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霄看着叶清从容的背影,满腹爱意涌上心头,他的素光就是如此的人,恩怨分明,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裴霄策马行至叶清身侧,柔声道“我陪你。” 叶清一席话听得尉迟广淮脸红,想起北荒使团一行进入南苍时,百姓虽然也有仇视,却都只是远远观望,不曾行凶。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经历这般情景,恐怕早就大发雷霆,断然不会如此轻拿轻放。可是他作为北荒的皇子,此时又不好出面相帮,只能默默挡在叶清身后,免得他被偷袭。 宇文骐叹了口气,叶清武艺高强,心胸开阔,日后必成大器,于北荒定是强敌…… 几刻后,一行人总算到了北荒迎接外国使臣的客驿。尉迟广淮和宇文骐去宫中复命,叶清等人则是在客驿中安顿了下来。 叶清与裴霄身上都沾了些脏污,先行去沐浴更衣。裴琳则是愁容满面,把自己锁在了房间。 一番洗漱过后,裴霄叫来了随行的离州,肃然道:“你先回去,派人将今天的事情宣扬出去,一点细节都不能漏,尤其是叶将军说的那番话。” “是。” 叶清北荒受辱,若是传回去必定被人嚼舌头,说他不顾国家脸面,懦弱无能。与其如此,倒不如他主动把事情带回去,有离州在,定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叶清被有心人编排。 事情确实像裴霄猜想的那样,此事刚一传回去,就有人在朝堂上怒骂叶清失了南苍脸面。叶麾自打回京后便很少在上朝时出声,此时却也为叶清不平,破口大骂:“我儿身在他乡,难不成还要打杀了他们不成?男子汉大丈夫,不见上阵杀敌,反到和一群老弱妇孺斤斤计较,你倒是会挣脸面!” 叶麾不觉得叶清做的有什么不妥,虽然受了一身剩饭剩菜,但行事周全,进退有度,还跟北荒放了狠话。不知道这群人还要吵些什么。 昭德帝坐在龙椅,两不相帮,却在下朝后留了叶麾用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南苍众人在客驿休整了几日后,皇宫内侍过来传话,说北荒皇帝要于皇宫内设宴款待,北荒后宫也想见一见未来的五皇子妃。 翌日傍晚,众人穿戴整齐赶往了宫门。 “南苍三皇子裴霄殿下,二公主裴琳殿下,虎啸骑叶清将军到!”内侍在殿门口高呼。 殿内北荒众臣议论纷纷,提起皇子公主他们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提起叶清,却一个个恨得牙痒痒。想当初叶家父子率领镇北军在两国边境,就像两座恶神,尤其是叶清,每每被任命为先锋,刀下有多少北荒将士的亡魂!前几日听闻叶清入城被辱时,他们心中只觉痛快,但没想到叶清竟丝毫不恼,言行从容,确实叫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叶清身着虎啸骑将军服,圆领织锦的枣红色曳撒,上绣祥云流水,山林猛虎,腰间被皮质蹀躞束着,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裴霄则是一身绛紫海水江崖纹的交领长袍,宽袖广身,一条岫玉带收紧了腰身,凤表龙姿,气宇轩昂。 裴琳紧跟在后,月牙白的青鸾纹百褶裙上罩了一层泛着流光的轻纱,头上的衔珠点翠蝴蝶钗,栩栩如生,随着步伐轻轻抖动。 三人行至殿中,躬身行礼。三道声音一同响起。 “南苍三皇子裴霄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南苍二公主裴琳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外臣叶清见过北荒皇帝陛下。” “都免礼罢。”北荒皇帝尉迟谨抬手虚扶,“三位舟车劳顿,今日不要拘束,好好放松一下。” 因着有裴琳在的缘故,尉迟谨特准了后宫嫔妃与公主一同参宴。 和亲一事是北荒皇帝一力促成的,连年征战,北荒的国库也亏空了,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如今双方达成了协议,于他,与北荒百姓都是好事。北荒官员有想为难的,也都被他按了下去,一场接风宴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席间北荒皇后一直夸奖裴琳仪态端庄,清新秀丽,还赏了不少物件。裴琳挂着客气的笑,礼貌收下了。和亲的另一位主角尉迟广淮,则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喝酒。 宴会结束后,三人回到了客驿。 叶清吃多了酒,沐浴过后坐在院子里吹风。一阵幽香袭来,叶清回头一看,正是二公主裴琳。 “殿下怎么还没睡?”叶清行礼。 “你不也是。”裴琳轻言浅笑,她今日也喝了几杯酒,此刻面色还有些泛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叶清怕瓜田李下,解释不清,便寻了个由头想要离开。 “叶将军!”裴琳伸手拽住了叶清的袖子,“再过几天,我就要成亲了,成亲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根据这段时间裴琳对他的种种表现看,叶清大概猜得到她想说什么,知道自己今日是躲不过了,便轻轻收回了袖子,站在原地。 “叶将军或许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心意,从狩猎大典那日见到你,我就心生爱慕。后来知道要来和亲,还去央了父皇让你来送亲。”裴琳趁着酒醉,鼓起勇气,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我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皇的决定,就想着要是能有机会多和你相处些时日也是好的。” 裴琳眼里含满了泪水,轻轻一眨,便流了满面,“我自幼娇养在宫中,自持身份贵重。刚知道要和亲时,确实自怨自艾了很久,但那日进得北荒城门,将军一席话叫我羞愧难当。妄我身为一国公主,国家面前竟只想着自身,却忘记了将士们为了南苍洒下的热血。” 叶清眼眶有些热。 又听裴琳道:“我与你诉说爱慕,并不是想让你为难苦恼,只是就如二哥说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苦短,很多事情我改变不了,只能尽可能让自己不留遗憾。今日我诉尽衷肠,心愿已了,从此山高水远,还望将军保重。” 叶清被这一番话触动,喉咙一紧,像是被勒住一般。半晌,提起衣摆冲着裴琳跪了下去,“公主大义,我等丈夫无地自容。”旋即叩首,“愿殿下平平安安,从此以后一切顺遂。” 裴琳莞尔,笑的真切。这一夜是裴琳从接到和亲旨意以来,睡的最好的一夜。 叶清送走了裴琳,心神恍惚,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裴霄房门前。恰巧裴霄睡不着觉,想出门散心,一开门就对上了叶清泛红的双眼。 “素光?”裴霄见叶清神色不对,伸手把他拉进了房间,“这是怎么了?” 叶清把刚刚和裴琳的对话转述了一遍,自己很少思绪不宁,可自打回了京,这心便时常翻起波澜。 裴霄轻拍着叶清的背:“你自幼长在边境,镇北军众将士心思淳朴,与京中不同,你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但换个角度想,你少年得志却热血不凉,手握杀器却怜悯众生,对南苍,对百姓又何尝不是好事。” 叶清吐尽了心中烦闷,困意也涌了上来。裴霄将他送回了房,眉心低下,陷入沉思:方才素光说是裴朔提醒二公主要活在当下,不留遗憾。 裴霄觉得蹊跷,裴朔无利不起早,可不是个有闲心去安慰别人的人。裴朔开解裴琳,才有了后来让叶清送亲的事,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第21章 公主大婚 自从那晚裴琳和叶清推心置腹后,二人便再没有见过面了。裴琳作为南苍的公主,在北荒没有府邸,北荒皇帝便安排其从客驿出嫁,前往皇宫完婚。 跟随裴琳一同前来的丫鬟和侍卫每天忙忙碌碌,为公主出嫁做准备。 裴琳出嫁当日,客驿里丝罗红绸,张灯结彩,十分喜庆。虽然接亲和婚宴是从黄昏开始的,但南苍众人一早便起来准备了。尤其是裴琳,天不亮就被丫鬟和北荒宫里派来的嬷嬷从床上拽了出来。 “殿下果真姿容绝色。”嬷嬷那儿得了宫里贵人授意,要把这位南苍公主伺候周到。一边给用细线帮裴琳开脸,一边溜须拍马。 裴琳看着镜子中精致的妆容和华美的嫁衣,面容疲倦。她昨晚一夜未睡,只在凌晨才浅浅歇了一会儿,才刚闭上眼没多久就被叫起来了。裴琳的贴身丫鬟秋水看着心疼,给了那嬷嬷些打赏就叫她出去了。 “殿下,再眯一会儿罢,婚仪礼节繁重,可要挨累呢!” “不必了。”裴琳抿了口茶,在脸颊唇上点了些口红,提了提气色,“梳头罢。” 秋水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得拿起梳子,一下一下顺着裴琳的青丝。一头乌发高高挽起,今日之后那个南苍宫中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就要嫁做人妇了。秋水自小便伺候在裴琳身边,她比裴琳大上五岁,算是看着裴琳长大的。过去在宫里,二人还经常一起偷偷看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月画本,畅想有朝一日,能和自己心爱之人,琴瑟和鸣,郎情妾意。 可如今,秋水看着裴琳没了生气的眼神,心生酸楚,一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傻秋水,你哭什么,有我在,便是在这北荒也不会让人欺负了你。”裴琳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奴婢哪里是担心自己,奴婢是替您委屈。”秋水闻言哭的更厉害了。 裴琳自然知道她的想法,抬手替她拭去泪水,“好啦,不哭了,快梳头罢,别误了时辰。咱们身在异乡,不能叫人挑了错处。” 秋水抽着鼻子,却还是听话的继续帮裴琳挽发。 梳妆,穿衣……一番折腾下来,已然接近黄昏了。尉迟广淮已经骑着马,带着花轿等在了客驿门口。 裴霄看时辰已至,便去敲了门。在门口伏下身,将裴琳背了起来,送上了花轿。 今日是人家婚宴,叶清便没有穿红色,而是找裴霄借了一套石青色的竹纹云袖长袍,长发高束,用一根祥云木簪简单固定。站在客驿门口相送。 尉迟广淮从没见过叶清穿红色外的衣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裴霄状似无意地挡在了叶清面前,尉迟广淮看不见人,便扭头催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出发前往皇宫了。 裴霄和叶清作为公主的娘家人,不能跟着迎亲的队伍一起入宫,而是坐着马车从另一条路进宫赴宴。 锣鼓喧天,百里红妆。两国和亲的规模声势浩大,而这热闹喜庆的氛围却并没有感染到这对新婚夫妻。裴琳蒙着盖头看不到表情,但尉迟广淮一张冷脸好似结了冰。 “吉时到!”内官尖锐的嗓音响起。 尉迟广淮和裴琳迈过火盆,各自牵着红绸一头,站在了北荒帝后面前。北荒皇帝看着尉迟广淮一张臭脸,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发作。 三拜过后,裴琳被送入了洞房,尉迟广淮则是留在殿中与宾客应酬。 裴霄端着酒杯,走到北荒皇帝面前,微微躬身,“北荒陛下,今日南北和亲已成,还望陛下遵守承诺,于万民台刻字立誓,就此两国休战十年,互不干扰。” 北荒皇帝颔首,“自然,霄皇子回去让南苍皇帝安心,誓约既成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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