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海正检查儿女的课业,两个小孩见朔望进来,都亲亲热热地凑上去叫:“阿朔哥哥!” 朔望一手抱一个,把两个小孩举起来又放下:“快习字去。” 两个孩子就蹦蹦跳跳回到桌前研墨写字去了。 聂海放下两个孩子的课业,看向走进门来的朔望。 朔望向他行了一个晚辈礼:“聂叔叔。” 聂海的目光放到朔望身上。 青年容貌俊秀,穿黑衣,用灰色的发带绑着着高马尾,一双桃花眼很是漂亮,看似有情实则无情。 他比起十年前刚到索命门的时候长开了不少,但还依稀能看出十年前那个小公子的影子,身量也高了,从从前只到自己的胸口,到现在已经高了自己半个头。 聂海想到先前朔望接下刺杀锦衣卫指挥使的单子,独自一人前往上京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 “阿朔,你长大了。” 朔望低垂着眼眸,没有说话,看起来很安静。 “往事不可追,”聂海说,“我本不欲你再去掺和这些事情,毕竟我希望旧友的孩子能平安长大,顺遂过完一辈子。” “但想来你是不愿意的放下那些事的,”聂海继续说,“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四,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你了。” “聂叔叔,谢谢你这些年来的照拂,”朔望眼尾翘起来,“可是我得给昭王府死去的那些冤魂找个说法。” “哎——”聂海长叹一口气。 最后他说:“不论如何,索命门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朔望给聂海行了个大礼,闪身出门去了。 初冬的夜晚深沉冰冷,朔望被那风一吹,身上的温度就被带走了大半。 他走进自己的小院,跪在桃花树下把一坛酒挖了出来。 酒是去年冬日埋的,不是甘醇的桃花酿,是他去朔漠时带回来的烈酒。 朔漠那边的酒烈得像烧过的刀刃,割着嗓子,咽下去之后火烧火燎地疼。但是暖身子,朔望喝了两口,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江南夜市热热闹闹,行人熙熙攘攘,他在房梁上看着远处灯红酒绿之景,将酒坛往旁边一放,躺倒在了冰冷的房瓦上面。 他闭上眼睛休息,脑海里浮现出当年在上京提枪打马的日子。他骑着紫骝在街道上过去,上京的护城河旁种着一排排的垂柳,柳树下有上京官家的小姐公子在树下私会,垂下的柳枝遮挡着他们的脸,叫他看不清。 那时他还不叫朔望,他叫魏朔,是昭王府的小世子,他的爹娘昭王与昭王妃待他极好。偌大的昭王府里面,大家伙其乐融融。他每日都活得快快乐乐的,仿佛遇不到烦心事。 除了和一个人下棋。 那人是他八岁时从上京城外捡来的,人很聪慧,他母妃昭王妃觉得他们投缘,便干脆以魏为姓,给那人取名叫魏望。 魏望相貌丑陋,脸上布满可怖的红痕,性子却很好,温和又有耐心。朔望记得那时的自己很粘他。 昭王妃还曾经笑他粘人。 后来他们一块去学棋,朔望记得自己一直下不过他,后来就泼皮耍赖,每当要输就不下了,诓他说明日再下。 他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下赢魏望。 但是等到昭王府的大火燃起来,满府的鲜血都被烧干,那人决绝地转身,引走锦衣卫,给他换了一条命。 朔望痛苦地闭上眼,冰冷的房瓦和腹部烧起来的酒让他有些许恍惚。 他再也赢不了他了。 作者有话说: 好好思索一下怎么掉马这个问题【沉思jpg】; 想要评论和贴贴【岑闲:你好话痨哦(不是,划掉】
第12章 江南(五) 锦衣卫到来费些时日,岑闲只能自己先盯着霍勒的一举一动。 霍勒第二日果然在青楼的天字号房等着岑闲,岑闲依照着约定去见了他。两个人从朔漠的戈壁滩聊到江南的风月,聊得还挺投机。 至少霍勒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岑闲是个十分好的交谈者,天文地理他都略懂一二,不论霍勒说上些什么,他都能接上去。 霍勒与他谈得投机,竟然打消了心中那些龌龊的心思。他想,这样的妙人就应该带回朔漠,为王所用,只是让他当塌上的玩物,也太暴殄天物了。 于是霍勒说:“你愿意和我去朔漠吗?” “那里有最好的巫医,可以给你看病。” 他不太擅长拐弯抹角,干脆直截了当地问岑闲。 岑闲玉色的指节划过茶杯口,轻轻对着霍勒摇了摇头。此刻他看起来温良恭俭让,一看就觉得是世家精心养出来的公子。 “我幼弟离不开我,”岑闲将茶杯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膝间,“多谢霍公子的好意。” 一说到这个所谓的「幼弟」,霍勒的脸就是一黑,若不是昨天晚上这个幼弟横插一脚,他也许就抱得美人归了。 “我和望公子所言,希望望公子保密,”有突厥下属在霍勒的耳边说了两句话,霍勒便起身对岑闲告辞了,“我还有事情,改日再和望公子相聚。” 岑闲抱拳行礼,目送着霍勒出去之后低声对身边的小六说:“跟上他。” 顿了一顿,岑闲又说:“护好自己,若有不对立刻走!” 小六镇静地对岑闲一点头,然后闪身出去了。 江浸月看着小六跟出去,在岑闲身后说:“你觉得会是谁?陈相于还是景王?” “如今的江南知州是景王魏琛亲手提上来的,”岑闲转头看向江浸月,“叶文章又是陈相于的人,这一看来,景王的嫌疑倒是较大。” 紧接着岑闲笑了一声,“但我倒不觉得是景王,他虽然人孟浪了些,又时常来气我,但总归是向着大魏的。” “那倒也是,”江浸月坐下来,“快来陪我下棋!” 岑闲眼皮一合:“你棋艺太差,是个臭棋篓子,我不与你下了。” 江浸月:“……” 岑闲这人有时候比他哥江与安还讨厌! “算了算了,不下了……”江浸月叹口气,“唉,咱们回客栈等小六的消息吧。” 二人出了青楼,去附近的糕点铺买了半斤桂花酥,岑闲转头又去了成衣铺。江浸月一边抱着桂花酥啃,一边问岑闲:“你来成衣铺干什么?” “给那个清梅买两件衣衫。”岑闲说着,抬起头就见朔望正站在铺子里面给身边的子弗挑料子。 “这料子会不会太花了,”子弗看着手中绣着蝴蝶的粉色云锦,“她会穿吗?” “会,只要是你用心挑的,”朔望说,“她都会喜欢的。” “哎……”子弗叹口气,“我就不应该去青楼,惹她不高兴。” 岑闲安静地看着这两个人一会儿,而后换了个他们看不见的位置,继续挑选布料。江浸月嚼着桂花酥,含糊不清地说:“你等等我!” 听见熟悉声音的朔望猛地一转头,只看见了岑闲穿着灰色披风的背影。 这成衣铺的料子都不错,岑闲问过老板娘,挑了两匹料子摸起来顺滑的要他们裁夏装,又挑了两匹厚实料子让他们制成冬衣。 等着裁的时候,岑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江浸月还在吃。 朔望心不在焉地在他们身后帮着子弗挑衣料。 江浸月举着桂花酥:“你要来一块吗?” 岑闲偏过头,伸手就要抽一块,紧接着江浸月就着急忙慌把那桂花酥用油纸包起来:“我逗你玩呢你还真拿啊!你忘了你碰到桂花会长疹子发喘症啊!” 朔望脚步猛地一顿。 岑闲把手收回来,“谁要你明知故问。” 江浸月「呸」了他一口:“你——你这个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可别用在我身上!” 说完又把油纸打开,津津有味地啃起来了。 朔望的目光透过江浸月的肩膀,看见了那包被啃得只剩一半的桂花酥。断开的记忆又连结起来,他想起他刚和魏望认识的时候,拉着魏望的手要他吃桂花酥,那个时候魏望明知道自己会发症,还是把他递过来的桂花酥给吃掉了。 脑中闪过一丝在朔望看起来十分不切实际地念头,很快,一瞬间就略了过去,像是疼疯了的时候产生的幻觉。 很快就被朔望亲手掐灭。 不可能,如果是的话,他怎么会不与我相认? 再者,他们长得根本就不一样!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成衣铺子的老板娘拿着四件缝制好的衣衫出来了,笑意盈盈地给岑闲看。 岑闲打量了一会儿,就叫老板娘包好,付完钱后拿起来就离开了。 朔望本想追上去,奈何子弗一把拽住了他的手,“去哪啊你!衣服还没挑完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岑闲和江浸月淹没在了人群中。 人群里面,江浸月拍拍沾着点糖屑的手,一根簪子束起来的墨发飘来飘去。他压着声音说:“刚才朔望一直盯着你,我可不信你没发现……” “发现了,”岑闲十分平静,“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江浸月抑扬顿挫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岑闲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喧闹而又人来人往的街道将他这一时的沉默凸显得一览无余,江浸月本是说一句玩笑话,毕竟他和岑闲开过的玩笑都能绕大魏一圈了,却不想岑闲竟然沉默了…… 他的沉默让江浸月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许不是朔望喜欢岑闲,而是岑闲喜欢朔望——岑闲一碰到和朔望相关的事情,江浸月就觉得他整个人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想到这,江浸月霎时打了个哈哈:“我……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岑闲安静了一会儿,说:“走吧。” 客栈里面小六还没回来,清梅已经醒了,正不知所措地坐在桌前,一杯一杯将茶盅里面的茶喝完了。 他不知在那枯坐了多久,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就开了。 清梅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两个青年。正是昨日那天字号房内的。 昨日他是卖身,又被老鸨带着,进门时根本不敢看这些贵客们的脸。如今却是看清了。 其中一个生得俊秀,看起来开朗热络,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锦衣,一头墨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来,眼角往下有拇指盖大小的疤。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则惊为天人,恍若天上谪仙坠入凡尘,是千言万语叙不出的绝色,他身披一件灰色的披风,脸陷在脖颈处那一圈白色绒毛里面,仿佛凝了山河水墨的眉目底下,缀着一颗鲜红如血滴的痣。 太像了…… 清梅看着这张脸,口中呢喃:“林姨……” 岑闲将手中的衣物放在了桌上,说:“孟商,好久不见。” 这个除了自己再无人知道的称呼一出来,清梅几乎跳起来,从椅子上起身冲过去抱住了岑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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