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既上了战场,哪还想得了别的?” 长公主关切道:“身上还疼不疼?” “母亲放心,小伤而已。” “骨头断了还叫小伤!”长公主瞪了一眼定远公,“我要不是逼问你父亲,他还不说呢。” 定远公连忙端起酒杯:“琛儿,为父我可真的瞒了,只是没瞒住!” 长公主含笑道:“好了好了,总之是回来了。我又不能真拿你们怎么样,不过说说罢了。” 酒过三巡,定远公问许琛道:“琛儿,你当时自请领兵之时,魏拓是不是说户部没钱了?” 许琛点头:“是,魏相公说年初赈灾已拨出百五十万缗,而军中也用了二百万缗,这已是提前支了花销。父亲这么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在军中也看到了,二百万缗若全数用在军中,我们会过得那么难吗?”定远公解释道,“重骑和战车是早就有的,帐篷也是一直都备下的,损耗多的就是兵械。国朝兵器库存量我非常清楚,那是能支撑得住仲渊四线开战的。” 许琛立时明白了定远公的意思,他道:“按照父亲所说,这半年军作院并未赶制兵械,如此一来所需的花费便是大军的粮草供给和兵械的维修及运输,确实不该花费这般多。我们所用兵械十之有八是出自夔州和潼川军作院,运到阵前所需花费以最高规格算,亦只需五万缗。至于粮食,那就更不对了。我们的粮食都是带壳的粟,父亲说过,唯一一批精粟米是从当地借调的。” 长公主接话道:“没错,我刚才同你父亲算过,即便将借调花费一同算进去,再加上今年旱灾粮食溢价,最多不过百万缗,且已经包括沿途最高规格官驿及最好驿马饲料的花销。无论我们如何算,都算不出他这二百万缗花在了何处。” 许琛皱眉道:“战士在前线拼死拼活,户部在后面贪墨物资!这太过分了!” “还有,你知道灾区百姓吃的是什么吗?”长公主带了怒意,“一碗清水里面三粒米!一百五十万赈灾钱就给灾民吃这些!” “魏拓这也贪得太过分了!”许琛心中惊讶兼着怒气,“前线战事和安抚灾民,哪一件不是大事?!国难当前,竟还将脏手伸到了这些地方!他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长公主冷哼道:“往年有些旱涝小灾之时他就从中抽份,天家知道,但因为他并未动到根本,且前些年被冷了几年有所收敛,所以并未理会他。可这次不一样了,天家让赤霄院派人去暗中保护,结果看到军中粮草都是劣质的,当时就传了信回京,天家接到消息气得连晚膳都没用。” 定远公补充道:“天家这些年虽然对我们多有忌惮,但他不会在战事上给我掣肘。当年他还是太子之时,仲渊势弱,国库每年税收总共都不到百万,可长羽军用的武器装备是最好的,士兵吃的都是白米,战马吃的也都是上好饲草。他当年是从百姓和义商手里借钱支撑着我平稳四境的。如今国库岁收早已十倍于当年,可军中竟用上了劣质粮草,他当然会气。” 许琛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安稳二十年,魏拓怕是忘记该如何做事了,他这次触了逆鳞,天家大概是不会放过他了。” 定远公说:“今日天家单独留我,就是为了这事。如今战事终结,旱灾已过,一切都尘埃落定。举国欢庆之时,若想将魏拓拉下,必得由我来掀起这风波。” “可是……”许琛想了想,“可是天家刚说要给父亲赏赐,这样会不会让人议论父亲?” 长公主却道:“不做这事,咱这公府受的议论也未见少过几分。之前你封伯之时如何?封侯之时又如何?” 许琛失笑:“也是,左不过也就这样。” 八月十二,封赏诏书自两府传出。 定远开国县公许箬,晋开国郡公,加太尉。 平宁开国县侯许琛,晋开国郡侯;战功核准八转,赐上护军勋;赐云麾将军;判骁骑卫。 镇安昴长公主赐上柱国勋,落兵马元帅,赐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准以恩养。 耶兰一战中所有将士全部进升,死者追进,按照等阶赏钱家属。 次日长公主一家三人进宫谢恩,据传隐约有争吵声从殿中传出,且自回府之后便闭门谢客。 八月十五,望朝,定远公称平宁侯有伤在身,双双告假。晚间中秋佳节,阖宫家宴,长公主并未出席。 直到八月底,公府与侯府的大门一直未打开过。 这日散朝后,穆飏叫住了夏翊清,低声问道:“大王可知侯府怎么了?” 夏翊清面露苦恼之色:“我也不知。” 这时袁徵也跟了上来,问:“大王也不知吗?我还以为大王同平宁侯又如之前那般有所谋划。” 夏翊清苦笑道:“行正你这话可就真的错了。如今公府侯府双双闭门,怎会是我的谋划?” 穆飏轻叹一声,道:“如今许公和许侯刚刚凯旋而归,本该是意气风发才对,这般闭门谢客连连告假,实在是反常。” “我听说许侯受了伤,可是因为这个?”袁徵问道。 夏翊清摇头:“我真的不知。不过回朝那日,知白是自己走到紫宸殿复命的,封赏次日还进宫领了赏,不该突然伤重到需要闭门谢客才是。而且就算是伤病反复,总该要请大夫的。可这侯府和公府的大门就没打开过。” 袁徵问:“大王可去过了?” 夏翊清点头:“去过了,两府都是一样的。拜帖退回,亲自登门被拒。不仅是我,晟王也没进去公府。而且翰林学士院和太常寺的两位许官人,还有户部的小许官人也都没进去。那可都是许公的血亲。” 穆飏皱眉:“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魏拓此时走到三人身边,冷言道:“不过是刚有了些小功绩就居功自傲,也值得你们这般关切。” “魏相公好志向啊!”穆飏看向魏拓道,“原来亲入阵中砍杀敌将,大败耶兰护我国境的功绩在魏相公心中只是小功绩,那敢问魏相公,要怎样才算是大的功绩?” 魏拓倒是没被激怒,只冷着脸说:“为国征战原本就是本分。” “本分?”袁徵直视魏拓,“既是本分,魏相怎的不率兵出征?” 魏拓:“袁学士不必强词夺理,许家父子本就是武将,带兵是他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各司其职罢了。” 穆飏冷笑道:“好一个在其位谋其政,可魏相你一个参知政事、户部尚书,不在其位倒想着先替长羽军认输了。” 魏拓说道:“定远公和平宁侯就算有天大的功绩,也不能不尊皇权,他们二人这般行为,难道不该参上一参吗?” “那魏相就请回去写弾状。”袁徵笑了笑,“在这里跟我们费这般口舌又是作何?” 看魏拓甩手离开,夏翊清转向穆飏和袁徵道:“二位这是何必?他毕竟是两府宰执,若他以两府名义贬落二位,岂不是误了二位前途?” “他原本就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必讨好他。”穆飏顿了顿,又道,“两府无权黜落我台谏官员,他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袁徵也附和道:“详细战况都传邸报了,许公和许侯是命大才能活着回来,怎的到了他口中就成小功绩了?” 夏翊清无奈摇头,道:“二位若是能敲开公府或侯府的门,烦请告知我一声。” 半个时辰后,刚刚说敲不开侯府大门的夏翊清正坐在侯府书房之中。 “你打算何时上朝?” 许琛笑了笑:“我也不知,父亲说可以了,我便可以。” “如今朝中已有了议论,今儿散朝时先生和文正将我拦住,看样子台谏是要上札子了。”夏翊清道,“其实就算台谏放过,两府大概也不会罢休,魏拓还说要参你和许公。” 许琛站在书架前,轻哼了一声:“台谏本就可以弹劾百官,参也无妨。魏拓又以什么理由?他若真参了我,那便是越职言事,到时候台谏倒会先参他一番。” 夏翊清觉得稀奇:“你这是怎的了?这么多年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言辞。” “他若不惹我,我自会尊重于他。可他连脸面上的事情都不愿做,那我又何必给他脸面?”许琛拿着一本书走到夏翊清身边,“给,你要的。” 夏翊清接过书放到了一旁,问道:“魏拓惹着你了?” 许琛摇头:“父亲不让我说。” “那我便不问了,有许公和姑母在,定不会让你出问题的。”夏翊清笑了笑,伸手摸着许琛的肋部,“摸起来比前几日好些了,还疼不疼?” 许琛:“这几日已好多了,呼吸间也没有以前那般费力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啊,好好养着罢。”夏翊清拉过许琛,“坐下说,我觉得你又长高了些,我这般仰头看你,实在是累。” 许琛顺势将夏翊清环在怀中,道:“急什么?你还在长身体呢。” 夏翊清将手放在许琛的腿上,低声说:“你还在长高,那它会不会也继续长大?” “想什么呢!”许琛轻拍夏翊清的额头,嗔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些话,也不嫌羞。” “想你啊……”夏翊清在许琛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特别想你……” 几番唇齿迎凑,虽不尽兴,但因着此时许琛身上有伤,也只能作罢。 许琛说:“听说前些时日你总去晟王府?” “是。”夏翊清微微点头,“心里烦闷,就去看小叔倒腾那些机关,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许琛指着刚刚被夏翊清放在桌上的书,问:“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小叔拿?子丁先生的诗集,定然是小叔手上最多了。” “这是二姐要的。”夏翊清解释道,“她要你注释过的。” “明嘉公主要我注释过的?”许琛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定是永嘉说的。” 夏翊清:“是啊,大姐天天‘知白哥哥’地叫着,二姐耳濡目染,自然对你生出了好感。” 许琛捏着夏翊清的脸道:“别酸啊,我早同永嘉说清楚了,而且如今明嘉公主还只是个小孩子。” “我可不会酸了。”夏翊清拉住许琛的手,“如今我是实实在在地被你搂在了怀里,谁也夺不走的。找你拿这书是因为不想让小叔再费心。当年你这本书既借给过大姐,自然是小叔看过确定注释都没问题的,如今直接拿去给二姐,也就省了让小叔再看一遍的麻烦。” 许琛亲了一下夏翊清的头发,柔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郎君,”平留在门外通报,“主君往这边来了。” “知道了。”许琛道。 “那我先走了。”夏翊清说完立刻翻窗离开,许琛快速把桌子上的茶杯收好,然后起身去迎。 “父亲。”许琛行礼,“父亲怎的还亲自来了?找人叫我过去就好了。”
193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