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以岑闲的脾气,自然不愿意他去趟朝堂之上的浑水。 兴许一起形影不离地在一起过了几年的人对对方的脾气秉性终究熟悉,尽管过了十年之久,尽管物是人非,但总能猜到几分对方的心思。 岑闲想要他远离是非,所以多次警告,所以一言不发地离开,连只言片语都不给他留。 朔望心中升起一股名叫「珍视」的火,烧得他又疼又甜。 他猛地转身,往马厩那边跑过去了。马厩旁边刚喂完自己宝贝马的子弗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就见朔望翻身骑上了他好生养着的那匹通身雪白,叫做绝影的马匹,蹭一下跑出去老远,扑了子弗一脸灰,呛得他死去活来。 他扬着嗓子大喊:“去哪呢你!” 马蹄声混着人声传过来,朔望回道:“去上京!” 岑闲那边已经赶到了青州的驿站。 因着事态紧急,他们一刻也不敢停留,马儿扬蹄跑得飞快,但这些马毕竟不是那些上好的千里马,才到青州驿站就累得气喘吁吁,嘶吼着不肯动了。 驿站边上岑闲坐着休息,面前燃了一盆火,那件貂皮大衣披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身形伶仃瘦削。驿站的小厮忙着给他们换马还有添粮草。 江浸月蹲在他旁边给他诊脉,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回事?” “怎么又来,”他嘀嘀咕咕半晌,最后对岑闲说,“要不我们留宿一日,你脉象不对劲。” 说完思考了一下,不顾岑闲的阻拦扒开岑闲的袖子,露出一节藕色的,修长的手臂,上面深黄色的血脉虬结在一起,突突跳着。 “留一日!”江浸月站起身大声道,“你现在还是得休息,精神不足一不小心就会被那玩意儿寻到空隙!” 岑闲将衣衫拢好:“若是留一日,朝堂上的史官和那些觊觎锦衣卫和北大营的人得找着空隙撕我肉,喝我血了。” “比起被那群人吸血吮骨,”岑闲眉目温和,看似随意道,“我到宁愿死在这东西手下。” 江浸月的脸色精彩纷呈,作为大夫面对这样一个软硬不吃也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的病人属实头疼。 奈何他又没法反驳岑闲,只能破口骂道:“那你别死我面前!” 岑闲笑了一下:“不会死你面前的。” 若是真有要死的那一日,他一定会先了结自己。他的命只在他自己手里,旁人谁也沾不得。 不过休息了半个时辰,他们换了一批新的马匹,就又要启程了。 此时岑闲不知道,在他身后正有人乘着风雪追赶他。 朔望的绝影不负其名,四条腿奔腾得极快,待到日暮沉沉,天边灰暗的时候,朔望往前望去,只见一行人正骑着马在他面前。 他挥了一鞭,骏马在暗沉的天际下发出一声嘶鸣,而后朝着那行人奔过去! 那厮鸣在原野上响彻天际,岑闲猝然回头,发丝被风吹过脸颊,他只见远处有人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越过枯枝残叶朝着他过来了! 来人身形宽肩窄腰,束高马尾,一身玄衣,熟悉得很,不是朔望还是谁! 江浸月震惊之色难掩,低声道:“娘啊……还真追过来了!” 一行人被震了片刻没动,朔望就已经骑着马来到了他们旁边,他朝着岑闲伸出一只手。 朔望的眼睛亮晶晶的。 兴许是被朔望那双闪着光的桃花眼给看愣了,鬼使神差的,岑闲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两只手一深一浅交叠在一起。 朔望的指腹粗糙,温热,刚碰到岑闲的手就把岑闲死死抓住了,而后天旋地转之间,他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岑闲的腰,把岑闲从马上给掳走了! 岑闲坐到了朔望身前,貂皮大衣的帽子被朔望顺手盖在他的头上。 江浸月一行人看见朔望撒娇般将头靠在岑闲的肩膀上,两个人不知低声说了什么,朔望的拽着缰绳的手狠狠一拉,那骏马扬蹄嘶鸣,朝着远处跑了! 众人:“嗯?!” 江浸月和尚智被这转瞬之间就发生的变故刺激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 尚智结结巴巴的声音传进江浸月的耳朵里:“江……江二公子,主子这是和人私奔了?还是被人强抢了?” 江浸月:“……” 不得不说,这一出的确很有山匪强抢美人,或是美人和心上人私奔的架势…… 江浸月活那么大,媒婆都没来说过媒,也没有心上人,江浸月看不懂,江浸月备受震撼。 他朝着自己的马屁股打了一鞭,神志恍惚:“我不知道……要不我们追上你主子问问吧。” 几人这才发现指挥使都快没影了,连忙扬鞭向那匹白色的骏马奔去。 作者有话说: 江浸月:小情侣滚出我的生活!!
第24章 丞相(四) 他们疯一样赶了两天的路,从江南赶回了上京。 期间尚智和江浸月累死累活追着岑闲和朔望,但是总是差着一截,死活追不上。直到皇城脚下,他们才赶到这两个人身边。 行至皇城门口,朔望翻身下马,牵着绝影的缰绳,岑闲裹着貂皮大衣坐在马鞍上,帽子遮住半张脸。 尚智好不容易赶到他们前面,也没时间歇息一会儿,掏出令牌给城门守卫看:“锦衣卫总旗尚智!” 守卫们对视一眼,目光瞟到后面穿着貂皮大衣,只露出一小截苍白下巴的人身上,顿时心下了然,连忙让路给他们一行人进去了。 到了岑闲的府邸,朔望向岑闲伸出一只手臂,岑闲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指节搭上朔望腕骨上的黑色护腕,稍微用了点力从马上下来了。 朔望伸手扶住他,没让他摔倒。 纪管事知道他们要回来,早早就在府邸门口那等着了。锦衣卫副使张久成也在,见到岑闲进门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迎了上去:“主子。” 岑闲没有应声,随手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露出一张神色冷淡的脸:“上京现下是什么情况?” 张久成跟在岑闲身后,目光往自家指挥使身边那拿着貂皮衣裳的俊秀青年身上一放,很快又移了回来,恭敬道:“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联名上书参您,说您御下不力,失察失德,诬告陈相,肆意妄为,故意使陈相死于狱中……” “几人长跪于太后宫外,太后向来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也只能召您回京了。” 岑闲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清闲,有空来我头上动土。” 张久成没出声。 “还有,诏狱的锦衣卫是尸位素餐么?”岑闲锋利的眼刀看过来,一掌拍在了石桌上,“眼皮子底下让人死了!” 岑闲平日里看起来温和,可动起怒来即便是一向胆大惯的江浸月都不敢过去。 明眼人都看出来现在岑闲生气了。 毕竟锦衣卫诏狱竟连个人都看不住,让他如何不气? 张久成目光落在岑闲掌下石桌的裂痕,连忙跪下来:“属下已经罚过他们每人五十大板,指挥使现已回京,属下自会去领罚,万望主子网开一面。” 岑闲声色冷冷:“自去刑房思过。” 张久成松了口气:“是。” 只是去刑房看着行刑而已,顶多吐上个十天半月,若是像上次罚去刑房受刑……那可就不堪设想了。 而后岑闲梳洗一番,换上了锦衣卫黑色制式的官服,就准备去面见太后了。 朔望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岑闲转过头,声音里面还有没消下去的冷意,但已经温和多了:“人你也送完了,是时候该回江南了。” 大意是在他眼里,朔望就像是邻家的弟弟,总归有几分宽容。 只是他没想到朔望是个不听话的邻家弟弟。 眼前青年脚步一顿:“我不走。” 他坐下来,颇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笑着说:“脚长在我身上,你就算赶我走,我也还是会回来的。” 岑闲眉梢微动,语气平静,仍然是好涵养:“随你。” 而后岑闲快步出了府邸,单薄的黑色官服扬起来,暗金云纹涌动,很快就消失在了门边。 朔望嘴角的笑消了下去。 累得快岔气的江浸月因为岑闲还要诊脉,干脆也不回安宁侯府了,进了院子,打着哈欠正要去补觉,见朔望衣服坐在地上不动,忍不住伸出脚碰了碰朔望的脚板底。 “你这是在干什么,”江浸月艰难地睁开眼,“你和他吵架了?” 也不算是吵架,朔望心想,不过他胡搅蛮缠要跟着,岑闲不乐意,就一言不发晾着他罢了。 归根究底,朔望是舍不得和岑闲吵架的。 奈何江浸月见他不回答,已然默认他们这两人是吵架了,苦口婆心道:“他身子不好,这天又冷得和他不对付,你别气他,顺着他一些,不然他气出病来怎么办。” 朔望也不解释,点头应了。 江浸月欣慰地拍拍朔望的肩膀,进门休息去了,朔望足尖轻点,也离开了小院。 皇城内,宫墙巍峨,太监侍女一排排走过,岑闲忍着腿上的的伤,走在笔直宽阔的宫道上。 上京比起江南更冷,官服显然不够用,岑闲觉得骨头缝隐隐发疼。 快走到太后的永寿宫时,户部尚书正好离开,想来是刚去参了岑闲几笔却没得什么结果,见到岑闲便怒目而视,嗤道:“狗贼!!” 岑闲波澜不惊,神色未变,只淡淡扫了户部尚书一眼,而后就进到宫中去了。 正殿坐着太后和小皇帝,小皇帝正坐着玩手指,见他进来眼前一亮:“岑大人!你病好了吗?免礼免礼!你快起来!” 岑闲对着小皇帝微微一笑,站起了身。 这二人下首还坐着一个容貌十分出色的女人,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气质也十分出众。 正是丞相夫人,大魏长公主魏长乐。就连小皇帝都得叫他一声姑母。 她神色威严坐在椅子上,目光定定看着底下的岑闲:“这便是指挥使吧!我夫君好歹是一国之相,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你竟要他死在诏狱!” “本宫虽久居府内,却也知晓你同我夫君素有嫌隙,”魏长乐字字泣血,“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以朱批印将他带走,还让他死在诏狱!你这是党同伐异,残害忠良!你意欲何为!” 这几顶帽子扣得可谓又快又狠,愣生生将毒杀忠良,党同伐异,动用私权,暗用私刑几个大罪全安在岑闲身上。 岑闲鸦青色的长睫微动,昳丽的容貌夺人心魄,被扣了口大锅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道:“长公主,陈相之死是锦衣卫失职。” 而后他丝毫不顾上面坐着的是太后,是天子,冷声道:“只是公主说的这些,微臣不敢苟同。” “微臣自当锦衣卫以来,扶持朝政,推行新法,也未曾残害忠良,自认从未犯下公主所说之失!”他字字铿锵,“倒是陈相,搜刮民财,与突厥走私交易牟取暴利,论罪当诛!”
66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