估摸耄耋年岁,却是精神矍铄、手脚利落。姚川前几日来此还未见过这人,一时起了疑心,便拱手问道:“这位老伯可是府内下人?” 这老者却不答话,只顾着打扫落叶,姚川便又喊了几遍,总算见他停下身来,回头大声答道:“少侠可是找分舵主?老头儿我耳朵不行,听不清啦!您要找人便往里头走吧。” 这人脚步虚浮、声若破笛,确是一副不懂武功的模样,姚川摇了摇头,心中暗笑道:同林邑待久了,我倒也染上了这疑神疑鬼的毛病。 他抬步走进分舵内,只见前院中空无一人,之前那些弟子下人似是人间蒸发一般,俱是无了踪迹。一片静谧之中,姚川只听得身后老汉拿着竹帚扫地的沙沙之声,那声音倒是规律非常,却是惹的姚川莫名不适,他随即加快脚步,数步之后便穿过前厅,到了后院。 双门龙到底是武林门派,房屋建制与他处不同,后院两侧不设耳房,以致整体院落较前院大上一圈,院内俱是些梅花桩、倒悬梁之物,乃是为弟子们练武所备,各个分舵稍有不同。青州这处倒与汴京无甚差别,只是此时无人练武,倒显得后院更为空旷。 此地当真安静过了头,凭借姚川的耳力,却听不出任何异动,难道此处当真无人,只是柳家姐弟设下的空城计? 姚川心绪翻转、足下一顿,他总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可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对了,是梅庄!那日他与林邑遭梅辛手下弓弩手伏击之况,便如此时一般,那些人分明在自己不远处,可他却感知不到任何活人气息,更别说脚步动静,他那时还怀疑是龟息之法。可若是此法,应当只适于暗箭埋伏,可此地空旷无人,四周屋梁又不及梅庄高大,哪有供人藏身之所? 他浓眉微皱,心中暗道:若真是无人埋伏,却又是为何?难不成……此地有更为稳妥的杀人之法? 他突然将目光转向身侧木桩。此地梅花桩乃是常见的七十二规制,方位、摆放均无差错,只是这桩子竟有四尺来长,合围一臂有余,远较寻常木桩高壮,远远观去,竟似一个个垂髫小儿。 此时已至黄昏,正是日落月起之时,姚川却在这静谧院中尝到一丝诡吊之感。他看向那木桩,突见其下略微前移,随后却又没了动静,若非他眼力过人还当真发现不了。 他盯了半晌,突然拔刀出鞘,只听“锃”的一声,宝刀划出一闪寒光,又飞快地朝木桩砍去。他这动作疾如雷电,甫一出动便有万钧之势,显得骇人无比。 可那木桩却通人性,竟往两侧火速退去,奈何姚川刀势太猛,他纵步跃身,自上而下狠劈一招,就往最前处木桩上砍去。 饮血刀削铁如泥,哪会砍不动这平平木桩?那物顷刻间便被劈作了两瓣,只是与此同时,后院中竟响起了一声凄厉惨叫,那声音稚嫩清脆,乃是幼儿啼哭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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