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鱼静静听着,可身后的人却渐渐没声了。他转过身子,才发现李青山已经睡着了。 想来,接连劳作了几日,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柳鱼静静瞧着眼前的人,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就做了他的夫郎。但好在,这人不错,孝顺上进,光凡事都会过问自己的意见这一条,已比天下大多数的男儿好太多了。 这人待他也是不错的,柳鱼想。 暗夜里,李青山突然动了一下,将柳鱼的思绪打断。回过神来再看,自己已被这人搂的紧紧的了。 还说就抱一会儿,说话不算话。 柳鱼暗自腹诽,而后轻偎着眼前的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 心里记挂着要紧的活计,鸡叫第一声,柳鱼便醒来了。 他推了推李青山,李青山不动,反而把他压在身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埋在他肩窝轻蹭着,弄得他浑身发痒。 柳鱼有些难为情,伸手推身上的人,“快…快起来。” 李青山耍赖似地在柳鱼肩窝乱蹭一通,而后猛地抬起头。 眼神清亮,嘴角分明还带着几分笑意,哪儿有一丝困倦的样子。 分明、分明是借机轻薄他! 李青山快速在柳鱼脸颊上偷了个香,而后一个翻身便起来了。 柳鱼心中气闷,这人、这人好生轻浮! 关老太太年纪大了,昨个儿晚饭商议秋收事情的时候,李青山就说了,除了送饭,什么都不要她干。 但秋收,跟老天爷抢粮食,是一年到头庄户人家最紧要的事情,她哪里肯依。 一番僵持之下,各退一步,关老太太便只负责捆扎三人割下来的谷子就成,也不必起这么个大早,熬身体。 柳鱼心中是很感激的。 踏着月色,洗漱好之后,李青山、柳鱼和丛春花便锁上门带着家伙什儿去地里。 关老太太那里是有钥匙的,到时候她醒了,从门缝里把钥匙塞出去,招呼隔壁大庄家的帮着开开就成。 农户总是勤劳的,这会儿田野里已经有很多干活的人了。 李青山家只他一个汉子,除掉柳鱼新分的五亩,只有十亩地。 这还是早些年他爹分的那十亩地,他爹死后,算特殊情况,这十亩地仍可以给他们家种。不过那会儿赋税略高,到他长到十五岁继承了这十亩地,便又和寻常人家一样了。 虞朝规定,耕田有十亩的人家,就要栽种麻、棉各半亩。 所以这次秋收要收的除了九亩地的谷子之外,还有半亩的棉花。至于剩下的半亩苎麻,一年是能采收三次的,今年最后一次还得再过一个多月才能采摘,眼下是不急的。 谷子同麦子不同,麦子是八分熟的时候割,水汽大怕发霉,收割了得早早拉到打谷场上晾晒才行。 而谷子是全熟了之后才割,只要赶在老天爷下雨之前把它从地里抢收回了家,晚个几天再晾晒脱粒碾压也是行的。 所以秋收最累的就是前几天抢收谷子的时候,整体算起来是要比春收冬小麦的时候要轻快的。 南方多种稻谷,去了壳是大米。 青州府种的谷子,是粟米。 农作物虽不一样,干法却是相同的,柳鱼左手抓住一把谷子秆,右手下镰刀,干净利索的就割下了一大把。 一瞧就是做惯了农活的。 李青山望着他不吭声埋头干活的模样有些心疼,暗下决心,来年再不要夫郎和娘干这么重的活计。 李家地少,这十亩都是连在一起的,地左边的邻居便是柳鱼拒了亲事的那个陈家。 何氏说话虽不中听,但往年无怨,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两家人见了面还是能打个招呼的。 今年,自从陈家求亲失败,何氏便屡屡在背地里编排人,又在柳鱼面前乱说话。 两家人自是不会再说话了,李青山瞧见陈家的人下地来了,让柳鱼上另一头去,离这家人远远的,免得又听见什么污耳朵的话。 何氏那眼刀都恨不得扎到人身上了,她心气儿十分不顺,但李家在桃源村是大姓,李青山一向又是个混的,她很怕李青山发了狠到时候真把她宝贝儿子打出个好歹来。 所以一整天也就只敢在地里训训家里这个,训训那个的,并不敢冲着李家人说什么不好的话。 日暮而至,收了已经有三亩多的谷子。为了防下雨,也防着有人偷,已经收了的谷子得拉到家里去。 李青山回家拉板车,关老太太、丛春花和柳鱼把捆成扎的谷子往地头上抱。 已经收工的人家路过这里不免要闲聊上两句话,“二婶子,我青山兄弟说了媳妇是好吧?我瞧着你们这一天收的,可比以前多了。” “那可不!”丛春花喜得合不拢嘴,倒不是因着有人帮忙干活了,而是家里人多瞧着就让人有希望,“以前就我们娘俩在地里忙活,现在家里人多,热闹了,可不就快了。” 那人笑道:“婶子,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等我青山兄弟的夫郎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您就等着享福吧!” 丛春花哈哈笑,何氏更加眼气的不行! 就那小哥儿身单力薄的样子,能添什么大胖小子! 待听到了说话的这人带头,接连几家明天都要在李家买凉粉的事,她就更加忍不下去了。走到前头还没收,两家地紧挨着的地方,一镰刀下去就割了李家的谷子。 李家的三人忙着手头的活计没发现,何氏心想这块后头本就收了,她在这里割几把,李家的人一定也发现不了,便大着胆子又挥起了镰刀。 丛春花转过身正好看到这一幕,她当即扔下了怀里的谷子,大吼着跑到何氏跟前去,“陈家的,你干什么?” 何氏做坏事猝不及防的被抓包,心有些虚,“我…我……” “我割谷子的不行啊!”她心思一转,一下子想明白了,除了李家的人还有谁看到是她割的,她就死不认账,李家的人还能怎么着她? 丛春花一下子来了气,“你睁眼看看,你现在站在谁家地里的?” 何氏梗着脖子强词夺理,“我不注意一下子站错了地方不行啊?” 她轻嗤一声,“搞得跟谁稀罕你们家这点粮食似的?” 她家里地多,除了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外,家里四个男人都能出去做工赚钱,女人们在家也能织布贴补家用,日子可不慢慢地就越来越好了嘛。 是以,这两年何氏都是抬着下巴看人。 丛春花气得肝疼,一把抓住她握镰刀的那只手,拽了她一个踉跄,手指着地上的谷子叫她看,“我刚刚亲眼看见你薅着我家谷子的,这里都还有你薅的样!” “你说是就是了?”何氏一个用力挣脱了丛春花,开始死不认账。 丛春花怒火更旺,“我还能诬告你不成?” 何氏很不屑的哼一声,“那可说不好,你一个寡妇带着儿子,人穷,什么事干不上来。” 丛春花表面上身体虽壮、嗓门也大,其实内里性子却是个柔软的,并不擅长农村妇人这样的骂战,更何况对上的还是何氏这样的泼皮无赖。 丛春花气得浑身发抖,柳鱼帮她顺着气。 关老太太道:“陈家的,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何氏一听见关老太太说话就想起被拒的婚事,她瞬间气上心头,叫骂道:“你个老不死、不知羞,跟着孙子嫁过来的外来户,你算个老几,也敢管到老娘头上?” 这话实在难听,柳鱼紧紧攥着拳头,冷冷看着何氏,却怎么也说不出那样粗俗的话来。 何氏更加得意了,心想李家也不过如此,一个个都跟软包子似的。看看她这边,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外加她男人,都身强力壮的。 再看看李家这三个老弱,就算算上个李青山又能怎么了,她一下大了胆,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嘴巴便更加不干净了起来,“你家还真是五毒俱全,你克夫,娶了个儿媳妇没爹娘,谁知以后会不会克到你儿子头上?” 丛春花这下彻底忍不下去了,飞速跑过去,一个用力把何氏撞了个仰八叉后,顺势骑在她身上朝她脸上扇了两巴掌,“你说谁呢?你说谁呢?”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何氏嚎了一声,“你们都是死的吗?” 她三个儿媳妇才反应过来,慌忙着就要来抓丛春花。 关老太太和柳鱼赶忙拦着,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李青山拉着板车回来,老远看到地头上有站的人就觉得不对劲。 他扔下板车飞速跑到地头上就瞧见了让他血气上涌的一幕——他娘被人薅着头发、他夫郎护着奶奶正被两个陈家的媳妇推搡着,几个陈家的男人就站在一边看着,好像马上就要下场似的。 李青山瞬间气红了眼,抄起地头上的镰刀就冲了上去。
第8章 “青山,青山,你…你听伯伯说……” 李青山见他娘和夫郎被人欺负,这会儿气得都快发疯了,哪儿还管他什么伯伯不伯伯的,一镰刀下去先叫他见了血。 然后给何陈家三个儿媳妇一人一脚,把人扒拉开后,瞧了一眼他娘、夫郎和关老太太,立刻转身抓着陈大的领子朝他脸上挥了一拳,“叫你管不好屋里人!” 陈二陈三自然不能看着陈大被揍,都扑了上去。 汉子打起架来和屋里人你抓我一下,我掐你一下的小打小闹是不同的,一拳一脚的下去都是落在身上的闷响声。 李青山打起架来又凶又狠,一人对付着陈家的三个汉子,竟也不落下乘。 何氏还被丛春花压在身下,陈家的三个儿媳妇没见过李青山打架这不要命的阵仗,一下都吓傻了。 待反应过来之后,谁也没心思管何氏了,都要冲上去帮自家男人。 柳鱼见她们要去抓李青山,下意识地就一手拽了一人的头发。 很快,得到信儿的李大伯一家赶到。 李大伯去看还捂着大腿的老陈头,李青江和李青河去帮李青山,大伯娘刘桂英一把薅过陈大家的头发就把人摔在了地上,“小毒妇,你还欺负到我家头上了!” 大嫂林氏和二嫂桐哥儿也是暴脾气,一人拖着一个打。 柳鱼手里瞬间空了,李乐容跑过来帮他整了整衣裳和头发,急切地问:“柳鱼哥哥,你没事吧?” 柳鱼还懵懵的,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去看关老太太,关老太太坐在那里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柳鱼松了口气,待看清眼前的场景之后,爬起来就冲着何氏狠狠踢了几脚,好好发泄了一番心中的火气。 村里人见事情越闹越大,都赶紧来拉架。 慢慢地,这场闹剧总算停住。 陈家的男人都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陈大的牙更是被打掉了一颗,女人们则头发散乱着抱着男人们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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