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人影来到了贺礼被丢的地方。 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颇为病弱的男子捡起被丢的盒子,打开看了看,道:“原来你的心上人,已经讨厌你到恨屋及乌了。” 另一个人默默捡起了废物堆里的另一只盒子,擦净泥土污渍,无声将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香囊。 如若宁元昭在这里,定会发现这香囊正是顾琰曾经要送他的那只。 不过对于宁元昭而言,他连盒子都懒得去开。 捡起礼物的人显而易见,正是顾琰与夏侯烨。 夏侯烨托着沉香放于鼻前,颇用力地吸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些许沉醉来,“真是好香,可惜宁小侯爷看不上。不然,还能帮你的花长一长。毕竟你的花太过于废物,足足长了三月才冒出点头来……看来这宁小侯爷真是……” 匕首的刀刃横上夏侯烨的脖颈,横得不浅,能够看见蜿蜒渗出的血迹。 “……不在意你。”夏侯烨慢悠悠说完后半句话,不慌不忙推开顾琰的匕首,将沉香放到顾琰手上,“不过就算丢掉,也不代表能摆脱,是吧。” 顾琰握紧沉香,转身离去。 - 时间转瞬而过,很快到了四月下旬。 夏德全依旧被关在牢中,熙成帝明里暗里想要找个由头放夏德全出来,奈何争议颇多,大理寺卿又古板刚正,最终怒而作罢。 夏德全不在,他的徒弟小升子因此得了机会,服侍在熙成帝左右。 小升子年纪轻,对熙成帝唯命是从,从不提出任何异议与提醒。熙成帝和重机在一起的时间便无意间长了许多,有时不免误了正事。 熙成帝也觉得小升子事事皆差,没想大半个月过去,竟是习惯了,由此对夏德全的关注不由少了几分。 而夏德全让人快马请来的蛊师在一个阳光炽烈的日子里到达了京城,并马不停蹄被请进了熙成帝的上书房。 一直立于皇帝左右的小升子与重机提前退了下去。 蛊师白烛按照以往每一次觐见皇帝的规矩,独身一人推开了上书房的门。 令白烛惊讶的是,那个陪伴在皇帝身边的精明太监今日竟然不在。 他的眼珠微微转了转,神情语气皆是如常,他道:“陛下,您的蛊虫是否同以往一样发生了异动?草民已将镇蛊之物备好,是否现在开始镇蛊?” 岂料熙成帝摆了摆手,“此事不急。” 白烛面上惊讶,“那陛下叫草民前来,是所为何事?” “朕也不与你卖关子了。”熙成帝直接道,“朕前些日子里,见了个甚是奇怪的人。” 白烛静然不语,听这位帝王将事情道来。 “朕身体里的蛊虫,当时正喝完血不久,按常理而言,应当止焦止躁,陷入沉睡。可一见那人……蛊虫苏醒了……朕能感觉到它很渴……朕能感觉到,它迫切想要啖饮那人血肉的心情。” 熙成帝平静而带着笑意,白烛却悚然一惊,背上不由沁出些冷汗。 他上一次为熙成帝镇蛊还是两年前。 而今日熙成帝的表现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像是被蛊虫潜移默化间影响了心智……这样的情况在身体虚耗太空时方有可能发生…… 熙成帝的寿数不多了。 “但是。”熙成帝又说,“那人朕此前见过多次,皆没有这般反应,为何?” “蛊以血为生。”白烛冷静下来,“或许那人受伤了,散发出了某些味道,陛下的蛊在躁动时会变得格外强大敏锐,两相叠加,便使您意外发现了那人的……不同。” “哦?不同?”熙成帝指向白烛,“你说,是什么不同?” 白烛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来,就听见熙成帝又说:“你若是说不知道,朕便杀了你。” “草民……知道……” 白烛所说,并非妄言。 自他为熙成帝镇蛊起,就立志要找出解蛊的真正办法,为此他不惜奔波数十年,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找出潜藏在子蛊下的秘密。 准确来说,是南祈蛊术不可解的秘密。 想来天下蛊师中,有他这想法的不少。 可惜这天下的蛊师根本屈指可数。 上天眷顾,近些年他游历南境,还真从一些流落的书页中,找到了一个可能。 “传说,南祈皇室的血,可解世间万毒,是天生药体。” 他不会欺骗熙成帝,因为他也想看看,他猜测的那个可能,是不是真的。 “南祈皇室……”熙成帝捻着手里的菩提珠,“若你说的为真,是不是代表,南祈皇室的人,不会受蛊毒所扰,即便他们自身同样以血养蛊。” “是……”白烛恍惚觉得眼前的皇帝一瞬恢复了两年前的睿智与深不可测,他斟酌着说,“若传闻为真的话……他们,可以凭借自身,一点点净掉体内的毒素……” 熙成帝猛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如炬,“如何确定朕的感觉无错?如何确定……你所说的传闻为真?” “让陛下所说之人,为蛊献血,到时,蛊虫会告诉陛下答案的。” 熙成帝淡淡地嗯了声,“下去吧。” 白烛扣头行礼,撑起跪得发麻的腿,安安静静走了出去。 不多时,上书房的屏风后,走出了熙成帝与白烛外的第三人。此人身着素简黑衣,样貌极其平凡,却能在熙成帝与白烛对话的长久时间内,始终不泄露一丝气息。 和秋猎时曾刺杀顾景懿的刺客何其相像。 ……是熙成帝的暗卫。 熙成帝以很轻的声音唤:“小夏子。”夏德全被下狱之前,他每日都这样唤,次数已经不可估计。 “是。”暗卫跪地,“夏德全总管吗?今日吗?” “……罢了。”熙成帝叹息,“等景曦满月宴后。” “是。” “一号,别让他痛苦,留全尸。” “属下明白。”暗卫起身,自密道悄无声息离开了上书房。 自此,上书房真正只剩下熙成帝一人。 他很慢很慢地瘫靠在椅背上,卸去骨头一般,喃喃自语:“怪不得啊……阿盈……你果真没有骗我……” - 凤宁殿。 “曦儿,小曦儿。”宁秋水坐在顾景曦的摇床边,满眼含笑地逗着自己将出生不久的女儿。 小小的婴儿面颊红润,每日除了吃睡,其余时间通通在蹬腿大哭,只要醒着便不安静。 若以好话来论,是十分的健壮活泼。 不过今日,这位公主倒是一直笑着,不知是不是知道娘亲在逗她的缘故。 “爱折腾人的小家伙。”宁秋水轻轻戳她脸蛋,“你元宝哥哥小时候可乖得很,你该向他学学。” “娘娘。”春屏走到她身边,不觉低了声音。 “嗯,说吧。”宁秋水逗孩子的表情都没有变。 “红袖回来了。”春屏说,“她说重机今日早早地就离了皇上身边,且后来一直未被皇上召去。” “是吗?”宁秋水拍着孩子玩的动作顿了下,“皇上今日是见了什么大臣吗?” “应当不是。” “那就是有古怪。”宁秋水的手指被顾景曦的小手握住了,“可他也不是第一天古怪了,是不是啊,曦儿。” 顾景曦咿咿呀呀的,好似是在附和。 “让红袖接着与重机相处。”宁秋水说,“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就是。” “是……”春屏应着,面上多了点担忧不解。 “想说什么?”宁秋水未回头,却看到了她的神情一样。 “我们真的能信红袖吗?”春屏如实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红袖,是宁秋水进宫后,养的一个宫女。 春屏:“她性子弱,又纯粹温善,用不上心机,您叫她勾引重机大师,以重机的老谋深算,保不准会猜出她的目的,将她反玩于鼓掌,从而顺藤摸瓜伤害到我们……” 宁秋水笑了笑,眼神柔和,“心机无用,心有用。何况,我只是让红袖去讨好陛下身边的大红人而已,并未让她刺探些什么。若是讨好无用,也不会受罚,回来继续做事就是了,何谈勾引呢。 若是有用,你是她的大姐姐,她会愿意向你倾诉怀春心事。秘密,往往就藏在心事之中。” “美人计,若让美人知道,总会失败的。”宁秋水刮了刮顾景曦的小鼻子,笑意更深,“重机老谋深算么?小孩子一个,纵有占星预言的神力,待在皇帝身边,提心吊胆无人亲近,心里总有一块是缺着的,本宫帮他补上,不是很好么。重机进宫这样久了,你可曾见过他与谁亲近?” 春屏懂了。 翌日傍晚。 春屏果然从红袖向她倾诉的心事中,察觉到了异样。 “红袖说,重机好似接到了一个令他为难的命令,重机有些怕,怕被报复的感觉。” 报复? 宁秋水冷着脸思忖,过两日便是顾景曦的满月宴。恰好的是,皇上也给了她一个命令。 要她将顾景懿的永安殿打扫出来,添些居住的物件。 皇上,想要趁着满月宴,让宁元昭与顾景懿留宿宫中,多住几日。 生产时的情形倏尔现于她的脑海,翻腾的不安感让她不小心碰到了正熟睡的顾景曦。 顾景曦大哭起来。 宁秋水将顾景曦抱起,三两下将她哄得重新睡了过去,而后对春屏说:“公主夜哭不止,请沈竟仪过来为公主看诊。” - 五月初。 小公主顾景曦生日宴。 顾景曦是时隔多年后熙成帝的又一个孩子,熙成帝表现得珍视非常,特让人将宴席操办得盛大万分,就连熙成帝本人的脸上都难得带了笑。 宁元昭坐在顾景懿身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很像一只偷酒喝的小猫。 没办法。 他左手腕的伤痕一直不好,虽不流血,也不愈合,故而依旧在每日涂药膏缠纱布,十分恼人。 于是顾景懿一边为他寻找解蛊的方子,一边约束着会让他伤口加重的行为。 譬如说喝太多酒,太过长时间的练枪练刀。 幸好伤的是左手,宁元昭想,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元宝。”顾景懿按住了他桌案下的大腿,“这酒很烈,会烧心,不要贪杯。” “不贪。”宁元昭祈求一般,“再一杯,好不好?” 今年的宫廷御酒都醇得很,他喜欢这味道。 “最后一杯。”顾景懿说。 “好。”宁元昭欣然同意,然而等顾景懿为他斟好酒,他却没有再端起酒杯。 “元宝?” “殿下,这酒当真这样烈吗?” “是不是不舒服?” 宁元昭闷闷地嗯了声,“真地有点烧心。” 顾景懿眉心微蹙。 不应该,以宁元昭的酒量,不应该喝区区几杯就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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