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俊美面容神色一沉,明亮的桃花眼眼神陡然深了,想到在马车上,岑闲微睁着眼说的那句话—— “想要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 不过很快,朔望便摇了摇头。 岑闲想要知道的,未必是自己觉得的那一件事。朝堂形势诡谲,丞相陈相于,景王魏琛,锦衣卫指挥使岑闲三足鼎立。叶文章位至兵部尚书,又是陈相于麾下的一名,能知道的事情不少。 岑闲所问,也许并不和自己以为的那件事有关。 朔望脚步顿住,不再往青桂巷外走。 再者岑闲的事情,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们除了事主与杀手,还有杀手与目标这两层关系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了。 于是朔望转身便又回索命门去了,想着找几个兄弟喝花酒去,谁料刚一进门,便见到门内排行第二的杀手子弗。 这货此时穿着一身绣着花里花哨纹饰的紫衣,戴着镶金的玉簪,手上拿着把画着梅兰竹菊的扇子,正十分招摇地出门,活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 朔望:“……” 他见着朔望仿佛见了亲爹娘似的两眼放光,一把伸手揽住了朔望的手:“望哥啊好久不见啊,子弗想死你了!!” 昨日才和子弗见过的朔望:“……” “陪我去满花楼走一趟,”子弗循循善诱,“今儿个满花楼那个出了名的清倌儿清梅要卖身了!!” 朔望:“那你自己去便是,拉我作甚。” “那清梅是个男人,”子弗语气抑扬顿挫,略有些夸张,“听说长得极好,他要卖身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我不过是想去凑个热闹……热闹一个人看多无趣!” “据说还有突厥人想拍下他,”子弗啧啧称奇,“这得是有多好看啊,你真不想看看?” 朔望脚步一顿。 突厥?青楼?还有岑闲? 朔望心思急转。 不一会儿,他转身对子弗笑道:“我又忽然起了兴趣,走吧,咱们去满花楼走一趟。”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青桂巷,朝着满花楼过去了。 他们在二楼定了个天字号的房,恰在岑闲一行的对面。 江浸月彼时刚去外面拿了盘棋,准备进门时余光一瞟就见朔望和子弗进门去了。他「咦」了一声,掀开帘子将棋放下,对着岑闲说:“他怎么也来青楼了?” 岑闲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你说谁?” “朔望,”江浸月把棋盘和棋盅摆好,“来一局么?” “哦。”岑闲的声音喜怒不辩,听不清情绪,他信手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小六闷声笑:“江二公子拽着主子来青楼下棋?” 江浸月干笑了两声,岑闲顺手又在他的白子旁下了一子,慢条斯理道:“他不敢玩,怕他哥哥知道。” 江浸月瞪了岑闲一眼。 今日满花楼还没到夜就已经热闹非凡,小六打听了一会儿回来告诉给已经下了半个时辰棋的江浸月和岑闲。 “说是今日有清倌儿卖身,”小六给他们添茶,“还是个男人,这些人叫他清梅。” 青楼有男倌并不算稀奇事,岑闲沉吟一会儿,没有说话。 小六继续说:“二楼天字号的房已经满了,看来今日凑热闹的达官显贵不少,主子,我还看见了为此而来的突厥人。” 岑闲和江浸月同时一顿,看向了小六。 “若只是来江南游历或者经商的寻常突厥人便也罢了,”小六面露忧色,“可我听他们一行几人,称呼那为首的突厥人为达尔罕。” 达尔罕是对突厥贵族的称呼,有这称呼的突厥人都在突厥部族中位高权重。岑闲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自言自语道,“突厥贵族来江南干什么?” 小六摇了摇头:“不知,我看那名达尔罕身上戴兽牙,以兽皮为绳编发而下,又配金玉耳饰,看来即便是在贵族中品阶也不低” “不过他们来得晚了,”小六说,“天字号的房已经没了,他们正和老鸨闹呢。” 岑闲闻言起身越出房门:“我去看看。” 江浸月和小六也连忙起身跟过去。 楼下老鸨正和那几位突厥人陪着笑:“诶呦,这天字号的房是真没了,我给几位爷安排几个姑娘权当赔罪了。” 为首的突厥人正是小六口中的达尔罕,他身着胡服,长发编成小辫垂下来,高鼻深目,五官深邃。 他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原话:“我就要天字号的房。” 岑闲在上面听着老鸨嘴皮燎泡地和这几个突厥人周旋,修长冷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木质的栏杆。 为了避免那些姑娘公子再生扑上来,此时岑闲还在脸上戴了副遮着半张脸的面具。 终于他转过头对着小六说:“同那老鸨说,若是那些突厥人愿意,就和我们一起,房钱我付。” 小六应了是,就噔噔噔下楼去同那老鸨说了。老鸨如蒙大赦,又和那名达尔罕解释了一会儿,那达尔罕点点头,算是勉为其难应下了。 岑闲先行回了房,在房内等着,面具他没有摘下来,仍然戴在脸上。 不一会儿,那几名突厥人就掀开帘子进来了,为首的达尔罕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你。” 岑闲点点头:“举手之劳,坐。” “我名望山,”岑闲随口诌了一个称谓,“阁下如何称呼?” 这名达尔罕言简意赅:“霍勒。” 岑闲语气平淡:“霍公子好。” 霍勒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身形瘦削单薄的男子,最终将眼神落在了岑闲脸上的面具上。 霍勒怕自己太过粗犷吓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中原人,尽量放轻语气:“你为何戴着一副面具。” “戴着玩罢了,”岑闲在仔细打量火勒之后,确定之前跟着突厥王过来的部下里面没有这一号人,便随手将面具摘下来,“图个新鲜。” 岑闲清楚地看到霍勒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江浸月站在岑闲身后,心道岑闲这是为了套话把他自己也给利用上了。 毕竟岑闲那张脸是真的好看啊! 底下忽然传来如雷鼓声的欢呼嘘声,他们一齐被吸引了视线,朝下面看过去,只见台上一名男子穿着轻薄的纱衣,手腕脚腕绑着锁链坐在床上,容颜俊美,貌比潘安。 霍勒看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把头转过来了。 相比于底下的清梅,还是旁边这个名为望山的男人更合他的心意。 他笑着对岑闲道:“底下的人不比你啊。”
第10章 江南(三) 这一句话出来,岑闲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江浸月和小六咽了咽口水,紧接着听见岑闲淡淡说:“公子谬赞。” 霍勒摇摇头,眼里兴味之色愈浓:“你有想过去朔漠看看吗?” 朔漠是突厥人的地盘,突厥人逐水草而居,信奉朔漠有神女和神子眷顾他们,朔漠是他们的故乡。 但是故土明显没有中原富庶,突厥人因此虎视眈眈,盯紧大魏的地盘,想饲机一口吞下这块肥肉。 底下的各位达官显贵已经开始叫价了,岑闲摇头拒绝说,“望某身子不好,游历玩乐之事想来力不从心。” 霍勒身边的突厥人看来是他的属下,看见底下开始竞价便倾身在他耳边说了一串突厥语,岑闲听不懂,索性就不去听了。 霍勒不耐烦地推开那个下属,低声用突厥语说:“底下那个男子怎么比得上这个?” 下属了然:“达尔罕,那要我们迷晕他吗?” 霍勒点头:“等这个结束,把其他人支开。” 他话音刚落,房帘就被掀开了,朔望一身酒气朝着岑闲扑过来:“哥哥,陪我喝酒!”说完就往岑闲身上倒,岑闲没躲开,却也没接住他,任由他被桌脚给拌了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朔望束着高马尾,光洁饱满的额头靠在岑闲的肩膀,撒娇似地拱了拱,猫一般的乖顺。 岑闲:“……” 这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不是还要和他断交的架势么? 他把朔望从怀里拿开,用眼神示意小六过来,十分平静:“幼弟无状,霍公子海涵。” 小六把朔望扶到一边休息,刚一落座,朔望就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小六愣了一下,紧接着听见朔望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话说:“待会儿千万别离开你家主子。” 小六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朔望头一歪,就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小六也不知道朔望是阵睡还是假睡,只能到一边继续盯着了。 岑闲还在同霍勒闲聊:“霍公子远道而来,是来江南游玩还是来办事的,我看霍公子像是经商的。” 霍勒笑容微敛:“经商?你怎么看的?” “猜的,我见霍公子穿金戴玉,”岑闲笑道,“又来这风月场所,一出口就是要天字号的房,自然是不缺银子。” 霍勒点头:“的确是来江南经商的。顺道来游玩一番。” 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江南的风景很好,大魏的土地很富庶。” 岑闲未着一词,默认了这个说法,将目光投向了帘子外,那名叫清梅的男子已经衣衫半褪,躺在床上了。四周的人还在叫价,已经叫出了一千两银子的天价。 到底是第一次见有男清倌儿当众拍卖身子,清梅又长得不似寻常男倌文弱,大伙图个新鲜,价位还一直往上涨,乐得一旁的老鸨合不拢嘴。 要放往常,寻常男倌儿可卖不出那么多钱啊。 岑闲的目光在那清梅身上停了半瞬就收回来了:“不知道霍公子做的是什么生意。” “有没有银钱拍下这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霍勒哈哈大笑起来:“那自然是有的,你喜欢么?喜欢我就帮你买下。” 而后霍勒压低了声音,“我是和你们官家这边做盐铁生意的。” 岑闲握着茶杯的指节稍稍一紧。 霍勒并不怕眼前这个文弱的青年去官府告他,在霍勒看来,岑闲三人加上一个烂醉如泥的睡汉并没有什么威胁。 说了也无妨,反正等他好好享用眼前这个绝色的青年之后,他就会杀掉他或者囚禁他,保准一点儿消息也溜不出去。 “盐铁?!”岑闲惊叹一声,长眉扬起,似乎被吓到一般,“那看来霍公子不缺钱了。” 他羡慕的语气传到朔望耳中,朔望嘴角一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朔望一时不知道,岑闲这是真羡慕还是假羡慕。 “霍公子刚才说帮望某拍下这位美人,”岑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眼底染着点笑意,语气还是惯有的平淡,“还算数么?” 他这一笑让霍勒觉得春风拂面,觉着朔漠如果有这样的人物,春风也不舍得不来到突厥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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