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屋里绝对是死路一条,就算澪双必定会来寻找寺子桑,但哪能迅速找到躲起来的人。 好在没有命中要害,算是留了更多活命的可能性。 南麋准备起身出去,衣摆却被寺子桑拉住了。 “这一箭,我替他挡了……”寺子桑虚弱地开口。 南麋一瞬间没听明白。 “召鹭无法护你,我帮他护了……”寺子桑前言不搭后语地、认真地说着胡话,“你说,他是不是欠我一份情?” 都生死关头了,他想的竟然还是召王。 在召国王宫的时候,南麋就觉得这二人可怜。在伐淇的途中,从召夏口中得知了二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他更是觉得这世间的悲悯哀戚之痛,连高高在上的王族也不放过。 他不知道寺子桑的头脑是否还清醒,于是放柔了声音,顺着寺子桑说:“是啊,他欠你,你得好好的,去向他讨这份情。” 南麋其实也是在胡说八道,但眼下的寺子桑就受得住这般安抚,胡说八道也无妨。 “嗯……我只愿他……不要再恨我了……”寺子桑的眼眸如霜,眉心的朱砂似血。 南麋握住他的手,继续说:“他不会恨你的,你别睡,好好想着他,我去找他来见你,你等着啊。” “嗯……” 寺仪沛的尸体就躺在藏弓阁外。 月庐王死了。 这一消息迅速传遍了王宫。 尸体是被南麋特意拖到显眼处的。比起盲目地寻人,把人吸引过来反而是最好的法子。 箭不能放,烟不能点,这两种传递音信的方式会引来敌人。而把月庐王的尸体作为诱饵,必定会引来澪双。 以防万一,南麋已经搜了一遍寺仪沛的身,确保没有留下任何能够发号施令的信物。 `` 澪双果然迅速赶到了。 他被南麋带到了藏匿寺子桑的屋内,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差人进行救治。 大王死了,寺仪沛原来的亲卫失去了主公,方寸大乱,悉数被澪双的人捉了,等候发落。而澪双身为院主,调动王宫内的侍医和岱暄书院的药师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安顿好寺子桑的救治,又派人前去控制住公子峋和其他年幼的公子,然后才对南麋行了个大礼。 “此番大恩,澪双不胜感激,无以为报!” 南麋也回了个礼,说:“院主毋需言谢,真正该道谢的,是我。公子子桑的那一箭,是替我挡的。算起来,他救过我两次了。” “两次?” 南麋轻轻笑了笑:“第一次的毒箭,还是你亲自射的。” 澪双想了起来,当年淇国的战争中,他架着南麋去和召夏做交易,最后的那一箭,确确实实是他射的。 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纠缠于他们之间。 “我那时快死了,是公子子桑想法子给我解的毒。真要说起来,我们谁也不欠谁。” 话虽如此,南麋其实对寺子桑有着莫名的愧疚感。也许是因为寺子桑和召王之间的旧情吧。他作为后来者,对召王动心也就罢了,却还妄想得到更多。 感情二字,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一清二楚呢? 南麋不想再让这些伤心之事在脑子里蔓延了,转而开始提正事:“院主,松桓君呢?” 他真正的目的,是来救召夏的。 澪双答道:“你放心,松桓君已经被我的人带走了,安然无恙。还有一事——” 他对于南麋杀了寺仪沛又救了寺子桑一事,终究是心怀感激的:“若你不想继续以身犯险,我可以护送你离开月庐。” 寺仪沛的死,必定会在月庐掀起一番动荡。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参与了吗?”南麋问。 “是。” 南麋摇摇头,没有领澪双的这份情:“公子子桑毕竟是被无辜卷入的,又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言外之意,是澪双答应他的事,也必须实现。那就是他必须确保召夏真的脱离月庐了。 澪双的话是好意,也是陷阱。 松桓君在他的手里,此时也确实安全,然而,之后呢? 南麋虽然总是被人牵着走,但都到最后的时刻了,他一点也不敢松懈。 澪双心道这个没什么心机的笨蛋终于变聪明了,说:“那我们便依原计行事。” 南麋抬起手,缓缓撕下了覆于表面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从此刻开始,他就是即将成为新王的寺子桑。 `` “新王即位了!新王即位了!” 从王宫里出来的消息,在朝食之时,通过疾驰的骏马,迅速传遍了人心惶惶的璌玬城。 事变发生于夜晚,但城内兵马的异动已然无法让民众毫无察觉。月庐王薨的风声,更是如疾风迅雷,不胫而走。 新王即位的布告张贴在了市井,被围得水泄不通。 “新王是谁啊?” “公子子桑!” 有耳目闭塞的人问道:“公子子桑又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当年被送去召国为质的那位公子!” “那可是劳苦功高啊!” 有人小声说:“可是我听闻,公子子桑得了怪病……” “你不要命了!那可是公子,如今的大王!流言你都敢信?” …… 众人正议论纷纷,突然响起了急密的马蹄声,一支装备万全的骑兵队进入了众人的视野。马蹄踏起尘土,令人不得不掩面躲避。队伍的中央还有数辆战车,但是由于骑兵队出现得突然,行进的速度又飞快,没人能看清战车上都是谁。 不安的情绪再次漾起了水花。 这是往城门的方向去吧? 又发生了什么? `` 新稚萃骑在马背上,身后跟着季修的百名精兵,已经在城外静候多时了。 天空一碧如洗,青绿无际。碧空下所发生的事,尽数变得透亮了起来。 比预想的时辰更早,澪双率人而至。 与澪双同乘一辆战车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的,便是新稚萃的目标——召夏。 澪双亲自用刀抵着召夏的脖子,不便行礼,只是朝着新稚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新稚萃一手握紧剑鞘,一手拉着缰绳,也点头表示回应。 “澪双,你怎么总是干押送的差事啊!”召夏没忍住笑,“不同的是,上一回,对面那人是我。” 淇国之战中,押送南麋监督召夏退兵的,也是澪双。 世事就是如此有趣。 “新稚萃!”澪双看了看新稚萃后面的甲士,个个眼神凌厉,说,“你们不会只有这么些人吧?” 召夏也看过去,大抵一点数,发现没见着季修。 这些兵肯定是季修的,但季修不在,估计是留着一手,以防交易不顺。 “不瞒院主,不止眼下的这些人。”新稚萃说,“但也不会有太多,毕竟都是偷偷潜进来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澪双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刨根问底,说:“那么,我把你要的人给你,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们就此两清,如何?” 新稚萃看向召夏。 “或是说——”澪双握刀的手纹丝不动,“你们还想攻下我月庐王都?” 月庐的主力大军还在外征讨,璌玬城的守卫空虚,又正逢王位更迭的关键时刻,表面上看来,可谓是风雨飘摇,若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然而澪双决不允许这种危机产生。 “新稚萃,你是外族人,哪怕你拿着虎符去漠山大营,漠山大营的将领也不会任你调遣。你唯一能限制的,便是阻碍我去控制漠山大营。而你我眼下的兵力,说得好听一点儿,叫做‘旗鼓相当’,说得实际一点儿,是你们深入敌境,后无援军!若我不帮你们,你们走不到今日这一步。若我们就此决裂,失去了我的帮助,你们攻不下璌玬城!你要护你的主,我也要护我的王!” 澪双的水究竟有多深,新稚萃其实是没底的。他潜入月庐不过两年,短短两年的时间,不够他摸到水底的石头。但是对于澪双的为人,他多少心里有数。既然澪双愿意皆大欢喜,他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他松了握着剑鞘的手,真正向澪双行了一个礼,说:“院主说得是,萃就此偃旗息鼓!” 和聪明人交易,就是舒服。 澪双在召夏耳边说:“松桓君,在下放你走,走到在下和你的心上人中间之时,你停下,叫他把东西扔给你,你再扔给在下。” 召夏向着澪双微微偏头:“你就对我这么放心?” 澪双说:“你要知道,是在下放的你,不是你自己逃脱的。” 召夏笑了笑。 “何况,你当初把虎符交出去,不就是拿来换你自己的命吗?” “哦?” 澪双继续说:“新稚萃带走虎符,目的可不是为了对付在下,而是为了防止寺仪沛有机会调兵,影响我们的整个筹划。相反,若他当时真的带你一起走了,你们可能都走不掉。” “你还真清楚。” 澪双平静道:“你在他心里的份量,在下比你还清楚。” 召夏突然被澪双说得老脸一红。 呸呸呸!怎么还被调戏了! 澪双收了刀,又说:“松桓君,你知道有多少人来救你吗?” 召夏一下子没听明白。 多少人?面前的人不都是吗?当然没出现的季修也算。 “你方才说,在下总是干押送的差事。”澪双说,“上回在下押送的人,为了救你,可是煞费苦心。” “等等……你说的是——”召夏惊讶道,“不会是……那个傻小子也来了?” “是。” “他人呢?” “该说他勇敢还是无谋呢,单人匹马的,就想来救你。” “喂澪双!”召夏抓住了澪双的胸口,“那个傻小子如何了?” 澪双推了召夏一把,不让他碰自己,冷淡道:“急什么?此次行动,他可是帮了大忙,在下保证,他一定能安全地离开月庐。” 召夏不明就里:“喂你把话说清楚……” “别耽搁了。”澪双又推了一把,“松桓君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待回了召国,你有的是空闲把事情弄清楚。” 他命人把召夏从战车上扶下去。召夏的脚沾着了地,又抬头看了看他,才一瘸一拐地向新稚萃走去。 一切都很顺利。 召夏顺利地把虎符扔回给了澪双,顺利地走到了新稚萃的马下。 面前的人英姿飒爽,令人移不开眼。 正发着呆,新稚萃已经屈身下来捞人了,没费什么力就把瘦得轻飘飘的召夏捞上了马背。 澪双的人马开始往城内撤退了。 召夏靠在新稚萃怀里,蓄了一口气,大叫道:“澪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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